天才少女在引力场中起舞第一卷第二章守护世界的闹钟

    我的消息框里，光标正在闪烁。这是在等待我输入吗。

    『世界就会毁灭』

    我盯着这六个字。

    认真对待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傻？

    话说回来，这真的是来自未来的消息吗？说不定是什么恶趣味的怪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

    我环顾四周，发现方形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个摄像头。

    ……真是愚蠢，我被耍了。

    我敲击着键盘。

    『那可太糟糕了。告诉我七年后的事情吧，听完之后我再做决定』

    我一边打字一边轻笑。她会怎么回复呢？就在我按下回车键的瞬间，三澄的回复出现了。

    『关于我这边的事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帮你解开你心中的疑惑。你怀疑过这只是个恶作剧，怀疑我在监控摄像头后面嘲笑你，对吧？所以我会告诉你比七年后的事情更有用的信息』

    这回复几乎没有延迟，感觉像是和我的信息同时发送的一样，而且还准确地提到了我发送的内容。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信息还在继续。

    『明天的一个小新闻。千叶县胜浦市观测史上首次出现了酷暑日。四月最高气温达到了35.1度。这可是异常的数据啊。要是你跟千岛打个赌，说不定还能赚点零花钱，不过要适可而止哦』

    我着实吓了一跳。千岛是我打工餐厅的同事，也是从初中开始的朋友。

    为什么三澄会知道千岛的事？如果是同一个大学的同学还好说，可千岛只是打工地方的朋友啊。而且——

    「胜浦……？」

    对我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名。想查手边却没有智能手机。

    我正想继续提问，把手放到键盘上时，却察觉到了异样。

    「咦？」

    之前显示的文本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聊天画面。

    「怎么回事……」

    我不禁低声自语。用鼠标滚动屏幕，也找不到之前的消息。

    「前面就显示在这个画面上的啊……？」

    我在终端上操作了一会儿，但还是一无所获。

    这一切都是三澄的安排吗？我愣愣地看着屏幕，呆坐了许久，突然听到从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三澄一脸狐疑地朝我小跑过来。

    「喂，你在干什么」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从电脑前拉开，查看屏幕上的内容。

    「搞得我连慢悠悠上个厕所的工夫都没有，所以我才讨厌这样……」

    她一边愁眉苦脸地嘟囔着，一边紧盯着黑色背景上白色字体的应用程序代码。不久，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三澄转过椅子面向我，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先说清楚，程序运行绝对稳定。固若金汤，我可以保证。不管你怎么操作，这个装置都不会有问题」

    「你在一边看着监控摄像头一边偷笑吧？伏笔回收成功满意了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吧。讨厌的话就直说啊」

    三澄眯起眼睛。

    「你们说了什么啊」

    「闹钟的事。你知道的吧」

    三澄一脸认真地歪着头。

    「什么跟什么啊」

    「就是说明天早上我要去你家把你敲醒」

    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举了起来。

    「啊，要个靠谱的闹钟的事情是吧。嗯，你来叫我起床。那明天见」

    三澄说完，转回电脑前，敲击起键盘。

    这反应完全出乎意料。我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喂、喂」

    「干嘛啊」

    三澄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什么叫明天见？什么意思啊？」

    「你明天不是要来我房间敲醒我的吗」

    「……你就这样接受了？」

    「是老师决定的吧？作为上午会议不迟到的现实解决办法」

    「话是这么说—— 」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沉默了。

    也就是说，这样就算本人同意了？

    「明天见」

    「还，还有——」

    「怎么，还有事？」

    「那个……单元？怎么做来着？」

    「我会准备好说明书。禁止带出，也不要发送数据。做好了就放在一楼的桌子上」

    「哦，哦……」

    我呆呆地望着三澄视线所及的显示器。屏幕角落的电子时钟显示着16:17。我今天17点上班，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我没有对三澄说任何话，径直站了起来。

    三澄比我小，大概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她难道对人形闹钟这种事毫无抗拒吗？

    居然让一个今天刚认识的男人到自己房间来叫醒自己？

    难道是我不正常吗？

    我越来越搞不懂了，一边听着三澄逐渐远去的打字声，一边走上楼梯。

    田端确实很方便。据说从这里坐山手线的话，去哪站都不会超过三十二分钟。

    到新宿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我从南检票口出来，沿着甲州街道走向打工的餐厅。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那条信息的事。

    那条信息究竟为什么会消失？连对话记录好像也一起消失了。除了制造这台通信机的三澄本人，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餐厅。

    露天座位上没有客人。透过玻璃，能看到店内有四位女士正在喝茶。看来今天晚餐时段也不会太忙。我径直走过店面，从建筑物后门进入员工更衣室。狭小的更衣室兼做仓库，里面堆放着番茄罐头、橄榄油等库存物品。千岛正在这里一边摆弄着智能手机，一边抽着香烟。方形的小桌子上放着烟灰缸和一个空空如也的意面盘子。

    「哟，早」

    千岛说着，抬起夹着香烟的右手。

    「哦」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把包塞进自己的储物柜，换上工作服。我是大厅服务员，工作服是白衬衫、黑色西裤和围裙。负责披萨区和洗碗区的千岛则穿着白色的厚厨师服。在这个店里工作的男员工，只有我不抽烟。千岛也是从开始打工后才开始抽烟的，差不多是在他高中毕业成为自由职业者的时候。虽然我和他身处的环境在逐渐变化，但关系却丝毫没有改变。

    我在千岛对面坐下后说道。

    「我说，你知道胜浦吗？」

    「胜浦？担担面的？」

    「担担面？」

    「就是那个酱油底的担担面吧？千叶的那个」

    看来千岛比我更了解胜浦。

    「胜浦是个避暑胜地呢」

    当我把在山手线上查到的临时信息告诉他时，千岛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手边升起的烟雾，一边操作着智能手机。

    「真的呢，胜浦那地方很凉快」

    千岛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地说道。

    「听说那里百年多来都没有出现过酷暑天气」

    「哦——那也在维基百科上写着呢。怎么，你要去旅行吗？」

    「不」

    我这样回答后，千岛微微歪了歪头。

    「胜浦怎么了」

    「你觉得明天胜浦会迎来酷暑吗」

    千岛停下动作，一种奇怪的沉默弥漫开来。

    「明明一百年都没来过？」

    「嗯」

    「明天，酷暑？百年一遇的？」

    「是这样」

    「……在四月？」

    「嗯」

    「不可能吧」

    千岛哭笑不得地说道。

    「就是说啊」

    我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附和着千岛，决定换个话题。

    「今天看起来也很闲啊。现在只有一组人」

    「哈哈哈」

    千岛一边捻灭香烟，一边干笑着回应。

    「怎么了啊」

    千岛兴致勃勃地竖起了食指。

    「我投会忙碌一票。赌一杯咖啡怎么样」

    正如千岛所说，晚上六点过后，店里就坐满了客人，直到最后的点餐时间客流都没有中断。好久没有使用到的等候区的椅子，今天也派上了用场。

    大厅原本只有两名服务员，实在忙不过来，就打电话叫来了在涩谷女子大学上学的百濑小姐帮忙，关店后的收尾工作就变成了千岛、百濑小姐和我三个人一起做。关门时间过后，等待我们的是堆积如山的碗碟和收拾整理工作。

    我在洗碗池旁擦拭着千岛洗好的玻璃杯和茶杯，然后放回架子上。正当我们默默地工作时，百濑小姐向我搭话。

    「哇……，万里部擦过的玻璃杯还是那么闪闪发亮。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就那么擦的」

    「正常擦拭不会这样的吧。稍微手下留情点啊。这样显得我擦的杯子很脏，适得其反了」

    「百濑小姐的杯子我也重新擦了，所以没问题」

    「别像婆婆对待儿媳那样啊！」

    隔着吧台，正在洗碗的千岛抬起头。

    「这家伙什么都这样。吃零食要用筷子，坐到床上会超级生气」

    「诶？为什么生气？」

    百濑小姐转向我，一脸疑惑地问道。

    「穿着外出的衣服坐在被子上，脏死了好不好」

    「……你认真的？」

    百濑小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

    「哇，这已经不是婆婆的级别了，是病了啊」

    「为了不生病，我才会注意保持周围环境的清洁」

    「可怕」

    百濑小姐边说边打了个寒颤，千岛一边洗碗一边笑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今天在一石研发生的事。

    「百濑小姐你是一个人住的吧」

    「嗯」

    「假如说，我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都去叫你起床，你有什么感想」

    百濑小姐抬起头看着我，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什么啊好恶心，接受不了」

    「就是说啊！」

    没错，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果然，奇怪的是那两个人。

    「刚睡醒的样子，就算是男朋友也不想被看到啊。要是醒来看到万里部站在那里，我肯定会尖叫的」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万里部！」

    千岛关掉水龙头，大声问道。

    「万里部说——要从明天开始到我房间里来，叫我起床」

    「为什么啊！？」

    没错，千岛的反应也很正常。

    我安心地点了点头。

    趁着没有客人的功夫，我们这样聊着无聊的话题，结果店长来通知说我们可以下班了。收拾工作基本完成，剩下的明天开店前可以搞定。

    我们三人朝员工休息室走去。千岛一边坏笑着一边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

    「说起来，赌约的事你没忘吧？」

    「我说啊，接预订电话的可是你，这不公平吧」

    「你在说什么。今天是文大和HAL的入学典礼啊。去年人也很多的吧。这是经验之谈，经验之谈」

    百濑小姐从千岛的肩膀上方探出头来。

    「不公平？什么不公平？你们在说什么？」

    千岛转向百濑小姐。

    「我们在赌今天是闲是忙。万里部说如果我赢了，就请我喝咖啡，耶」

    「哦——临时上班有好处了」

    百濑小姐愉快地说了一句，解开了扎起的头发。蓬松的波浪卷棕色长发披散开来。不愧是文科女大学生，真是光彩照人。

    百濑小姐先一步进了员工休息室。难以置信的是，这家店的更衣室居然是男女混用的，在这个时代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有女员工在里面换衣服，我们就只能在外面等着。

    「百濑小姐今天也很可爱啊。真想看看她刚睡醒的样子，肯定也超级可爱吧」

    千岛一脸陶醉地说道。

    「千岛，太假了。还有，万里部，我刚睡醒的样子绝对是NG的」

    百濑小姐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外面的谈话能传到里面，里面的声音也能传到外面。千岛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像在开玩笑，但他好像真的很喜欢百濑小姐。我能理解他的心情。自从结束求职活动的百濑小姐开始在这家店打工后，以她为目标的男性顾客也增加了。

    所以对我来说，百濑小姐就是我好朋友的爱慕对象。

    就算拜托我，我也不能做闹钟。

    「久等了」

    没过几分钟，百濑小姐就从员工休息室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优雅的长裙和一件带装饰的衬衫。她就是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去大学的吗。

    我和千岛与百濑小姐擦肩而过，走进了员工休息室。

    「有人要请咖啡，我在外面等着啦——」

    「是便利店的咖啡哦」

    「便利店的咖啡也很好喝啊。花咱们店的咖啡一半的钱就能喝三杯呢」

    说得没错。

    四月的新宿，夜晚依然有些凉意。我们在去车站路上的便利店买了三杯热咖啡。

    在入口等着的千岛和百濑小姐分别从我手中接过咖啡。

    「谢了」

    千岛夸张地鞠了一躬，接过咖啡。

    「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谢谢也有我的一份」

    百濑小姐也接过咖啡，三人喝了一口。好像在哪儿看过说咖啡是能让身体凉下来的饮料，但我并没有实际感受过。

    千岛喝了一口咖啡，转向百濑小姐。

    「这家伙啊，说明天胜浦会非常热」

    「胜浦？千叶的那个？」

    百濑小姐歪着头。

    「明明现在这么冷。而且，胜浦不是已经连续一百年没有出现过酷暑了吗？」

    千岛叹了口气说道。

    「你还真是对胜浦的事意外地详细啊」

    百濑小姐笑了。

    「千岛，咱们赌一把吧」

    我这么一说，千岛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赌注是在咱们店里请客」

    「好啊，就这么定了」

    我回答后，千岛高声说道。

    「真的假的？这里可是有证人的哦」

    百濑小姐也惊讶地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咱们店里吃一顿可不便宜哦？你确定？」

    「只要千岛你没意见就行」

    「哇，你意外的是个赌徒啊」

    百濑小姐一脸佩服地说道。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两盘意面，还要吃那个2600日元的披萨啊？」

    我点了点头。

    毕竟是千岛主动提出来的，这应该算是适可而止。虽然对学生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但也没办法。

    如果明天胜浦真的出现不合时宜的酷暑——我可能会冲到第二研究室的地下室去。我想象着自己的那副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穿过田端车站的检票口。左手前方，能看到从柏青哥店原址改造而成的第二研究室。目光再往左移，还能看到坐落在小山丘桥墩下的第一研究室，那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西式公寓。

    而我接下来要去的是反方向，我越过铁轨，前往北侧的住宅区。车站两边，南边是高地，北边是低洼地带。

    我沿着宽阔的人行道往前走，下了坡道，就看到了三澄住的公寓。那是一栋建成已久的商品式公寓，没有装什么自动锁之类浮夸的东西。穿过敞开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黯淡的金属制集体邮箱。周围散落着邮递广告。

    我走进电梯，按下顶层七楼的按钮。电梯的构造很粗糙，启动和停止时都会剧烈地摇晃。

    三澄住的703室就在电梯出来正对着的地方。我在门前停下脚步，确认了一下时间。九点十一分。从检票口步行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地理位置相当不错。

    我试着按了一下门铃。

    没有回应。

    如果门铃声就能吵醒她，那也就不需要什么人体闹钟了。

    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是一石教授交给我的备用钥匙。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锁芯，握住门把手。门却没开。

    「咦……？」

    我又一次插入钥匙，反方向转动锁芯。这次门开了。

    「难道没锁门……？」

    我一边嘀咕，一边打开门。

    狭窄的玄关和细长的走廊。尽头能看到昏暗的房间。遮光性很好的窗帘遮住了窗户，几乎没有阳光照进来。

    「三澄？我进来了啊？」

    没有回应。

    我小声说着“打扰了”，关上了玄关的门。

    「喂，我上来了啊」

    我逐渐提高音量。

    我脱掉鞋子，踏进走廊，脚底感到一阵异样。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散落着和校园里一样多的沙子。

    为什么？？？？

    不知为何就在那一瞬间，我收回了迈出的脚步，穿上鞋子，决定就这样穿着鞋进屋。穿着袜子走在这条走廊上的话我怕我会先疯掉。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不知为何有个小山丘似的轮廓。

    狭长的走廊右侧是聊胜于无的厨房，左侧的门应该通往整体浴室。

    看来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公寓。

    在燃气灶上，并排摆放着七个小小的土偶。

    为什么？？？？？？？

    这真的是土偶吗？真的是土偶吗？我开始不自信了。不如说，我感到了一阵恐惧。

    那是些有着肿胀大眼睛的三头身土偶。七个土偶就那样站在燃气灶上的网格上。

    「可怕……。喂，三澄？你在吗——？三澄——!?」

    我最后几乎变成了喊叫声。

    每走一步，走廊里就回荡着像是在公园散步般轻快的脚步声。

    总觉得这间屋子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难道我走错房间了吗？不，一石教授给我的钥匙明明打开了这扇门啊。位置应该没错的。

    三澄周围散落着大量的纸张和打开的书本、口香糖瓶、大量的空饮料瓶和空罐子、不倒翁、世嘉土星游戏机的手柄、电烙铁、安全帽、锤子和一把尖端扁平的钉子，总之非常杂乱。

    “……什么？这是什么房间啊。为什么，只有一个炉头的煤气灶上面会放着土偶？？”

    “土偶？……啊，那个啊，很可爱吧”

    快要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时，房间中央的小山丘似的影子突然垮塌，一个人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我惊讶得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

    坐起来的人是三澄。

    「你是海坊主（注：日本传说中一种居住在大海中的妖怪）吗！」

    三澄双眼半睁着，毫无反应。刘海和后面的头发随意翘起，可以说是极具艺术感的睡醒后发型。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布料皱巴巴的，领口松松垮垮，从右肩到胸口都露了出来。尺寸完全不合身，与其说是T恤，不如说更像一块原本是T恤的布。

    胸口处印着几乎褪色的图案，有种让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图案描绘的是1979年上映的电影中出现的世界上最著名的异形的侧脸。是那长到令人不安的头盖骨。是雷德利·斯科特的代表作兼科幻恐怖片的巅峰之作。

    我在脑中闪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结果三澄挠了挠头，说「我才不是海坊主呢」

    三澄周围散落着大量的纸张和打开的书本、口香糖瓶、大量的空饮料瓶和空罐子、不倒翁、世嘉土星游戏机的手柄、电焊铁、安全帽、锤子和尖端扁平的钉子，总之非常杂乱。

    「……什么？这是什么房间啊。为什么，只有一个灶头的煤气灶上面会放着土偶？？」

    「土偶？……啊，那个啊，很可爱吧」

    我不是在说这个啊。

    「抱歉，我穿着鞋进来了」

    「诶，为什么」

    作为房间的主人，这无疑是个合理的疑问。

    「因为，这走廊感觉和公园一样全是沙子」

    「啊，这样。嘛，无所谓啦」

    「真的无所谓吗」

    「我也是偶尔才脱鞋」

    「……你说什么？」

    「现在几点？」

    三澄了无视我的问题。我用智能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九点十五左右」

    三澄皱着眉头，似乎被光线晃到了，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又睡着了。

    「喂！」

    「干嘛啊，还早着呢。会议不是十点开始吗？九点五十出门都来得及」

    「来不及！从车站到这里就要花十分钟！」

    「你就在这儿随便坐坐，喝点什么，便利店就有」

    「你是让我去买吗！？」

    说完，三澄就倒在杂物堆里，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开、开玩笑的吧……真是的，还不如让我老老实实写毕业论文呢……」

    走廊已经够乱了，三澄睡觉的房间更是惨不忍睹。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而且，除了像打招呼一样随处可见的煤气灶土偶之外，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房间是长方形的，深处遮光窗帘的左侧，有一块白色的岩壁。岩壁中心似乎嵌着某种生物的化石。房间角落里还放着一些类似在化石挖掘过程中被随手丢弃的东西。

    而右侧是一尊巨大的摩艾石像。跟眼前化石挖掘的开采现场相比，连它都显得像个平常摆设，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

    「喂，三澄，醒醒啊——！我在车站前请你吃早饭，求求你快醒醒吧」

    我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然后踏进房间，左侧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有什么庞然大物矗立在那儿。

    我猛地回头,发出一声来自肺腑的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

    「吵死了！真是的！」

    三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异形赫然出现在眼前，和三澄身上那件原本是T恤的布料上印着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个异形从应该被用作衣橱的空间里探出了它那张怪异的长脸，体型竟然和真人一般大小。雷德利·斯科特也太过分了吧。

    「这房间到底什么鬼啊！！为什么会有化石、摩艾石像和异形啊！」

    「化石正在挖掘中。异形我觉得作为地球外生命的造型很棒。摩艾石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最可怕了好吗！！为什么在这种房间里还能呼呼大睡啊！」

    「啊，我的呼噜声有那么大吗？真不好意思」

    我站起身，低头看着坐起身的三澄。

    「还有很多应该害羞的地方吧，比如这个房间，还有穿的衣服」

    三澄一靠近，我就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了。透过只有一层布料的T恤，我能清楚地看到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三澄似乎对我的话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

    「早饭，谁说要请客的来着？」

    「当然是我了。如果不是我就太可怕了」

    「嘛，也不错啦。我起床了」

    三澄似乎把睡袋铺在那种露营用的折叠床垫上睡觉。这还真是有点高级流浪者的感觉呢。

    鞋子被随意丢在床边。看来她真的过着穿鞋进屋的生活。我心中残存的一丝丝负罪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去冲个澡」

    「啊，澡？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赶走睡意啊，还能有什么理由」　

    难道不是为了保持个人卫生吗？？

    「那冬天怎么办？」

    「尽量不洗」

    「……骗人的吧」

    三澄又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你随意就好，不过别乱碰，不然不会放过你的」

    「别碰，别碰什么啊」

    「除了异形以外的所有东西」

    「为什么只有异形可以随便碰啊」

    「头部的地方滑滑的很舒服哦，像煮鸡蛋一样」

    「你去跟雷德利·斯科特道歉」

    三澄难以置信地歪了歪头。

    「谁啊」

    「这部电影的导演啊！」

    我指着巨大的异形说道。

    「哎？还有以它为主角的电影吗？我不知道啊」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三澄的意思。

    三澄并没有在意愣在原地的我，自顾自地站起身，啪嗒啪嗒地穿过走廊，消失在浴室里。

    不久，浴室里传来了淋浴的声音。

    我缓缓抬起头，望着等身大小的异形模型。

    「没看过正片的人，居然会买这个……？真的假的……？」

    仔细一看，异形的左手上挂着吊带衫和黑色毛衣。

    明明起床气很重，准备工作倒是挺麻利的。

    虽然在中间，发生了三澄洗完澡后只穿着内衣就回房间的奇事，但我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些，因为我满脑子都是房间里那惨不忍睹的景象。三澄睡袋周围扔满了营养补充食品的包装垃圾，一群小蚂蚁排着队，正努力地把袋子里残留的碎屑搬走。见此我当然是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尖叫。

    闹钟的任务今天可还没结束。明天，后天，还要继续下去。

    「唉……」

    我们终于抵达站前的汉堡店，得以喘口气。一想到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去那个脏乱差的地狱，我就忍不住叹气。现在是九点三十四，去第一研究室即使慢慢走也只要五分钟。总之，我今天的第一项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双人桌旁。我只点了一杯热咖啡，而三澄点的竟然是两块苹果派。

    三澄一边吃着第二块苹果派，一边看着她的智能手机。那是一款相当老旧的机型。

    「一大早就吃这种东西，还两个」

    「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苹果派，我调查过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一大早就吃两个也太夸张了吧」

    「怎么了，没钱的话早说啊，我也会客气的」

    「我不是说一百四十日元舍不得，我也是在打工的」

    「哦，是吗」

    「吃两个这种东西，你不觉得渴吗」

    「当然渴了，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糖和油的混合物嘛」

    「你就不想喝点咖啡吗」

    「回研究室再喝。这家店的苹果派这么好吃，咖啡却难喝得难以置信，真是搞不懂。难道店员都没喝过自家咖啡吗

    就坐在收银台前的座位上的三澄说话完全没有控制音量，对着正在喝热咖啡的我大声说道。

    「这只是你的个人意见啊？」

    我故意提高音量，就像是要说给店员听一样。

    三澄把最后一口苹果派塞进嘴里，边咀嚼边点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这副享受的模样简直可以去拍苹果派的广告了。

    「总算脑子清醒了。早上补充糖分真是太棒了」

    这句台词说得也真是时候啊。

    明明房间乱得像是文化野人住的一样，但她吃饭的样子倒是意外的干净利落。不仅闭着嘴吃，苹果派的碎屑也几乎没掉出来。我这个人可能有点病态，一听到别人吧唧嘴的声音就难受。吃饭能让我这么安心的人，她或许还是第一个。

    「差不多该走了。说明书放在二号研究室一楼的桌子上。有疑问的话就记在备忘录里或者直接问我。不许发邮件。那也不是什么紧急的工作，明天也拜托你了」

    三澄说着，站起身把灰色的帆布单肩包挎在肩上。

    「啊，加油」

    我这样一说，三澄就露出一副明显不悦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加油？你在跟谁说话呢。跟同学聚会似的，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怎么可能不加油啊。

    我只会在研究上全力以赴，你给我记住了」

    三澄的话说到一半我就开始感到无语，到最后只能目瞪口呆地听着。

    「你啊，清醒的时候还真是让人讨厌」

    「你什么意思啊」

    「这儿的咖啡，味道还不错」

    我无视三澄，喝了一口纸杯里的咖啡。

    三澄用轻蔑饿野狗一般的眼神俯视着我，然后转身离去。

    没错，就算不好喝，在店里也不说出来才是有常识的成年人吧。

    虽然确实不好喝。

    目送三澄离开后，我并没有特别的安排，就那样留在店里翻看着手机。工作日的清晨，只有熟人的SNS也已经安静下来。

    我将视线转向窗外。正好能看到对面一石研的第二研究室。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啊。灯下黑这个词说的正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十点。我又在消磨时间了。进入社会之后，我也会这样虚度光阴吗。

    穿着西装一边感叹着好忙好忙，一边又实实在在地消磨时间，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这样的自己，真让人厌恶。

    三澄她，应该好好地参加会议了吧。

    突然间，我又担心起离开三澄房间时，是不是好好锁门了。

    在认真回想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心想我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于是便放弃了思考。房间主人是三澄，而且就算有小偷光顾了那样的空房间，又能偷走什么呢？不过是原本不知何时出现的摩艾石像，不知何时又会消失罢了。话说回来，那不知何时出现的摩艾石像到底是什么啊。

    我用手托着腮帮子，浏览着SNS的热搜榜，突然，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映入眼帘。

    『胜浦』『观测史上首次』

    我立刻点了进去。手机屏幕上瞬间充满了与胜浦相关的帖子。大家无一例外都在谈论着异常的高温。热死了，这怎么回事啊。全是这样的帖子。

    新闻网站也已经报道了这件事。

    民间气象预报公司发布了预报员的看法。他们表示没有可以提前预测的因素，预计将迎来突发的酷热天气，胜浦出现酷暑在观测史上尚属首次。内容大致就是这样。

    我立刻冲出了店门。

    马路对面就是第二研究室，只隔着一个红绿灯。即使是等待红灯的短短时间也让我焦躁不安。

    一种莫名的感情在我心中翻腾。

    『世界将会终结』

    那条消息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世界终结究竟意味着什么？而我，是否握着那把关键的钥匙？

    我热爱物理，所以选择了物理系。但坦白说，身边那些远比我优秀的人让我倍感压力。他们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成不了什么特别的人。

    我无法成为天才，顶多能成为叫醒天才的闹钟，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像个毫无特长的普通人一样，顺利就职，过着上班族的生活。然而，我突然被卷入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也许，我终于也能成为某个故事的主角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嘴角上扬。

    安放着与未来通信机器的白色地下室里空无一人。三澄和一石教授都被叫去参加赞助商的电话会议了。会议马上就开始十分钟了，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说是例会，应该不会开太久吧。毕竟时间有限。无数激光束如同启动时那样，持续照射着纤细的玻璃管。

    我坐在两台显示器并排的办公桌前，移动着鼠标。视网膜传感器完成认证后，通信机的管理画面随即弹出。

    有一条给我的消息。这次只有一行字。

    『HCL项目。你只需念叨出这句话』

    我盯着这行字。HCL项目。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组合。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上次对方的回复完全没有延迟，难道是因为未来的对方将接收时间精确到了秒？如果是来自未来的通信，打字花多少时间都可以。

    可是——却迟迟没有回应。

    「HCL项目到底是什么啊。就只有这些吗……，咦？」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显示在画面上的消息消失了。和之前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我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我盯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只见三澄从通往楼梯的入口走了进来。她带着满眼的怀疑，快步向我走来。

    「让开」

    我起身给她让座，她一脸不高兴地坐下，把帆布单肩包扔在桌子上。一连串动作都显得粗暴急躁，但敲击键盘的手指却异常精准，而且快得惊人。

    「你觉得防止非法访问的最佳方法是什么」

    我以为是自言自语，但并不是。似乎是在问我。

    「很简单，就是从物理上切断网络连接。如果计算机本身从未上线，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攻击它。这就是这款环形激光通信机的基本思想」

    三澄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它完全独立于现代网络。即使是管理员也不能从外部对其进行远程监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呃……？」

    三澄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手，缓缓地将视线转向我。

    「如果你来这里，我也只能来。视网膜认证的日志会实时通知我」

    三澄飞速移动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她用右手中指敲击了回车键。叹了口气，她盯着屏幕。

    「只有认证记录。也就是说，只是坐着而已吗」

    「那个——」

    「干嘛？」

    「如果，未来给我发来了消息——」

    「没来」

    三澄总是抢在我每句话结尾前回答。她是第一次和人说话吗？

    「因为无法从外部监视，所以日志被设定为绝对不会删除」

    「绝对？一点儿例外也没有吗？」

    三澄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虽然还停留在屏幕上，但我感觉她并没有集中注意力。

    「也有例外。虽然发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所以来了吗？给你的消息」

    「没有……」

    三澄将手伸进单肩包，掏出一小袋便利店卖的麦丽素，抓了满满一把塞进嘴里。

    「我要工作了」

    「工作？」

    三澄又塞了一大口麦丽素，开始敲击键盘。

    「我说，关于这个通讯器的规格……，那个，刚才说的例外具体是指——」

    「你没忘记约定吧。别打扰我。你那是在附和我？才不是吧」

    三澄打断我的话，似乎已经结束了和我说话的兴致。她好像对我完全失去了兴趣。

    我坐在三澄旁边，那把带滑轮的椅子上。

    这个被称为环形激光通信机的装置上，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给我的留言。那个给我发信息的人竟然将“可能发生的概率降到无限接近于零”的远程日志删除操作完成了。

    那条信息，是从未来的三澄那里发来的。可信度高得不能再高了。或者说目前为止，我找不到任何怀疑的根据。

    我一边回忆着刚才还显示在屏幕上的信息，一边低声说道。

    「HCL项目……」

    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三澄了屏住呼吸。她的双眼充满了力量，从侧面看去，她的瞳孔微微颤动。

    这，真的是什么的第一步吗？

    仔细一看，从她柔顺的直发间露出的形状姣好的耳朵，已经红得像要滴血了。就像是浸泡在热水里一般。

    虽然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此刻她的内心中似乎涌动着某种情感。

    「……看到了？」

    三澄低声说着，缓缓地转过身来。

    「看到了？」

    我刚反问完，一个东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飞了过来。是三澄的帆布单肩包。而且明显是瞄准我的脸扔过来的。我慌忙抬起胳膊挡住脸，包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胳膊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来包里塞了不少东西。

    「好痛……你干什么啊」

    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三澄正气势汹汹地俯视着我，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眼前的她正在生气。

    「这、这样啊。刚睡醒的我完全没有防备呢。趁我洗澡的时候，你翻了我的包吗」

    「在说什么啊！？你说过不让碰的东西我根本没碰！还有，就连你说可以碰的异形的头我都没摸过！」

    「你真是个怪人。为什么突然提起HCL项目？保持沉默不好吗？你是想威胁我？还是故意讽刺我？想嘲笑我的情报管理能力？我告诉你，我和你在同一智力水平上对话的时间只有从起床到补充糖分之前那么短，真遗憾啊。你现在撞枪口上了。多亏了你请我吃的苹果派，我现在头脑无比清醒」

    「等、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以为这种借口能说得通吗？你说过HCL项目的吧？你怎么会知道？还用问吗？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你偷翻了我的私人物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私，私人物品……？私人物品是——」

    三澄手伸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没想到她外表柔弱，力气却大的惊人。我的上半身动弹不得。

    这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是一石教授吗？三澄的目光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以几乎要碰到鼻尖的近距离说道：

    「你要是敢告诉老师和泰哥，我就杀了你。告诉其他人也杀了你。我说真的，听懂了吗？」

    我像不倒翁一样拼命点头。

    几乎在三澄松开我衣领的同时，一石教授走了进来。

    「三澄她刚一溜烟跑了，我就猜到是万里部来了」

    一石教授笑着对坐在地上的我说。在他身后，二阶堂先生也出现了。

    「啊，抱歉。谢了——」

    我借着他的手站起来。透过二阶堂先生清爽的笑容，我看到三澄正用眼角瞪着我。

    「摔倒了，我自己，不小心。嗯。外套忘了拿」

    我这样回答，二阶堂先生轻轻一笑，转向一石教授。一石教授也耸了耸肩，笑了。

    两人目光转向环形激光通信机。二阶堂先生微微一笑。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要让这么多激光二极管持续启动啊。哎呀，看来得努力赚钱了」

    「三澄，今天也只有验证用字符串吗」

    「是的」

    三澄确认屏幕后回答道。

    看来，发给我的信息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就好。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悖论。从原理上来说，与确定的未来相关的物质内的量子也有可能失控」

    「诶」

    我不禁发出声。一石教授和二阶堂先生看向我，只有三澄仍然盯着屏幕。

    「量子……失控？是什么意思？」

    「在量子的世界里，多个未来是以叠加的状态存在的。在观测之前，各种可能性是同时存在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们直觉无法理解的现象」

    「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解释了」

    一石教授被三澄的话逗笑了，他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

    「观测行为本身，在量子尺度上会对世界造成影响。一直以来，所有事件都是通过观测来确定的。然而现在，我们可以在不直接观测事件的情况下预知未来」

    「观测……会对世界造成影响……？」

    从未来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浮现在脑海中。

    世界将会毁灭——这真的会发生吗？

    「环形激光通信机，可以在完全不影响现在量子的情况下，确定未来。话说回来，人类也可以说是大量量子的集合体。在量子脑理论中，甚至有人认为，人类的意识也是脑神经细胞内量子效应的产物」

    三澄的打字声还在继续。二阶堂似乎对一石教授的说明不是特别感兴趣，正专注地看着三澄面前的显示屏。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事不关己的事情。一石教授一边望着头顶的空间，一边继续说道。

    「假设有一个量子，它接受来自这个装置的信息，即受到某个世界中已确定事实的影响。如果这个量子同时朝着那个未来和另一个未来前进，那么在量子尺度上就会出现巨大的矛盾。那么，陷入矛盾的量子会怎么样呢——」

    一石教授似乎一边进行着实时的思考实验，一边自言自语道。

    「三澄，图像数据发送功能完成到什么程度了？」

    「验证用的话已经可以了。虽然只能发送非常小的数据」

    「足够了。来试试看吧。我想要一个玻璃杯」

    「去买一个来，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哦」

    三澄毫不犹豫地说道。

    「玻，玻璃杯？」

    「请记得索要收据。抬头空着的也行」

    二阶堂先生亲切地说道。

    「站前那栋楼的三层有一家杂货店，能顺便帮我买瓶矿泉水回来吗」

    一石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又茫然地将目光投向天花板。

    我走出第二研究室，车站大楼就已经映入眼帘。即使慢慢走，两分钟也足够了。我从紧挨着检票口的大门走了进去。说它是车站大楼都有些不好意思，规模实在太小了，不过确实有一家杂货店，也卖玻璃杯。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回到了第二研究室。

    「好，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验证实验要开始了」

    一石教授把玻璃杯放在了管理终端前方的地板上。

    「这个位置，摄像头能拍到吗」

    「没问题」

    一石教授往玻璃杯里倒了水。

    「那么——那边的认证摄像头……」

    一石教授指着安装在管理终端显示器上方的摄像头说道。

    「现在设定为一分钟后自动拍摄这个玻璃杯的照片并传送到一分钟前。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应该能收到一分钟后的未来图像」

    我从三澄的后方看向显示器。二阶堂也在我身后同样看着画面。

    「哦，来了」

    二阶堂说道。三澄操作鼠标，打开了那张图像。图像中显示的正是我们眼前的玻璃杯。虽然图像很粗糙，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现在，这个杯子一分钟后的未来已经确定。但是，时间悖论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一石教授说着，拿起玻璃杯，把它移到了摄像头拍不到的位置。

    「这个杯子，和环形激光通信机所确定的未来相矛盾了呢。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一石教授环视众人，咧嘴一笑。

    「答案无人知晓，也无从计算。就让我们作为无知人类的代表观察一番吧」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所有人都低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

    毫无预兆地，水消失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只看到它变成了稀薄的水蒸气，消散在空气中。

    「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大致和思考实验的结果一样」

    然后是突然的爆裂声，玻璃杯碎裂四散。一石教授发出“嚯”的一声愉快的笑声，走向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看吧。形成了针状结晶」

    原本的玻璃碎片，变成了像白霜一样不透明的结晶。

    「水蒸发了，非晶体结构的玻璃，性质也发生了变化」

    三澄说道。一石教授像个孩子般露出开心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不是魔法，是科学。和通过环形激光通信机确定下来的未来有矛盾的量子，为了回到正常状态，将矛盾的量子信息发散出去之后就固定在了现在。仅仅在一瞬间」

    「请等一下」

    我用手捂住额头，忍不住插嘴说道。

    「这……如果发生在人身上会怎么样」

    「人体70%都是水」

    一石教授赞同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三澄的这句话。

    「嗯。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特定的人身上，那么他体内的一部分或全部水分都会超过沸点。至于物理性质方面，会发生一些更复杂的变化。但可以肯定的是，血液会蒸发」

    「应该会形成中风，或者心力衰竭导致的猝死吧」

    二阶堂低声说道。

    「蛋白质在四十二度时会被破坏。所以体温计上没有四十三度的刻度」

    三澄一边低头看着碎裂的玻璃片，一边低声说道。一石教授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这装置可以用于故意杀人，要是让不懂的人用，就算没有杀意，也可能因为和未来的矛盾而杀了人。管理这东西比预想的需要严格得多啊」

    「所以我才反对让本科生参与进来」

    三澄低声说道，一石教授苦笑着。

    「不过，我们都还活着。也没有人收到过来自未来的信息。看来在这个时间点进行验证实验是正确的。以后不要轻易打开来自未来的信息了」

    我抱住了头。

    目光落在地板上洁白的瓷砖上。

    一丝无人察觉的低语从我嘴边溜了出来。

    「──这种事，就早点跟我说啊」

    世界终结。现在可不是想这种夸张事情的时候。

    在世界之前，我的人生就先要终结了。

    眼前悄无声息消失的矿泉水和变成劣质水晶碎片的玻璃，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看来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验证实验结束后，那三个人还说了些什么，而我则一个人发着呆。

    “你去收拾一下杯子，然后去看说明书吧”这句话好像是三澄说的。那三人就这样去了第一研究室。他们似乎都沉浸在对刚才所发生事情的思考中，甚至可能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感觉自己就像体内被安放了定时炸弹一样。

    未来的三澄应该也知道今天的验证实验，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也就是说，她是为了杀我，才特意发来那条消息的吗？

    无论如何，我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这个宇宙上第一个与未来进行交流的人。如果我做出与未来相矛盾的举动，谁也不知道我会发生什么事。也许就像一石教授的假设那样，全身的血液会在一瞬间蒸发，导致瞬间死亡。

    三澄今天也一起观看了我的实证实验。她对原理的理解应该远在我之上才对。可是，未来的三澄却给我发来了信息。

    我不禁回想起今天早上，三澄揪住我衣领时的那副表情。

    「我真的会被杀掉吗……？」

    我一边收拾着玻璃碎片，一边喃喃自语。

    HCL项目……让三澄激动不已的神秘项目。根据项目内容，我也有可能会被采取封口行动？不对，最开始发送那个消息的人是三澄啊。

    我用扫帚和簸箕把碎玻璃片收集起来，装进袋子里，写上“易碎品”的字样，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环顾四周，确认三澄他们还没有回来，便回到地下室，坐到操作终端前。

    通过视网膜认证登录我的账户后，发现有一条新消息。

    『怎么样？有拯救世界的想法了吗？看完验证实验是不是终于有点实感了？』

    『你真的是未来的三澄吗？』

    『YES』

    『就在刚才，一石教授决定不再随便打开来自未来的消息了。只有我一个人倒霉。这都是你的错。我被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消息耍得团团转』

    『不是那样的。我是在试图拯救你』

    『今天的你还朝我扔包，掐住我的脖子说要杀了我。是你说只要念叨HCL项目就行了的』

    『我让你念叨HCL项目？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为什么……要说明情况？那不也是她自己发来的消息吗」

    我带着不解，把至今为止收到的消息内容都告诉了她。

    『万里部君知道HCL项目的原因，七年后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啊。其中有两封不是我发的消息。第一封和第三封』

    第一封是，“不要与三澄翠扯上关系”。

    第三封是今天的这条，“HCL项目。你只需念叨出这句话”。

    确实，这两封信息相比未来三澄发来的关于胜浦的消息，显得有些语焉不详。而且对方也没有回复。

    三澄的消息还在继续。

    『那两条消息的时间戳你看了吗？』

    『没看。当时没那个工夫』

    『下次一定要检查一下。我发给你的信息，发送时间一定是2031年。除此之外的任何时间——估计会未显示发送时间——的那种情况，就不是我在和你联系了。我的假设是，现在和你接触的人，包括我在内，有两个人』

    『两个人？什么意思？』

    『未来或许有两个。我知道的这个未来，和另一个不同的未来』

    『未来有两个……？』

    我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喃喃自语。消息还在继续。

    『七年后的世界里，已经建立了监控这个装置非法使用的系统。而那个监控系统，感知到了一次非法通信。那就是万里部君收到的第一封邮件」

    就是那封让我不要和三澄翠扯上关系的怪邮件。

    『所以我采取了应对措施，联系了万里部君。那是我的第一封邮件。在那之后，就没有检测到非法通信』

    『但是，今天我收到了消息。难道是监控系统出了问题？』

    『这种可能性很低。没有发现报错。我认为应该是对方知道绕过监控系统的方法。拥有这种知识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

    『谁？』

    『我自己，三澄翠。所以，我做了有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假设。现在的我绝对不想抹消与万里部君相遇的记忆。但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就不知道了。也就是说，没有和你相遇的世界里的我』

    看来未来的三澄确信自己到死都不会后悔与我相遇。我到底要和三澄度过怎样的七年，才能获得她如此深的信赖呢。

    『我该怎么做？难道三澄不能帮帮我吗？』

    我的回复几乎像个机器人一样，只是一味地问问题。有太多事我不明白了。

    『我做不到。因为我没有那段记忆。万里部君因为接触了未来的我，观测到了已经确定的未来。如果其中出现矛盾的话会发生什么，你应该已经通过实验亲眼见证过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破碎的玻璃杯、消失的水，以及那不祥的浑浊结晶。

    『万里部君还有行动的自由。虽然不知道最初那封怪信的发送者是谁，但放任不管的危险性，万里部君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当世界被改写的时候，实验中发生的事情就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生。帮帮我吧。现在只能依靠万里部君了』

    我反复阅读了几遍三澄发来的信息。

    实验的影响范围会扩大到整个世界，这样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难以置信。

    『等一下。世界终结这种大事，难道要取决于我和三澄的恋爱关系吗？就目前来说，我看不出会有那样的未来。那家伙会喜欢上我，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切都要看万里部君你自己』

    虽然我已经有所预料，但她果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我到底该怎么做？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我不会告诉你过程。自由度越高，万里部君你行动起来就越方便。具体信息只会限制可能性。环形激光通信机就是这样运作的。即使在未来世界，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种装置。因为我们还没找到规避其风险的方法。在此基础上，我希望万里部君你——在避免与我的记忆产生矛盾的同时，阻止未来被改变』

    三澄发来的消息下面这样写道。

    『最终目标，是让我和万里部君谈恋爱』

    「就算给我说恋爱——」

    我把自己感受到的违和感原封不动地输入了进去。

    『现在的三澄会怎么想啊。对她强行灌输恋爱概念的话会让她很抗拒的』

    『原本我们之间存在的恋爱可能性，正在被第三者试图扼杀。无视当事人心情的正是对方。而且，我的指示也仅仅是辅助。只要你做你自己，我就会爱上你。而你也一样』

    房间里摆着摩艾石像、异形模型和化石挖掘套装，走廊上也铺满了碎石的那家伙，真的会喜欢上有点洁癖的我吗？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我看不到那样的未来』

    『放心吧，按我说的做就行。我可是很恋慕万里部君的哦。绝对会易如反掌。毕竟，那是过去的我自己嘛』

    2031年的人居然也说恋慕（注：原文的「ホの字」是江户时代表示喜欢的说法）这个词啊……不，也许只有三澄会这样。

    『给你的第一个建议是，万里部君。首先——』

    看到那条指示的时候，我真的要头疼了。

    『帮我收拾房间』

    「……饶了我吧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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