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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的工作! 第七卷 第三谱

    清泷道场

    「清泷先生好像在开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在师父宣言要搞一门研后大概过了十天,有些传言在将棋界里暗地流传了开来。

    「招呼一些年轻棋士到自家吃饭什么的。」

    「这是在笼络那些没收入的奖励会员来套取他们的情报吗?」

    「难道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职业这条路上江郎才尽了,所以就想将重心转移到自家道场的规模扩张上了吧?」

    「昨天有人看他出现在日本桥的电器街上。」

    「还有人看见他穿得像个唱嘻哈的人那样过来联盟了。」

    「不会是因为输得太多脑子开始不正常了吧?」

    如此种种,诸如此般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关于一门研这件事,师父不久前才联络过我说『我想再考虑考虑』,所以一门研现在应该还没开展起来的吧?」

    「师祖他,是要另外开研究会吗?」

    爱好像对此也一无所知,脸上挂着些许寂寞地说着「要是开研究会的话我也想获邀参加呢——……」

    但即使真的开了研究会,理不清的点也太多了。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自己太过显眼又总是在失败的话就会被人攻击,跟着还会有各种闲言随后而来。我对此是最为清楚不过了。

    正值我获得龙王头衔不久后,我在比赛中屡战屡败就受到质疑谩骂,在龙王战对局名人时也备受暗讽,收了个弟子也不知怎么地就被人说成是萝莉控,我的棋士生涯真可谓是与抨击同在了。不过说我是萝莉控这点真心觉得有些过分了。

    但当我在比赛中屡战屡胜后各种不爽的舆论恐怕也会再次冒头吧。

    「……不过我也很在意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有时间稍微露个脸去看看吧。」

    「好!爱也很在意研究会的情况!」

    「师父到底在和谁搞研究会啊?」

    「是奖励会的成员吧?」

    「话说回来像嘻哈人那样的打扮穿着这种传言,难道他们不会编一个更有现实感的吗?」

    如果传言说师父穿上的是在去夏威夷那时买的夏威夷衬衫的话我还能理解,但像嘻哈人的那种穿着我就真的想象不出来了。

    就这样在我想东想西,时间来到了星期天的早晨,我们造访了师父的家——

    「「我回来了——」」

    「喔!来了吗,你们两个」

    有个穿着像嘻哈人的人出现了——————!!

    「惊呆了吧?我可是有自己的考虑的。我决定让年轻人从头开始教我下将棋。」

    眼前这个悠哉游哉走过来的身影,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他的确就是我的师父。

    穿着色彩斑斓并带有兜风帽的法兰绒外衬,这正是嘻哈人的象征。

    而且裤子穿的还是一条松垮的特大码大口袋裤,师父拖着裤脚在榻榻米上走过来的的这副身姿,实在难以想像这会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棋士的穿着打扮。

    师父到底是怎么了……?这是脑子断了哪根筋才会让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变成这个模样……?

    思考一片混乱的我往旁边张望。

    和室里面密密麻麻地盘摆放着很多棋盘,围在各个棋盘边上的奖励会员,上至有段者,下至级位者,各个实力阶层的棋士混杂在一起,甚至连在野的业余强豪也位列其中。

    然后,可以看到和室的壁龛上还挂着一幅墨迹尚未干透的书画,上面写着,

    『朝气,解放』

    ……解放过头了吧…………。

    不仅是朝气……其它的方面也是…………。

    「不老是盯着我看嘛,我这身打扮也是为了想让自己从至今为止的陈腐将棋观里解放出来……」

    师父仿佛有点小害羞一般,用手指擦了擦鼻子的下边。

    「但即使想说要解放自身,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好,所以就先尝试从身上的穿着做出改变了,怎么样?虽然自己夸自己有点那个什么,但我觉得自己穿这身衣服还是比较好看D?」

    「挺……挺合身的YO!」

    我竭尽全力挤出了这一句。

    「但、但是,这套衣服到底是?」

    「那是我的旧衣物。」

    「镜洲先生!?」

    在和室偏僻的一角,镜洲飞马三段戴着面具正端坐在棋盘的一边和别人对局中,他「呼……」地吐了一口气,略带羞耻地说道,

    「对于清泷老师这份『想要改变』的这份心情,我深有同感……所以我把这套我在下街头将棋时所穿过的衣服给了清泷老师」

    嗯?欸?

    在街头??下将棋??

    「当我从衣橱翻出这套旧衣服时,我就不禁回想起当年的那个我……当时的我,想要money和success,毅然选择离开了故乡宫崎,去追寻我的dream,而这套衣服正是蕴含了我当时那份年轻和热情。」

    怎么办,连这个人也变得奇怪了……原本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不会这样大柴亨的……。

    ルー大柴,本名大柴亨,日本演员、搞笑艺人。

    正当我们话到一段落,不知是谁从楼上下来,传来了一阵咚哒咚哒的脚步声。

    「啊,果然是八一哥呢——-」

    「创多你也在吗!?……话说你拿着电缆是要干什么啊?」

    「在二楼有一台新买的电脑,但这个家里却连无线LAN也没有,到如今这个时代用不了Wi-Fi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感觉就像到了岛根县一样!」

    电脑什么的在岛根还是有的吧!你说的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别当我是笨蛋!

    「……难道昨天到日本桥的电器街买的就是?」

    「没错!昨天和清泷老师一起去那里买电脑组件了,因为老师说了只要喜欢无论买什么都行,所以我就不客气地买了不少组件试着组装出一台无论多少软件都能同时运行的怪物级机器!」

    创多在告诉了我Wi-Fi的ID和密码之后,就回到二楼去了。

    然后这次又在玄关处传来了奖励会员的声音,

    「清泷老师!负责担任讲师的老师已经来到了!」

    「好的!你招待他到这边来吧!!」

    讲师?

    因为在意这次来的究竟是谁,我转头看向玄关的方向……却发现这位讲师已经来到我跟前了,而且脸还贴近的能感觉到对方呼出来的气。

    「呼呼!我来了哦☆」

    那是A级棋士的山刀伐尽八段。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立刻尖叫着跳开。

    他在作为名人的研究伙伴的同时,也是一位有着《两刀使》别称的全能棋士。

    然而他的正体却是一位,在性癖方面也是《两刀使》的全能棋士。

    「等!?等一下师父!为什么连这种人也叫过来了啊!」

    「不要失礼。八一。」

    师父对一副狼狈样的我训斥道。

    「山刀伐八段不仅是名副其实的A级棋士,更是作为一名研究家闻名将棋界。对低段的年轻棋士和奖励会员不但没有抵触反感,反而在因为比赛而来关西这边时也很热衷指导帮助这边的年轻棋士们。其态度实在是令人敬佩,所以我也招待他过来了」

    听到师父的话,山刀伐尽害羞地用手指拿捏着自己的长刘海。

    「也不是啦……我只是,比较喜欢年轻的男性而已。」

    「原来如此。是说因为在和年轻的棋士接触时能感受到他们那份积极向上的热情,所以自己也能借此受到鼓舞的意思吧?」

    不,他的意思就是他字面上所说的意思啊!

    这个人的『喜欢』是那种真的喜欢的意思啊!!

    虽然我用眼神不断暗示师父,但师父对我使的眼色毫无反应,从头到尾都相信着山刀伐的话,还不住地点了几下头。

    「我到了这个岁数才终于明白到这份热情朝气的重要性,而你对此早就有所察觉了……真不愧是受邀成为名人的研究伙伴的人呐。请务必也为我们注入这份热情的朝气!」

    「唔呼-」

    山刀伐所察觉到的新大陆,师父无论到什么岁数都不会明白的吧!

    倒不如说才不想他去发现那种新大陆。

    「我也对关西的年轻棋士挺感兴趣的,所以这个请愿我会帮你实现的哦…………而且,对清泷老师您我也会的哦?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呼……」

    『两刀使』环视室内,露出仿佛在品评着什么的眼神。

    为了不让山刀伐给这个研究会灌输跟师父所说的那些完全不同的东西,我和爱也进到这个研究会里参观学习了。

    在二楼待着的创多也下来了,坐到一张棋盘边聚精会神起来。

    以山刀伐和奖励会的有段者为中心,他们讨论的是连职业棋士也要将其当做课题来研究的最新局面的分析,内容的专业性非常之高。

    师父在其中也很积极地发言,爱也从中途开始加入了讨论。

    大伙没有小看小学女生所提出的问题,并正面对此作出了回答,爱也不怕犯错地不断提问,慢慢沉浸到讨论当中去。无论是师父还是爱,两人都很乐在其中呢……。然后,我看向了离这个圈子稍远一点的地方,

    「氛围还不错吧?」

    「桂香姐……」

    「最开始我也是对成立的这个研究会感到不安的,而且父亲自己也害怕和奖励会员一起做研究。」

    害怕……?

    「那是因为他觉得和年轻人之间存在了一定的隔阂,但是父亲这份『想要变强』的心意打破了这层隔阂,而对于父亲的这份心意,意外地有很多年轻棋士因此而产生了共鸣。父亲就顺势地突然提出了要把镜洲先生和椚君等一班年轻棋士带来留宿开研究会,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着,接着父亲就吩咐我给大伙们做顿饭……」

    站在我身旁的桂香姐还穿着围裙,应该是刚刚从厨房出来吧。现在还能闻到一股飘散出来的饭香。

    「虽然我也知道周围在传着一些流言闲语,但我挺喜欢眼前的这个氛围哦,比起父亲独自一个人在苦思冥想,我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因为当他要和我一起下将棋的时候,我也能跟着父亲一起来烦恼了」

    在这个一直以将棋为重心的家里,只有桂香姐一人被排斥在圈子外。

    当总算觉得自己能融入其中时,却轮到师父却宣布自己要退役了,不难想象桂香姐在听到这句话时是有多么的苦恼。自那次祝贺会以来,内心最痛苦的人肯定非桂香姐莫属了。

    确实,集结在这里的成员有男有女,他们的将棋实力也参差不齐,各自的立场也不尽相同。也不难理解有些人会批判责备这种非主流研究会。

    但也有一点在他们身上是共通的。

    那就是『喜欢将棋』的这一份心意。

    在职业棋界里已然在逐渐消失的这份重要的事物,却能在这个研究会里真切地感受得到。我对此感到十分羡慕。

    「……一定没问题的。一分耕耘定能得到一分收获」

    我发自内心地说道。

    但同时……对于想攀登到棋界巅峰的我来说,我是不能加入到这个研究会的。虽说有些寂寞,但现在的职业棋界已经残酷到不能让人发出这样的感伤了。

    「哈——……虽然很累,但感觉好有趣!!」

    以山刀伐发起的话题为中心的讨论结束后,爱来到我面前一脸满足地说道。

    「那个……师父?我今后也可以参加这个研究会吗?师祖刚刚也对我说可以把JS研的大家也一起邀请过来……」

    「当然没问题。你们在这里开研究会我也比较放心」

    先不说自己的立场,对于爱她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理想的学习环境。

    嘛,虽然对于山刀伐总是要坐在镜洲先生(模特级的帅哥)身旁的位置这种事在意归在意,但镜洲先生也是一位出色的大人了,总会想到办法应付的吧。说不定他就能从中看出山刀伐的那种癖好(意味深长)。

    「那么师父。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喔。那我就不送你了,自己回去要小心哦。」

    接下来师父还要和奖励会的级位者下十秒将棋练习,他头也不回地看着棋盘答话道。

    「明天我还招待了一位将棋软件的开发者过来听听他的高见。本研究会可是全天候全年不打烊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再来哦!」

    变化

    「……发生了这样的事啊。师父突然变得像嘻哈族一样已经很让人惊讶了,更让人惊讶的是山刀伐居然会来我们研究会」

    『原来如此。』

    平板电脑上的步梦,一边竖起斗篷的领子,一边点头。

    我们两人的网络研究会,尽管在龙王战期间中断,但新年之后还是再度启动,并逐渐的提高了频率。

    虽说借助软件进行研究的比例在提高,但还不能用将棋软件代替真人棋士。

    我和步梦正分别用对方的战法下棋,有一种把天神所用的超高等魔术,改成适合人类使用的技法的感觉。

    正因为半吊子的对手在使用这种对局方式的时候很容易顿死,所以就算是尝试也必须要有像步梦这样的强敌。

    果然在他这个级别的对手面前没办法轻易取胜,同时自己也被发现了许多破绽,尽管如此,两人都觉得棋逢对手。

    在这场研究会的过程中,我们谈及师父的事情,此时步梦语出惊人。

    『战法的流行与时尚的流行不无相似之处』

    「……什么?」

    『无论社会上在流行什么,脱去自己认为‘好’的服装,换成别的服装,都需要勇气。之前评价越高的潮流,舍弃它就越需要勇气。将棋的战法也是同理』

    尽管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它们的确很相似。

    师父成长在公认矢仓最强的时代,不管矢仓的胜率跌到什么程度,他都不会认为矢仓不行了吧。

    现在还有坚持不用智能手机的人,也有不使用LINE的人,就与这种情况差不多吧。

    尽管明白用起来会非常方便,但感觉自己不擅长就不去用的人也是有的。

    尽管一旦用过一次,之前的感觉就会一下子被推翻。

    『但是,你的师父脱下了已经穿了几十年的衣服,选择了打开通向全新世界的大门。他脱下的是一件暖和舒适的衣服。为了变得更强,他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多么崇高的志向啊!对他抱以最高的敬意!』

    在屏幕上,只见步梦摆出了一个潇洒的POSE。

    被别人这样打败的话,只会觉得被当做傻瓜了吧,但因为这家伙是认真的,所以反倒生不起气来。

    『而山刀伐八段,他吸收了和年轻棋士交锋时的感觉,并把自己的感觉与流行的战法调和到一起。作为八段,这恐怕是最好的改变他自己的感觉的方式了。』

    「……是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格,但都有合身的衣服,与之类似,变强的方法也因人而异。

    但是我们还年轻,并且正在创造着潮流。

    既然如此,跟随着自己的感觉下棋便好。

    没有迎合别人的必要。

    因为这是年轻人——强者的特权。

    「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坚持穿你那套奇怪的衣服的理由,我现在开始有点理解了。你还真是很好地把这一套活用到将棋中了呢……」

    『咳咳咳……那么你要来试试这件我秘密购买的黑色斗篷吗?』

    一般来说会拒绝。

    『那么,Drage Kin啊!让我们继续为争夺圣与魔的新世界的霸权而战吧!』

    「正合我意!另外不准叫我Drage Kin!」

    朝着彼此顺位战全胜升级的目标,我们再次心意相通。

    因清泷道场的组建而改变的,不只是师父。

    就连关西奖励会,都开始发生变化了。

    「最近,镜洲突然开始拒绝事务性工作了……」

    因为要负责签署许可证,我去了事务局,听到了联盟职员峰先生的抱怨。他是我们私下里称为“校长”的关西本部万事通。

    「尽管找了其他的奖励会员代替,但是没有人能像镜洲这样做事细心而又待人和蔼。虽说过度依赖他也是我们的不对……」

    变化最大的人莫过于镜洲先生。

    以前只要强烈拜托,什么工作都会接受的镜洲先生,现在则全部果断拒绝,只保留着最低限度的棋谱记录工作。而且就连这份记录工作,他也用上了新的方式。

    不再铺坐垫了。

    好像在我的师父还在奖励会的时代,是有人这么做的,这并不算是全新的方式……但众人对这仿佛苦行僧的行为却褒贬不一。

    「镜洲君,铺上坐垫怎么样?」

    看不下去的职业棋士,在对局中向他建议——

    「不了,足够了」

    「……直接跪在榻榻米上很痛吧」

    「你是说把榻榻米也去掉吗?」

    镜洲面不改色地回应道。那之后,镜洲先生也继续贯彻着无坐垫主义。

    之后问他缘由,他留下了这样的答复。

    「我明白他的好意。但是,正是因为被别人这样劝阻了,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在最后一期三段联赛里,我想要完全贯彻自我」

    这次的三段联赛,镜洲先生如果没能升段,就不可避免地要退出奖励会了。

    在他之下,师姐和更年幼的创多也迎头赶上。正是这样的危机感促使镜洲先生发生改变的吧。

    从那以后,记录员不使用坐垫成为了关西的一个潮流。

    变化不止发生在奖励会,其下的研修会和联盟道场也受到了影响。

    「今天到场的不止有JS研的成员,飞鸟小姐和晶小姐也一起来开研究会了!人越来越多了,真让人开心!」

    今天的晚饭比平常稍晚,饭桌上,爱笑嘻嘻地报告着。

    自从清泷道场组建之后,JS研也不再在我家,而是改在师父家进行了。

    顺位战也渐入佳境?而且毕竟让我摆脱了照顾小学生的局面,对我也有帮助?

    才、才没有!才不会有又寂寞又羡慕的心情呢!

    「嘿嘿。很开心吧?」

    「嗯!师祖他明明要准备自己的正式比赛很忙的,却很细心地教我们这帮女孩子下棋。因为是很了不起的老师,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害怕他,但现在非常喜欢了!」

    「唔……嗯……」

    不羡慕……我才不羡慕……

    「我们还交换了LINE的ID,建了一个群。这样在回家以后,也可以讨论当天下的棋和学校发生的事情了!师祖也说『和小学生聊LINE感觉自己返老还童了』。师祖的说话方式和喜欢用的表情包都很独特,特别有趣,所以他迅速成为了最有人气的!」

    「哈……哈哈……LINE群……」

    羡慕……才怪呢!

    「夏露好像特别喜欢师祖的胡子,一直边叫着『爷~爷~-』一边摸着胡子要求和她下将棋!太可爱了-」

    「!这是……什么情况……」

    那、那个可恶师父……居然趁乱朝我老婆下手了!

    「对了!下周末会召开女子会,桂香姐也会参加!只有女孩子参加而且会过夜……我可以去吗?」

    「不准去!这、这种羡煞人……不对、这种轻浮的研究会,以后一次都不准再去了!我们九头龙一门,从清泷一门中独立了!我把师父逐出师门了!」

    「不会吧!?」

    嘛,这样一来,接受了清泷师父指导的JS研的成员们,棋风一定会发生变化的,并且,毫无疑问朝着恶臭而顽强的方向。

    「研修会结束时间要推迟了,真头疼」

    干事久留野义经七段苦笑着说。

    「再加上有孩子母亲向我们投诉说,『孩子一边膝盖位置的裤子总是奇怪地皱巴巴的』……真想向联盟申请作为干事的过劳补贴了」

    这么说着的久留野,刚刚在顺位战中完成了一场顽强的大逆转……

    一场以清泷道场为震源地的大变革,正在关西悄然发生。

    而在关东,一场象征着将棋界的变革的对局,也即将举行。

    MyNavi准决赛

    二月中旬。位于东京千驮谷的将棋会馆的特别对局室,时隔许久地再次被用作女流棋战的对局室。

    在这里举行的是女流最高位棋战——MyNavi女子公开赛的准决赛。

    比赛的对局者,一位是去年的挑战者月夜见坂燎女流玉将。

    而另一位,则是夜叉神天衣女流一级。

    小学四年级的史上最年少女流棋士挑战现役女流头衔保持者——这个新闻眨眼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日本列岛,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就像要将整个棋局收入相机里一般,现场涌入了比起职业头衔战还要多的记者大军。

    「而且那个小学生还是史上最年少龙王的弟子,会成为话题也是理所当然的把……我还想着让她在安静的环境里面下棋呢。」

    我在对局室外面关注着天衣开局前的样子,喃喃自语道。记者大军暂时不会进来,所以我就让门开着,从第四手开始才允许拍摄。

    本来师傅是不会陪在身边的,但是随从的晶小姐被可怕的关注度吓到了,哭着哀求道:「我、我不行啊!老师你陪她去!!」。于是我就跟她一起来到了东京。一方面是因为天衣还只是个小学生,另一方面联盟对于我的同行也表示欢迎。

    「夜见坂老师为步先方。」

    步先方:棋局正式开始前通过掷上手方五枚步来决定先后手,多数正面(步朝上)为先手的一方为步先方。

    记录员是鹿路庭珠代女流二段。由如此高位的女流棋士来担任记录员的职务实在是少见,不过这貌似是她本人的意愿。

    「……步的数量是五枚。」

    振驹的结果,天衣是后手。

    一瞬间,无声的叹息充满了对局室。

    「如果天衣是先手的话或许能下出一盘有趣的棋,后手的话天衣是不可能获胜的」——这样的叹息。两位对局者就这样安静地等待对局开始。

    不久,鹿路庭小姐就宣布——

    「时间到了,请以月夜见坂女流玉将的先手开始对局。」

    「请多指教。」——

    天衣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清楚地说道。

    另一方面,月夜见坂小姐却始终一言不发。可能是因为对手是小学生而失去了斗志,她埋头在棋盘上。月夜见坂小姐非常平静的打开了角道。之后便用扇子扇着脸。

    天衣立刻下出了她的初手。

    就像把手伸向早饭的面包一般,动作非常自然。

    看到这一手,月夜见坂小姐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哈?」

    在对局室的将棋界相关人员起初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错觉。

    接着便怀疑天衣是不是下错棋了……最后,理解了这一手的意味之后都情不自禁地大喊出来。

    「后……」

    天衣——天衣没打开旁边的角道而是挺出了角头的步兵!她这样下了……!!

    「后手番角头步!?」

    「这个小屁孩……!!」

    咔嚓……!!

    对局室里回荡着腕骨骨折般沉闷的声音。

    月夜见坂小姐把手里拿着的扇子掰成了两段。同时,这也是她要尽力制服面前这个没有礼貌的小鬼的宣言。

    这位在如此重要的比赛、面对着头衔保持者采取了奇袭战法的小学女生却渐渐浮现出微笑,正面接受着那针对自己的、压倒性的斗志。

    「那么……开始跳舞吧?」

    大乱战开始了。

    对局开始八个小时后——败者无言地投子认输了。

    「……………………」

    发怒到嘴唇发青、身体不停颤抖的……是坐在上座的头衔保持者。

    冲入特别对局室的四十多家媒体从她的背后绕过,用摄像机对着结束了大乱战的、年仅10岁的少女。

    不久,胜者慢悠悠发话了。

    「你下过的棋,我全都摆出来了。」

    夜叉神天衣就像是在安慰面前这位被打垮的败者一般说道。

    「你的棋风是攻击型——读棋和落子都很快。尤其是空中战。即使面对男性棋士你也能果敢地挑起进攻,而且你的棋感可以说还在此之上。」

    空中战:对局中盘中三段即在第4~6段的混战叫做空中战

    「……」

    「但是,能够支持住这些的只有细致的研究。你虽然确实读棋很快,但是绝不是单靠棋感在下棋。因为对手的棋在你的研究范围之内所以就省略了读棋。」

    「咕……」

    月夜见坂小姐就像要弹起来一样抬起了头,看着天衣。

    「然后今天,你丢弃了这个做法。」

    直面女流玉将视线的那位在女流棋界突然出现的辛德瑞拉,淡然地,同时也是冷酷地道出了自己胜利的理由。

    辛德瑞拉:即灰姑娘

    「翅膀,只有成对存在才有意义。棋感和研究,只有两者兼具你才能自由地飞翔。」

    但是……——天衣的嘴角无畏地上扬了。就像小恶魔一般,怪异地、无畏地笑了。

    「折断了一侧翅膀的天使,已经不是什么天使了。」

    面对着堕天的《强攻的大天使》,少女如此宣告道。

    「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听到了这些,月夜见坂小姐一下子瘫软掉,低下了头。

    早在八个小时之前对局就已经分出胜负了,而不是现在。

    天衣挺出了角头的步兵……之后月夜见坂女士丢弃掉赛前的研究转而化解这一手棋的那个瞬间。

    「呀……厉害厉害。」

    我坐在前往新大阪车站的新干线上操作着手机,浏览着一条接着一条的新闻报道。

    『史上最年少女流棋士作为最年少MyNavi女子公开赛挑战者晋升决赛!』

    『继奖励会员之后女流头衔保持者也被击败!』

    『能够挑战「浪速的白雪姬」吗!?关西新主角《神户的辛德瑞拉》现身!』

    全都是天衣的报道。

    不仅仅是将棋的网站。普通的大众媒体也在大肆报道。或许这真的是现代版辛德瑞拉的故事吧。

    「下一局如果也获胜然后成为挑战者的话就能一下子成为女流二段啊。这确实是辛德瑞拉呢。」

    「……不要这么叫我」

    辛德瑞拉本人就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安静地休息着。

    虽然在将棋会馆的时候天衣那强硬的态度甚至令人有些反感,但实际上她体力的消耗也很剧烈。毕竟她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这一战的准备上,如此疲劳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天衣或许是想要在我的面前掩饰那份似乎要将她那娇小的身躯消磨殆尽的疲惫,但是她的手却却止不住地颤抖。

    八个小时……不,这数周都一直绷紧着的神经和肌肉发出了悲鸣。

    ——……好热。

    恐怕她已经发烧了。

    坐在旁边的我感受到了从天衣的身体传达过来的温度……好热。

    如果被来客发现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让满身穿衣的弟子坐在靠窗的未知位置上,让她带上在小卖铺买的口罩。天衣已经完全是个名人了。

    天衣成为女流棋士还不足三个月。

    尽管如此却已经处在一个高过大部分女流棋士的位置上。

    虽然说考虑到天衣的才能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总感觉像做梦一般。

    「决赛的对手是供御饭小姐。她是山城樱花头衔连续四期的保持者,甚至有着《虐杀的万智》的异名,是一位超级强豪。」

    「就是那个一直笑眯眯地跟着师傅屁股后面的怪女人吧?」

    「什么叫跟在屁股后面……她是观战记者啊」

    虽然她确实经常写我的报道,但那是因为供御饭小姐是为数不多的住在关西的记者之一,而且她这么积极地报导我只是因为我是头衔保持者。

    「你有对策了吗?」

    「当然了。」

    「也是啊。对你来说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呢。」

    「……虽说如此,供御饭万智将棋的特征是有着不像穴熊的穴熊。所以我觉得比起深究她个人的对策还不如去钻研穴熊的攻略方法……」

    「嘛……或许是这样呢。」

    如果可以的话供御饭小姐一定会摆出穴熊。

    知悉了这一点的话可能就可以研究出对策……但是穴熊这种东西,就算知道这一点,对方摆出来的话还是会非常麻烦啊……

    「在现在将棋,摆出穴熊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赢了对手一大步的感觉呢」

    「我并不觉得供御饭小姐有什么才能,可能她本人是最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她才会用这种无聊至极的下棋方法吧。」

    「毕竟供御饭小姐的穴熊已经是身经百战了呢,如果让她摆出穴熊的话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所以在此之前找到击溃她的方法也是可行的吧。」

    这也是现代将棋的另一种解法。

    「那个吗?使用像角头步那样的下法找到她的漏洞然后直接击溃?」

    「虽然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她不会像月夜见坂小姐那样被轻易地被你挑拨,但是在此之前你要知道,用过一次的招数是不会再次奏效的。你从今往后身处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我知道了啦……只是说说而已。」

    天衣嘟着嘴,不满的看向了窗外。

    满是不安的我越说越起劲。

    「即使有优势也不能着急,要争取继续扩大优势;如果是劣势的话也不能放弃,一定要努力下到最后。甚至连师姐那样的人都说和供御饭小姐下棋是『开局之前就已经厌烦了』,她的将棋就是这么倔强。总而言之一定要稳重,从构思上就要踏实稳健一些。」

    「如果论倔强程度的话,我绝对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天衣转头看着我,断然地说道。之后就又看向了窗外。

    「…………因为你教给我最多的,就是这个了……」

    「嗯?抱歉,刚才看了眼手机没听见。能不能拜托再说一遍?」

    「我说多亏了你这笨蛋师傅,只有忍耐力得到了锻炼。」

    「好过分!!」

    被小学四年级学生当成傻子了! ……本来以为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即使是稍微傲娇一下也没有问题的……

    「嘛,反正我会好好研究对策的。如果可以话,能和擅长穴熊的高手下几局就好了」

    「要去师父最近加入的研究会看看吗?貌似里面也有许多奖励会员」

    「那个研究会,刚开始不是一门研吗?」

    一门研:成员都所属于一个门派的研究会

    天衣吃惊地说道。

    她应该是从晶小姐那里听说了吧。

    「但是研究会的气氛还不错哦?爱和JS研的各位也会去那里」

    「什么嘛,这个大杂烩似的研究会。真的有在认真地研究吗?」

    天衣不快地说道。

    嘛,这么想也没错吧。话说貌似大半的职业棋士,包括师父也在干一些不明所以的志愿活动。

    ——作为弟子虽然对此有些不甘心……

    但是与此相对的,我也没办法去否定这些行为。毕竟我自己本身也在参加着这样的活动。

    可能是看到我复杂的表情觉得自己说过头了,

    「而且供御饭万智和关西的奖励会员们关系都很好吧?如果这么看,我去的话感觉味道很差……」

    天衣如此补充道。

    『味道很差』是将棋的俗语,大概就是『感觉很差』『不舒服』的意思。

    注:味が悪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如果是在将棋界顶端战斗的话,对手大概也就固定的那么几个。如果在意这些事情的话就没完了哦?」

    「我懂。但是感情上是拒绝的」

    「这样啊。嘛……开始都是这样呢」

    我并不讨厌这种「洁癖」,如果以她的才能的话就这样培养下去或许也能成大器。而且最近在棋士之间举行研究会的意义也越来越小了。

    我稍微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把身体埋进了座椅里面。

    「回到关西以后,晚上就全是你的新闻了。有可能会有记者来家里采访,所以现在就想好要说的话吧。」

    「……好麻烦」

    「这也是工作啊」

    但是电视上并没有报道天衣的新闻。因为有一则比这关注度更高的新闻。

    『藏王达雄九段决定退役』的新闻。

    退役发布会

    『多年来一直带领着关西将棋界前进,人称“浪速的帝王”的著名棋士,突然宣布退役』

    电视屏幕上的播音员,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与天衣抵达新神户站,等待着晶小姐开车来接,其间,我们在车站建筑内的咖啡馆看到了这条新闻。

    『今天下午,将棋棋士藏王达雄九段(80),宣布将遵循自己的想法退役,这比将棋联盟规定的退役时间要早。终其职业生涯,藏王九段共获得了4期头衔,在将棋界颇有建树。另一方面,作为歌手,他也拥有很高的人气。接下来让我们把镜头给到关西将棋会馆』

    画面切换到了非常熟悉的地方。

    在关西将棋会馆的多功能厅里,面对着台下的记者们,藏王达雄九段手持麦克风,神清气爽地说着话。

    『问我退役的理由?首先,膝盖很痛,渐渐无法跪坐了。我曾认为只要脑袋还灵光,就还能继续下棋,但无法跪坐让我很难受』

    在无数镁光灯的闪烁之下,藏王老师平静地回答道。

    『还有,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理解用电脑下将棋,这也是理由之一。真的,完全理解不了。这就跟表演漫才时两个人分别说日语和英语一样,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让观众买账的。再加上最近也总是听到各种各样的史上第一位,诸如史上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史上最年轻的三段,史上第一位女性三段等等,他们关西将棋界充满了活力。所以现在已经轮不到我这样的老兵抛头露面了,因此我决定退役』

    言至于此,老师开始不再压抑自己的口音。

    『话说回来,我本就不适合有胜负的东西。赢棋也就意味着击败了一名对手,而这一点一直让我非常苦恼。仅仅因为更加不想输,才一直努力着的。输掉将棋意味着无法生活。挣不到钱。但我时常想要放下胜负,好好享受将棋。说到底,相比于将棋本身,我更喜欢诘将棋……退役的理由差不多就这些了。』

    接下来是答记者问的时间。

    『我来自于星期天报。众所周知,藏王九段是诘将棋界的大家,在这五十年间也一直为弊报每日诘将棋栏目出题,这个栏目请问您还打算继续吗?』

    『我希望仍然有机会能继续为这个栏目出题』

    『我是阪神体育的记者。藏王老师,您作为歌手拥有广为传唱的歌曲,同时还是关西地区有名的职业摔跤解说员。您是打算将活动重心转移到这方面吗?』

    『我已经不再唱歌了。职业摔跤最新的技术,我不太懂了,没办法解说了。我连将棋都解说不了了』

    现场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平息之后,电视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是观战记者鹄。关于之前提到的计算机将棋,藏王老师,您对棋士将将棋软件引入训练怎么看?』

    『我明白,这是时代的变化』

    老棋士的语调,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毫无波澜的状态。

    『但是,将棋界是否有必要跟上这变化还有疑问。棋士正是因为凭借自己的头脑思考才被尊敬,而不是因为熟悉电脑。在这个方向上走得太远的话,会不会导致将棋的消亡呢。不管有多么强,我都不觉得现在的将棋有趣。』

    『明白了……非常感谢!』

    『对了对了。决定退役之后,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像是想起了什么,藏王老师补充道。

    『放下胜负,开始以享受将棋为目的下棋以后,我却惊讶地发现,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不带着争胜的心下棋,就像没有押任何一匹马,却在家里看赛马转播一样。这可真是个大发现。所以,最后这盘棋,敬请期待』

    『是说您打算全力争胜吗?』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答记者问的环节就此结束。

    『尽管退役了,藏王老师仍然将以关西本部总裁的身份,继续指导促进关系将棋界的发展』

    随后,月光会长如是补充道。

    听完藏王老师的发言……说实话,我心情复杂。

    退役声明是一方面,但关于软件的那部分,感觉就像是在间接批评我一样。

    但我小心翼翼地不让弟子察觉到这样的心情,于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大概是身体状况相当不好了吧」

    「说起来,正月开棋仪式上,他还说『跪坐很痛』来着。」

    天衣很罕见地用温柔体贴地语气说道。

    「爷……我的祖父也经常说自己的各处关节痛,尤其是降温的时候。」

    新闻以这样的话语作结。

    『另外,藏王九段的最后一场职业对局,预定是C级2组最后一轮顺位战。对手是同属关西的龙王——九头龙八一。去年年底,他阻止了名人达成永世七冠,也让名人未能获得第一百期头衔,一度成为了话题人物。正因如此,此战必将有极高的关注度。』

    B级2组九回战

    「那么,我出门了」

    在对局的前一天还在『清泷道场』像往常一样和年轻的棋士们进行着研究会的清泷钢介对着送他到玄关的女儿桂香轻声说道。

    今天是B级2组九回战的在关西和关东同时进行的日子。

    排位战的最终局的前一局被称为『终前局』。

    ——『最终一战的前一局』的意思。

    B级2组的排位战总共有十局。也就是说这次的九回战即为『终前局』。这一局会决定升降级,所以在对剧场充满了异样的紧张感。

    清泷也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局输掉的话肯定就会降级。

    但是就在如此重要的对局日的早上,清泷却比平时更放松。

    单纯的因为想下将棋——想在正式比赛上下将棋而心里痒痒。

    「啊……对了对了」

    在玄关穿好了鞋的清泷转身看着桂香。

    「我今天的对手是室贺先生。你知道吗?」

    「室贺九段吗?当然知道啦。人称『三张纸的男人』的那位吧。」

    当然这里并不是『滑稽的男人』的意思。

    注:在日语中『三枚目(第三张纸)』还有『滑稽』的意思。此处称号的来头看下文。

    「一张将棋的记录纸能写下八十步棋,是因为他经常下出记录到第三张纸的多步数将棋才有了这个异名吧?」

    「没错。现在我和他下过的十局棋是五胜五败……真是完美的势均力敌呢」

    室贺在关东,清泷在关西。

    即便不考虑在预选赛上相遇的情况,两人也经常交手。

    两人不仅年龄相近,棋风也十分相似,因此他们的对局常常会成为激战,而在私下也没有一点交流。他们就是这样针锋相对的对手。

    「如果对手是室贺先生的话,今天大概就会晚一些回家。说不定下完之后会随便抓个人去喝酒啥的,你就不用等我先睡了吧。」

    「…………但是……」

    「别这个样子,我不会离家出走的」

    面对如此开玩笑的父亲,女儿也只能说一句『路上小心』——如果再多说的话就会哭出来。

    在关东和关西共同进行的十三场对局中,最受人关注的就是清泷钢介九段和室贺央九段的一战了。

    后手的室贺九段是关东所属的高手。

    特别擅长穴熊,棋风是众所周知的顽固。

    『我,在战场上刀折矢尽的话就徒手对敌,力尽被捕的话就用眼神震慑敌人,被弄瞎双眼的话就用舌头刺向敌人!』

    他把这样的话作为座右铭,就是如此顽强。挥毫的时候写的文字也常常是『不倒』。

    ——他和清泷在此次的排位战中都是一胜七败。而且两人距离降级点都只差一败……。

    先手的清泷在御上段之间的上座等待着从关东远征而来的室贺。他已经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御上段之间:房间名,将其会馆的五间对局室之一,高位段棋士对局的房间。

    在B级2组会产生两名升级者,以及两个人降到降级点。

    输掉的一方就会降级到C级1组,获胜的一方根据与其他人的对局的结果来说可以苟且留在B级2组——就是这样堪称生死攸关的一局。

    「也有可能两个人携手降级呢」

    清泷咧开嘴笑的同时,穿着大衣的室贺进入了对局室。

    室贺脱掉大衣,互相问候之后就开始摆起棋子。

    「时间到了。请开始对局。」

    在棋盘旁边的镜洲飞马三段没有坐在坐垫上,直接跪坐着开始了记录。当然,他一直正坐着,没有动摇。

    不仅是对局者,连记录员都表现出惊人的气魄。棋盘周围仿佛有着一道将所有想要接近的人拒之门外的结界一般。

    对局开始后,室贺就将一切寄托在了已经使用过无数次的穴熊战法上。

    另一方面,清泷并没有去围出坚固的防线,而是使用了像弟子的九头龙八一一样的最新战法,在攻和防之间做到了平衡,掌握了场上的主导权。

    ——要充满活力地!!

    清泷的心中有着这样的想法。

    排位战每个人各有六个小时的持棋时间,比一日制的头衔战还要长。

    但是六个小时的时光转瞬而逝。

    不知何时夜幕降临,清泷仿佛感觉到大脑中囤积的乳酸扩散到了全身一样的错觉。

    双腿就像溶解了一般失去了感觉,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正坐着还是已经已经盘开腿坐了。

    失去了平衡感,就用双手扶在榻榻米上支撑着上体,身体前倾着面对棋盘思考着。

    渐渐地,用光了宝贵的持棋时间,疲劳也将要到达顶点。

    「……有点,不像样子啊」

    清泷反省着自己挑选的服装(战法)自嘲地笑了。穿着没穿惯的衣服是需要时间来调整的。

    「不过……连穿都不穿怎么能知道衣服的好坏啊…!!」

    「清泷先生。现在开始一分将棋。」

    「噢!!」

    终盘战。从形式上看,清泷有极其微小的优势。

    但是室贺已经加固了穴熊,而且他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以上。

    穴熊的获胜局。之后只要将战局拖到用光时间的对手出现错误就可以了。

    但是,今天的清泷自此开始会更强。

    和年轻棋士的反复对局磨练了他的反射神经和胜负感,这让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正确性。

    而且在此之上,这个时刻、这个瞬间,清泷已经完全忘掉了除了面前的将棋以外的事情。

    他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了『用没有用惯的战法战斗到最后』这件事情上。

    清泷已经忘记了恐怖。他已经忘记了,这一局赌上了什么、这一局会有什么得失。现在的他只会考虑将棋的事情。——这就是『年轻的活力』。

    另一方面——

    「有两种……有两种……」

    室贺如此嘟囔着。这是他深入思考读棋时的习惯。

    攻,还是守着两种选择。

    如果这一选择没有选错的话,使用穴熊战法就能获胜。

    但是。

    「两种……都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选择从室贺的面前消失了。

    迎接对方攻击的时机,等待对手失误的时机,逆转的机会、甚至于持棋时间,都已经消失殆尽。

    直到这事,室贺才终于察觉到,自己一直因为对局的胜负而动摇着、颤栗着。

    而这份动摇,从室贺那里夺走了穴熊战法最最必要的东西——『距离感』。该进攻的时候已经无力进攻了。

    这时残酷的读秒声响起——

    「五十秒—— 一、二、三、四……」

    室贺的焦躁达到了顶点。这份焦躁打乱了他正常的思考,平时一定会在他大脑中浮现的两个候补的下法也没有出现。

    「七、八、九——」

    镜洲读着秒数『五十九秒』的时候。

    室贺慌乱地想要随便下一手,把手伸向棋盘的时候,才领会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无法再触碰到棋子了。于是他在中途停下了手,说道——

    「我输了。」

    上午零时十四分。第二百零九手时清泷获胜。

    「…………十分抱歉」

    「不必……」

    认输之后,室贺道歉道。

    清泷不知道这声『抱歉』,是因为时间太紧慌了手脚而道歉呢,还是对支持他的各位的赔礼呢,亦或者是向将棋之神道歉……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赢了……。

    仅此而已。

    因为其他对局室的对局都已经结束,所以就在原来的对局室里进行感想战,包括记者会面的时间一共进行了三十分钟左右。

    感想战结束,整理完棋子之后,室贺依旧穿着大衣,盘着胳膊,呆呆地坐在没有摆棋子的棋盘前。

    根据今天的结果,虽然说希望渺茫,如果清泷在最终战还能获胜的话就有希望能留在B级2组。

    两位升级者的名单也将会在最终日产生。

    浪速的调味

    「为了今天的胜利」

    「干杯!……抱歉啦,生石君。」

    与大家碰杯之后,清泷将酒杯里的热酒一饮而尽。

    ——上次喝不是烧酒的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顺位战之后,在想要来探讨棋局的生石的邀请下,清泷来到了法善寺的正弁丹波亭,品尝到了久违的胜利的美酒。

    「掌柜的也来陪我喝一杯如何?」

    「非常感谢。那就……」

    站在柜台后的雏鹤隆并不推辞,爽快地举起酒杯,与清泷点头示意后,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钢介心情舒畅地看着他喝酒的样子,接着问道。

    「话说回来……上次和生石君来法善寺是多久以前了?」

    「上次一起过来差不多是在十年前了?不过,我倒是经常过来。毕竟我就住在附近。」

    生石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我无意中听说,南大阪是爵士乐的圣地。在法善寺的地界上,每年夏天都会举行爵士音乐会。」

    「是这样。」

    「在明治时代,因为关东大地震,受灾的音乐家们流离到了大阪的这一片,让爵士乐在这里流行起来了。尽管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了,但我在奖励会时代,还会在南大阪的爵士乐酒吧里弹钢琴赚点外快的。」

    「和你的妻子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吗?那可要好好珍惜她啊。」

    「噗」

    「过去的名棋士,在被问及面对头衔战的秘诀时,也会回答『家庭和谐』。以生石君的实力,现在去搞什么占星之类的很奇怪吧。」

    正在进行着玉将位头衔守卫战的生石,在和关东的帝位於鬼头曜的对局中连战连败,眼下正身处困境。

    「倒不是在意家里的事情,也不是心里对于鬼头那家伙发怵……但在将棋软件里,就是没法抓到他的空当。」

    「软件啊。」

    於鬼头是人类史上第一个被软件击败的职业棋士,据称,利用软件研究将棋,正是以此为契机发展起来的。与那些跟他一样利用软件学棋的新手相反,包括清泷在内的高段位棋士,最初是反对的。

    但随着成果接连不断的出现,现如今,状况正在发生着改变。

    「现在的将棋软件,已经不再依赖人类的棋谱,而是可以用自我对局生成的棋谱作为训练数据,让自身变得更强。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人类,但也并不完全如此。实际上,好好研究的话,软件还能够下出人类想不到的有趣的战法。」

    「你还真了解啊」

    「这都是与年轻人交流研究的结果。现如今,以对抗振飞车流行的是称为银冠穴熊的战法——」

    清泷向柜台探出身体,开心地说道。

    听到自己正在下苦功夫练习的战法正被人深刻地解说着,生石苦笑着饮下一杯酒。

    「真是的。虽然被桂香拜托了……但这样一来这次会面,到底是来鼓励谁的?」

    「桂香?」

    「不止是她,小银和八一也很担心呢。」

    「是吗……我可真是个不中用的师父啊。」

    「不,我真的很羡慕你。我是那种不太和人交流的类型,但对清泷先生的徒弟们却另当别论。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和师父一样直来直去吧。」

    本来生石就不是那种很在意言辞的性格,这就是真心话了。

    为了掩饰即将失控的泪腺,清泷举起酒杯,开口问道。

    「生石君的女儿……是叫飞鸟,对吧?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呢。之前她也来过我的研究会了。」

    「她不爱说话。像谁呢?」

    在胜负师的表情之下,闪过了一瞬父亲的神情。生石接着说道。

    「不过,那孩子最近对将棋也有所领悟了。无论在表面掩饰到何种程度,都能从棋谱里读出来,父亲的状况如何……很辛苦但也没办法」

    「这种时期,我也有过」

    作为棋士,作为下将棋的父亲,现在两人之间产生了年轻时不曾有过的共鸣。

    「关东煮来了。」

    估计好时间,雏鹤端来了关东煮。

    尝了一口关东煮,清泷一下子抬起头问道。

    「老板。今天的料理,和之前顺位战之后吃到的那次相比,好像味道更重一些……?」

    「……您注意到了吗。」

    「难道说……在对局赢了的时候和输了的时候,味道会不一样?」

    「我称之为『京的原味与浪速的调味』。」

    隔着柜台,雏鹤侃侃而谈。

    「所谓京料理,是发源于贵族的宫廷料理。由于料理是仪式的一环,因此要将大量食材均匀分成多份,然后华丽地烹饪成菜品。也就是说,食材自身的『型』是很重要的,能够凸显出食材的原味的烹饪方法才是最高级的。」

    「这就是所谓的『京的原味』吗……」

    「是的。另一方面,浪速——我们大阪的料理,就完全不讲究『型』。不对,倒不如说这种老一套的做法完全没用」

    「老一套……没用?」

    「大阪是商人的城市,饭店也经常作为招待客人的场所。所以料理所追求的,就成了如何能更加能让客人心满意足。口味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更有甚者,同一个人也会因为身体状况的不同而在口味上产生微妙的差异」

    「……」

    「这就对厨师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能够做出满足客人味蕾的食品的烹饪技术是非常必要的,这是大前提,但说到底,客人到底想要怎样的味道呢?这就需要能够找出这个味道,并且在短时间内改变佐料和菜谱的能力。」

    「定式没有作用的比赛吗?这正是关西将棋啊。」

    生石轻轻一笑。

    清泷则用催促的眼神认真地盯着雏鹤。

    「客人想要的究竟是何种味道呢?能够知晓它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换位思考』。我认为想要做到这一点,归根结底需要丰富的人生经验。注意到今天清泷老师比前几天下棋下到更晚,我就把味道调重了一点」

    「京的原味与浪速的调味……」

    清泷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最终战的对手是关东数一数二的年轻棋士。无论如何,用最新的技术是没法胜过他的吧。这就是所谓京料理的世界。

    但是,这还不足以决定这盘对局的胜负。

    ——我拥有经验。通过奖励会升入顺位战,并在A级的顶点立足的经验。

    当时自己的优势与弱点,我都十分理解。

    当时自己的弱点……也就是如今对手的弱点。

    尽管无法与年轻棋士在瞬间的应变能力上相抗衡,但既然是在持棋时间很长的顺位战,也许可以凭借自己多年来培养出的,能称为『原味』的东西与之一战。

    思考着对策的清泷忽然觉得不可思议。

    ——多久没有过对局刚刚结束,就开始认真考虑将棋的事情了?

    而且还并不痛苦……而是乐在其中。

    「清泷先生。」

    生石轻唤着陷入沉默的清泷。

    「道顿堀那家常去的爵士乐酒吧还在,接下来去哪儿?」

    「不了。很抱歉今天我要先回去了。」

    清泷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接着他迅速穿上了外套,从口袋中取出钱包,把两个人的饭钱结清了。

    清泷的脑海已经完全被将棋塞满了。大概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只能听到棋子的声音了吧。

    「……被甩了。被甩是我的专利吗?」

    道谢之后,清泷离开了小店。目送清泷远去的生石,神清气爽地说着俏皮话,接着举起酒杯,打算将剩下的日本酒一饮而尽。

    但在中途,举杯的手停了下来。直到最后,生石都没再喝更多酒。

    现在,酒精和音乐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多谢款待。」

    生石说着准备离去,但就在出门之前,他又返了回来。

    「老板,你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是,再待两周左右。」

    「那下次也来我们家澡堂泡个澡吧。尽管比不上你们家『雏鹤』……但至少能够让你的肌肤享受到火辣辣的感觉。」

    「非常感谢。一定去。」

    雏鹤低下头,他对自己这一天的工作非常满意。

    对战士来说,休息只不过是为了能够重返战场的手段而已。他很高兴自己的料理能够成为点燃清泷和生石心中的火焰的契机。

    大阪的主角不是料理,而是食用了料理的『人』。

    「……爱为九头龙老师,烹饪出了怎样的料理呢?」

    雏鹤目送生石远去,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想到他咫尺之遥的女儿,雏鹤独自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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