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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的工作! 第六卷 第五谱

    例会日

    一大早,有一件事令我犹豫不决。

    「……估计今天走后门会好些吧」

    坐在环状线的车厢中,朝着福岛站前进的我,在看到将棋会馆那幢建筑物的瞬间,心中涌出了这样的想法。

    正门恐怕已经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了,与编入考试的时候一样。

    那天,棋局以一场我的完败告终。

    那么也许用其他方法就会顺利的。作为棋士,选择不同的变化是很自然的想法,和三番五次地求签是一个道理。

    「不过……」

    这也有点『逃避』的感觉。

    我想在赛前远离媒体的镜头。将脑力与体力分给那种事情,而且还抱着可以把输棋归咎于采访的想法,这样真的能够让自己变强吗?

    假如我升入了三段联赛,最初和最后的对局,都是在关东进行。

    那边的采访中,问题肯定会更加尖锐的吧。

    也存在从住宿的宾馆开始,一直被纠缠的可能。

    只要我的表现仍然出色,就绝对不可能躲过采访。

    输了是一阵喧嚣,赢了更是一阵喧嚣。

    因此倒不如说,认识并接受自己将成为骚动的中心这个事实,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也是为了变得更强。

    ——那个笨蛋,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仅仅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身体里好像涌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一定是因为我还没睡醒,不会错的。

    「空小姐,今天你估计自己胜率几成?」

    「如果赢了,你就会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三段,有信心吗?」

    「今天早饭你吃了什么?」

    「空小姐是天蝎座的吧!天蝎座今天的运势排在第十一位,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感想吗?」

    不出所料,将棋联盟门前,大量媒体严阵以待,在我出现的一瞬间,无数长枪短炮都对准我,朝我涌了过来。

    真正面对这样的压力时——

    「唔」

    尽管已经做好了觉悟,我仍然僵硬地迈不出脚步。

    ——史上第一位女性三段。

    压力束缚着我的全身,之前燃起的斗志正在迅速冷却。

    就像碰触到辛香退会的那枚棋子时的情况一样。

    ——不能退缩!要振奋起来啊!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我好不容易才勉强坚持住,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很抱歉,对局结束之后,我会一一作出回答」

    我稍施一礼,打算进入联盟。

    「请等一下,空小姐!」

    「至少让我们拍张照片吧!」

    「离棋局开始还有点时间吧」

    即便如此,记者们也没有放弃死缠烂打,他们打算把我围住。

    就在此时。

    「各位记者,之后会布置记者招待会的场地!从这里往前的区域,请不要进入!」

    以峰先生为首的联盟职员们,张开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屏障。

    「银子酱!趁现在抓紧去对局室!」

    「大家……为什么……」

    「编入考试时,没能保护你,抱歉」

    「……!」

    「银子酱的棋,能溃败到那种程度,我想一定有什么原因。虽说将棋是娱乐……但奖励会员生涯,可不是能被人看笑话的东西」

    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守护着我的人们。

    刚来联盟道场的时候,给我制作对局卡片的人。

    每当有采访申请的时候,陪着我帮我想怎么回答好的宣传员。

    每次来到联盟,总是最先给予我亲切问候的门卫。

    仔细看去,连一楼餐馆的老板都在。明明就算我坐在吧台上他也爱搭不理,他自己对将棋也一无所知。

    就是这样的人们,为我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奖励会是事关人生的认真对决!无论如何,请让棋手将精力集中到对局之上!」

    听闻站在最前面的峰先生喊出的话语——

    「说什么认真对决,不是职业比赛,那不就是业余的吗?真够装腔作势的!」

    「正因如此将棋界才会衰退的吧!」

    「编入考试那天允许采访,今天就不行,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记者们怒气冲冲,骂声连连。

    对于外人来说,奖励会的对局,不会产生任何的利益,没有任何价值。而且就算进行说明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够理解。

    因此职员们不断地鞠躬行礼。

    「很抱歉!还请各位理解!」

    「只有今天,无论如何请原谅我们!拜托了!拜托了!」

    为了奖励会会员……也为了我,无论记者们怎么说,无论承受了多么难听的责骂,都绝不反驳,只是不断地鞠躬致歉。除此之外再无保护我们的方法了。

    望着大家的身姿,我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本想着无论遇到怎样的采访都能不为所动,但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必须做出决断。只能考虑比赛的事情……!

    尽管完全理解当前的状况。

    尽管早已有了充分的觉悟。

    仍然无法抑制地想要立即折回去,与职员们并肩作战。

    「…………这就是我的软弱之处吧……」

    彻底放下对职员们的牵肠挂肚,我钻进了电梯里。

    独自待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在离到达对局室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竭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情。

    「要战斗了……因为这是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棋局」

    寻求帮助的话语,全部都埋藏进心底。

    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单凭此,就让我觉得自己果然稍微变强了一点——

    最年轻VS史上第一位——

    「我输了」

    当面前的对手垂下头的瞬间,我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非常感谢」

    长叹出一口气之后,双方相互行礼致意。

    奖励会的例会,级位者一天下三局,有段者一天下两局。

    直到对局开始之前,才会被告知对局的对手,因此在这个时间点上,还不知道第二局的对手是谁……但是,在人数较少的关西奖励会,下一局该是谁,大抵上是可以预想到的。

    第一局取胜后,对手离开了棋盘,但我仍旧坐在那里。

    平常我会离席休息,但今天,不知道记者会出现在何处。不过只要待在对局室,就是安全的。

    倒不如说,此时此刻,除此之外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八连胜……十二胜四负……十四胜五负……十六胜六负……十八胜七负……」

    我小声地念着升到三段所需的战绩。

    最开始,我取得了十一胜四负的战绩,离升级只差一步之遥。

    但是接下来的第五场失利,让我错失了第一次机会……接下来又来来回回地与升段失之交臂,目前战绩为十七胜七负。

    即将到来的是最后的机会。

    「还差一场。再胜一场就好了……不要去想输棋的可能……」

    如同受伤的野兽等待体力恢复一般,我在棋盘前艰难地等待着,并自言自语起来。

    一年中会举办两期三段联赛。

    它们分别在四月和十月开始,因此假如五月升到三段的话,也必须等到十月才能参加联赛。而在此期间,不能在奖励会下棋。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的话,下一次……

    「椚他又赢了」

    「七连胜了……真是怪物」

    「他的赢法简直太无情了。叫杀就能赢下的地方,他也会把对手将死」

    「真希望他赶紧成为职业棋士。我们完全赢不了他呐……」

    「再赢一场就能去三段联赛了吧。一定能赢的,没关系。毕竟对手大概……」

    「喂!她能听到了……」

    我听到结束对局后的奖励会员们在这样窃窃私语。

    到目前为止,最年轻的升入三段纪录是十三岁零八个月。

    椚创多年仅十一岁。

    如果在四月升三段成功的话,在小学毕业之前,他就能参加两期三段联赛。前所未有的『小学生职业棋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赢的话…………」

    ——仍然保有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棋士的可能性。

    话是这么说,但又有多少意义呢。只能让输棋后的自己显得更加悲惨。

    而消除这份悲惨的方法只有一个。

    第二局的时间到了。

    「银子姐姐,请多关照」

    我还保持着第一局结束时的姿势做在棋盘前,这时一个女孩子一般高亢声音向我问好。正是我预想中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椚创多慢慢地正坐下来,向我问道。

    「还是第一次和你下不让子的棋吧」

    「……是啊」

    「我很期待」

    摆好棋之后,由身为前辈的我来振驹,振驹结果是と金五枚,创多先手。

    之前一次与他交手是半年前。那盘棋我让了香车,结果输掉了。

    空银子二段对椚创多一级。

    更进一步说,椚创多以六级的身份进入奖励会时,我,空银子,还是一级。

    ——可恶的将棋星人……

    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居然和我们一样是地球人。他们拥有与我们不同的感觉器官。他们不仅能够在脑海中明晰的将棋盘上光速移动棋子,而且还能够感知到每一枚棋子的作用。不用细读就能轻易明白。

    ——……太卑鄙了,那种东西。

    是的。将棋之神并不公平。

    我生来就不是将棋星人……将才能交予一方,不交予另一方,然后让两方交战。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吧。

    上一次是让子棋。

    那一局我输了,在我停滞在二段的期间,那个外星人未尝败绩,一路升到了二段。

    而这段连胜持续至今。

    不断战胜女流棋士的《浪速的白雪姬》只不过是个仿制品罢了。而出现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不断在同为将棋星人的对手身上取得胜利的、将棋之神选中的孩子。

    他也要从我手中拿下胜利。同时夺走我最后的机会。

    「那么,现在请开始对局」

    随着干事的一声号令,两人一同投入战斗。

    创多的问候不带一丝忧虑,他轻轻地低下了头。

    【将棋对局之前,对局双方要低头向对手致意】

    「请多关照」

    「……多关照」

    我按下了棋钟的开关。

    创多先行。

    他不假思索地开了角道,从行棋动作上完全看不出身上背负的升段的压力。

    我屏息数秒,右手紧攥着裙子。

    脑海中有声音回响。

    『我想,振飞车会好一点』

    有一瞬间,我仿佛依赖上了这句话。

    已经不知道将棋是什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把一切都押宝在那个声音之上。

    但是。

    「啪!!」

    为了彻底消除那个在心中回响的声音,我让我下出的第一手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飞车前的步前进,8四步。

    在宣告自己采用居飞车的同时,也将选择战型的机会交给了对手。这就相当于张开了双手向前迎了出去,“放马过来吧”。

    ——我比你厉害哦?有意见吗?

    如果才能不及对方的话。如果是身为低等生物的话。

    ——要在专注力和气势上超过对手!

    这就是关西将棋。虽然很土气,但那才是我的将棋。

    「…………诶……」

    椚创多轻轻地嘟囔了一声,他的嘴角向一边扬起。

    接着他做出了选择,用那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小小手指。

    那个命运已经与将棋界的王道之路紧紧相连的孩子,他所选择的战型,正是最符合王者身份的。

    在不断变化着的现代将棋中,永恒不变的将棋正统——『矢仓』。

    鬼胜负

    奖励会。

    其正式名称为『新进棋士奖励会』,是一个分设有关东和关西两个分部的机关。

    原本奖励会的对局除了对局者本人以外,是谁也看不到的。

    然而,关西奖励会会将其例会的『热战谱』公诸于网络。因此,会在即将举行的备受期待的对局的房间天花上装上摄像头,来录下整个对局过程。

    而今天备受瞩目的例会对局就是——椚二段对阵空二段的这一场。

    「呼……」

    男人看着显示荧幕上的直播,当画面都显示在银子和创多双方都堵住自身的角道后开始准备围玉的瞬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烟云。

    生石充。

    这位被誉为《厘子的巨匠》的男人,一边看着显示荧幕直播的对局,一边回想起了一个传说。

    在过去的关西奖励会里,只有升段的那一场对局是采用候选制的。

    这是在现行的三段联赛实施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奖励会的升段赛是关乎棋士自身的将棋前路的一局,对于奖励会员来说,这局也可以说是关乎到自己将来的人生。

    而这种对局的对手一般都是从和自己意气相投、相互认同的好友中选出一个候补。

    然后在这场最终演变成互相厮杀的对局里,通常都是作为拦路虎的候补一方会胜出。

    这些候补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无情地摧毁掉对手日积月累堆砌起来的胜利石塔。

    所以这种能把人化身为恶鬼的对局,被称作——『鬼胜负』。

    但生石认为眼前的这场对局无论有没有候选制,都能称之为一场鬼胜负了。

    「……话说回来,银子酱现在可是没有退路了呢,但如果能顶住这份压力冲过去的话,就能成为真正的三段了……」

    棋士室现在罕见的只有生石一个人待着,在孤零零地摆着棋子,但伴随着一阵“咚哒咚哒”的响亮的脚步声,一个和生石差不多岁数的男人也进入了室内。

    辛香将司新三段。

    「哎呀哎呀,这不是生石先生嘛!连周日也大驾光临到将棋联盟来,真不愧是头衔保持者,对研究还真是热心呐!」

    「真是让人反胃的的语调。还是给我正常点说话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辛香把语调一转说完后,就坐到了生石的对面。

    生石还是目不斜视,继续看着棋盘说道,

    「真是久别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是呢。打从那时我在三段联赛被充君你斩落以来了呢。虽然你曾那样对待我,但我还是把充君你当做朋友哦」

    「好像是有过这样的事呢」

    生石淡淡地吐出一口云烟。

    曾经的两人都在三段联赛里厮杀。

    然后一人成为了职业棋士,另外一人则因为年龄限制而退会了。

    这在奖励会里是常有的事。

    「然后呢?你这家伙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生石向这位再次踏足棋士室的曾经的同伴发问道。

    对于生石的发问,辛香毫无犹豫地立即回答道,

    「当然是来给银子醤应援」

    「喔?」

    「那个小学生即使在这场输了也会很快就追上来的,但银子醤输了这场的话想要再升段就得花费不少时间呢,所以我希望银子醤能在此胜出升到三段来」

    「你好像还挺好心嘛」

    「那是」

    辛香三段狞笑着道出了这份“善意”的理由。

    「一个能在三段百分百带给我胜利的对手,当然希望她能快点上来啦~」

    在对局室里,棋局的局势在静静地推进着。

    ——…………焦急……。

    银子一边窥探着创多的表情一边在寻找机会。

    自己的布局已经准备就绪了。

    ——要先下手为强吗……?

    近年来,后手矢仓的路数走法陆续被挖掘了出来。

    昔日,神锅步梦靠自创的先手矢仓棋路-『神锅流1五香』及其进化型『神锅流3六香』在对局上屡屡得胜,但现在神锅比起用先手矢仓,他更多的是转为采用雁木的棋路了。

    『先手矢仓已死』

    甚至在关东有年轻的棋士这样放言道。

    给矢仓带来如此翻天覆地的革命的不是职业棋士也不是女流棋士,更不是业余棋士。

    是将棋软件。

    正是这个事实让银子不得不慎重起来。

    ——因为对手是那个说出初手无论是7八金还是3八金都是最善手的家伙。

    而创多的这种异样感正是受到软件将棋的熏陶所培养出来的。

    如今创多既然在先手的情况下选择了矢仓,那么他应该不会无的放矢,要妥善考虑他在这方面肯定是做了某种研究。

    ——不要焦急……要冷静地,冷静地思考……

    《浪速的白雪姬》在自己的裙子上抹了把手心的冷汗,然后抓紧了裙子。

    「话说回来,四层还真是吵闹啊」

    「因为这次对局的两个人无论是谁升到三段,都是可以发号外的大新闻了」

    在棋士室里,生石和辛香聊起了棋局以外的事情。

    从早上开始就络绎不绝地堵在联盟大楼前的记者队,被联盟的工作人员请到了四层的多功能房间,以绝对不踏足棋士室为条件,记者的一行人得以在那里观战对局。

    「正因为这场对局是《浪速的白雪姬》和天才小学生的正面对决,所以记者们才想跟进采访的吧。比起头衔战来,这种对局更能赚取世人的眼球。下期我就得和他其中的一人在三段联赛中对上了,不才的在下我也因此被采访了呢」

    「但是,奖励会太过受到瞩目的话也会演变成问题吧?无论社会上因此闹腾出什么样的新闻,对还是修业之身的奖励会员来说都不会是好的影响,说起来三段联赛本就是非公开性质——」

    「理事会决定要公开的话就得公开出来」

    「月光先生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奖励会对局的意义可是比头衔战对局的更神圣啊」

    「充君你还是这么纯粹呢,真的很耀眼哦」

    辛香故意地抬了抬手,装摸做样地接着说道,

    「会长是月光先生,这确实没错。但理事会的成员呢?关东占了四席,关西只占两席。民主主义的本质其实就是多数表决,人多的一方当然更有话语权」

    「…………」

    「月光先生是将棋联盟的颜面,非常得体的颜面呢,但主脑却是别的人」

    「…………原来如此。把你的编入考试当成是一种节目效果的那群人才是将棋联盟的主脑,而你这家伙就向那些主脑摇起尾巴了吧」

    「出来社会后我成长了,明白了和强者正面碰撞是白费心机的,当自身被牵涉到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时,就必须得去阿谀奉承权力者们,向他们摇尾巴」

    「成长?我看是堕落成**了吧」

    「请称之为处世术」

    「狗可不会下将棋的呢」

    生石嫌弃般地说道,而辛香反之则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险恶了起来。突然,一声尖锐的落子声打破了这种氛围。

    先手的椚创多突然舍弃步兵,向银子发起了进攻。

    「「在这个节眼上进攻!?」」

    看到创多的进攻时机,生石和辛香同时惊呼道。

    「…………还真是别出心裁的一手、啊」

    生石赞叹道,不得不对此赞叹道。

    把己方所持有的步兵毫不保留地全部投入后,创多接着下了一手1七桂马。

    「下到那里!?」

    「……这又真是出乎意料的一手」

    把桂马下到1筋通常会被认为是一着臭棋,因为这样棋驹的可动域就会被削减一半,但放到这个局面来看的话,这一手棋却给人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强行厘掉进攻的棋子,只花了七手就一下子摆脱了小银子的纠缠……这个小学生,即使遇上了振飞车棋路也应付的相当拿手嘛」

    「能让《厘子的巨匠》如此称赞道,看来对手的厘子也相当了得呢」

    辛香掏出了手机操作了起来,看着屏幕上所显示的结果,辛向吹了一声口哨。

    「和软件所给出的最善手一样呢,只用了两分钟就下出和软件同样的最善手……哈哈。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啊」

    「?现在的智能手机也能打开将棋软件吗?」

    「充君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机器不感冒呢。这可以远程从操作的嘛,就是用智能手机遥控家里的电脑而已」

    接着,辛香像是嘲讽什么似地说道,

    「嘛,最近连智能手机都比人类强多了呐」

    虽然银子被先攻了,诚然她是不会就这样默默挨打的。银子从9筋开始给予反击后,就看到创多立即回防并将战力集中到了5筋,准备开始发动总攻。

    这就像是竭尽全力一样的猛攻,而冷静地观望着对局进展的生石和辛香,感觉到了局势逐渐倒向至创多的一边。

    「防御将棋耶」

    同样是下防御风格将棋的辛香愉悦地说道,而生石则是哼了一声,

    「看似强行先去抢攻,实质上却是在引诱对手反攻过来之后再去逐步击破,明明只是个小学生,却像那些讨人厌的老油条一样老奸巨猾呢……」

    「知道吗充君?软件下棋的时间可是比人类还要久哦」

    「……怎么可能?」

    人类将棋的历史有整整的一千四百年。

    然而将棋软件满打满算也就问世了几十年而已。这两者根本就比不了啊。

    「现在不是有个叫『阿尔法围棋』的智能程序把世界的顶尖棋手一个一个地打得落花流水了吗,有人曾说围棋比将棋更复杂,所以十年以内还是人类更强,但现在一眨眼人类就被反超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由谷歌公司先生投入的财力所研制出的五十台电脑,他们让这五十台电脑日夜运转着相互下了几千万局棋,它们由此积累出经验从而飞速地变强了。需要积累经验变强这点它们和人类是一样的,但有一点不同的是,人类即使三个星期不眠不休地在下棋也很难下到千局以上呢。」

    「……软件现在下棋的局数已经超出了至今为止人类所下的总局数,连名为『经验』这块人类最后的依靠也早就被软件程式超越了」

    辛香断言道。

    「无论是将棋还是围棋,终究都是一种算术。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就给人一种神秘感,因而谁算得快谁就是胜利者。品格、礼仪规矩、传统文化等等这些只不过是为了给将棋和职业棋士镀上一层权威罢了」

    「你说这些话不怕被将棋之神嫌弃吗」

    「早就被它嫌弃的不得了,它都想把我给宰了呢」

    辛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然后举着手机给生石看,

    「现在对我来说,这个才是我的神明大人」

    在智能手机的屏幕里,将棋软件正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做着数千万种局面的探索。

    「被职业棋士们所称之为『神』的那位名人,如今若是对局将棋软件的话十有八九也是会……不,是一定会输的。你们这些人差不多也该认清现实了吧」

    「那就多谢你的高论了」

    作为人类中仅有的四位头衔保持者的其中一人的生石充玉将,看着直播荧屏中椚创多所下出的一手,也跟着在棋盘上摆了同样的一手。

    「嘛,现在先不讨论软件是否会比名人强——」

    生石咬了咬牙说道,

    「这小子,很强呢」

    「…………好强……!」

    看到这突然打入的步兵的瞬间,银子倒吸了一口气说道。

    ——连飞车也弃了,就这么直接攻过来了……好强!!

    对于这枚落在自家的玉附近的步兵,银子选择了无视,并准备和对手正面交锋。

    接下来将是相互舍弃防御的拼速度胜负,为了不输自身气势,银子毫不犹豫执了子。

    ——虽然对方的玉的防御在我的之上,……但是!!

    创多的两枚金将犹如两面城墙,把自身的玉守得固若金汤,与之相比,银子的玉将已经显露了出来。

    但银子放出己方的と金,向着这两面城墙匍匐前行。

    『と金似慢实快』

    这是一句将棋里的格言。虽然と金走得慢,但只要能打入对方的腹地并兑掉对方的金将的话,自己就能以步兵换金从而将形势一口气逆转到对自己有利的一边。

    而因此と金也被称为蝮蛇。当然,创多之后肯定会想办法去甩掉这条蛇,本应该是这样……的。

    「欸!?」

    对创多接着下出的这一手,银子不由得惊呼道。

    这确实不得不让人感到惊讶,因为创多就这样放任蝮蛇继续咬向自身的腹地而选择了继续进攻。

    一边让左手被毒蛇咬着,而右手则以破军之势直取向银子的心脏。

    令人惊愕的3五银!!!

    「真的是把这一手下在这里了!?」

    看着这连一秒的思考时间也没有就下出的干脆一手,银子感到恐惧正袭上心头。

    我被诘了吗……!?

    在将棋里,最重要的就是形势判断。

    棋驹的得失,手数的得失,玉的阵型,棋驹的能效。

    棋士就是通过对比衡量这几项要素,以此判断出形势的优劣。无论是人类还是软件,要想提高将棋的实力,掌握这种形势判断能力是很重要的。

    然而对于人类来说,还有一样东西要在此之上,那就是——拥有一颗坚信自己的心。

    无论自己能做出多么准确的判断、思考出多么完美的一手棋,如果自己都不去相信的话,那么这些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没问题!应该还撑得住!!

    看到创多无视自身玉的状况继续进攻过来,银子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玉可能要被诘了。

    但是,她的心灵很强大。

    银子为了驱散心中的恐惧,用自己剩下的全部持子时间来激发心中的斗志,让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好热」

    银子经过反复慎重的考虑后,准备向对方放出必杀一击。

    在棋士室,辛香目不转睛地看着直播,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被转移到了对局中。

    他慢慢凑近到荧幕,还不时抱怨道,

    「感觉画面还真凝重啊……」

    「因为东西两边的棋士都在紧紧盯着看呢」

    生石边重新点上一支烟,边苦笑着说道。

    联盟的天花板摄像头是一个网络摄像头,只要输对网址,无论身在何方都能随时来观看。

    东西两边的棋士应该就是在家中观看这场对局了吧,生石的言外之意指的就是这件事。因为生石自己对IT方面的知识一窍不通,所以就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到联盟的棋士室来看直播。

    但自己来到棋士室却发现空无一人,所以他根据这异常的状况推断出了棋士们应该都在家里看直播了。

    ——看来这个小学生的潜力还挺被看好的嘛。

    生石很享受般地吐了一口云雾。

    虽然很多人对于创多作为备受期待的『小学生棋士』的事多少都会抱有些兴趣,或者感叹他那可怕的才能,但也有些年轻的棋士对此会明显表现出不快,说出「我不太清楚这个人」这样的话。但生石知道这种自尊心对于一个胜负师来说是最重要的。

    被对局吸引了心神的辛香,好像是感到了自身的失态,边慢慢往后挪着,边挖苦生石道,

    「……话说你也挺温柔的嘛,《厘子的巨匠》为了守望银子醤,甚至都特地跑到联盟这里观看了。」

    「你太过放松了,辛香」

    「哈?」

    「哼……」

    生石不是为了银子的将棋而来的。

    当然,他不是不相信银子成不了职业棋士,“总有一天会当上职业棋士”,少女的才能至少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但同时生石也认为即使银子成了职业棋士也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然而,她的对手却——

    棋钟读秒的声音还在回响。

    「哈……哈……哈————…………」

    哔。哔。哔。

    银子轻轻地喘息呼吸着,配合着读秒发出的电子音的节奏让脑内棋盘动起来,进行预读的最后验证。

    哔——————————————……

    「……!!」

    银子在棋钟响起『剩余五秒』的提示音响起之际,猛地把手伸向棋盘,下出必杀的一手棋。

    ——7六角成!!就这招定胜负……!!

    这一是「在解杀中叫杀」的攻防手。

    这一手不但能让对手的绝杀无效化,而且还能给予对手强烈的反戈一击。

    在反复地预读、反复地忍耐的最后,银子放出了的决胜一击,这是将银子心中的火热全部释放的必杀一手……!!

    ——干掉了!?

    银子抬头看向创多的面部表情。

    而坐在对面的天才少年则,

    「…………」

    只是默默地将手伸到驹台上,把拿起一枚的棋子像转笔一样巧妙地把玩着。

    「……?」

    ——那是什么棋驹?是桂马吗……?

    银子聚精会神地看着创多的手指。

    虽说不让对方看清自己拿着的是什么棋驹会有失礼仪,但想来对方应该也不是故意为之的吧,大概是他某种自然而然的习惯。

    ——要打入桂马?打在哪里?

    但是创多又将手里拿着的桂马放回驹台,拿起了别的棋驹对着银子的玉攻了过来。3四银!「王手……!!」

    一瞬间,银子汗毛倒竖了。但是,

    ——……正如我所愿!

    创多的这手猛烈的王手进攻正是银子预读的手数中最为理想的一手。

    局面和脑海中所描绘的剧本一样,银子已经压不住自己兴奋沸腾的血液了。

    ——看见了!我的脑内棋盘也……预见到了胜利!

    创多继续干脆利落地下了王手。

    他把后手的玉逼到了棋盘的最下段,但——

    「就是这里……!!」

    银子把下出『在解杀中叫杀』的攻防手的龙马拉回到玉的附近,击溃了创多的攻势。通过这攻防一体的一手,银子让自家的玉刚好能躲过一劫。

    本应该是这样的。

    「…………」

    创多再次把手伸向驹台,将拿在手里的棋驹滴溜溜地转着。

    ——……桂马?

    正待银子对这既视感感到疑惑的瞬间,

    创多将桂马打入到意想之外的位置上。

    这一手既不是防御也不是进攻,给人的感觉只是一缓手。

    「桂马?将桂马……打入到8五格?」

    银子混乱了。

    ——把桂马打入到关键局势之外的位置,这无疑会让银子能从容进行反击。

    ——这一手……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对方突然放水似的……。

    银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棋盘,这时,她的耳边断断续续听到了少年的低语。

    「给你的回击」

    「欸?」

    然后,银子反应了过来,这一手的意义所在。

    ——这也是一在解杀中叫杀的攻防手……!!

    「怎么可能……!?骗、骗人的吧……?」

    全身的血液就像被冻结了一般,银子僵硬着身体。

    这是本局中所下出第二次在解杀中叫杀的攻防手。就像银子的角行是一手攻防一体的妙招一样,创多打入的这个桂马也是将形势一口气逆转了的绝妙一手。

    然而,真正让银子感到恐惧的是,

    椚创多从最开始把玩着桂马的第一百零八手那个时候就预读出了这个局面。

    然后之后的二十手里,创多就用同样的攻防手反击了银子。这肯定不是偶然下出的一手,明显是早有预谋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能预读到这一步了吗!?

    「接着他下4三角成的话,而我就得走7一玉逃跑……但在4四马的王手抽飞车后我就会被诘了!?怎么会……!!」

    『以牙还牙』

    椚创多的这一手就是想屈服银子的斗志,践踏她的信心,

    就像是在警告银子不要再试着和他兵戎相见,否则这就是后果。

    『单纯要赢你的话对于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哦?』

    银子感觉对方想表达的就是这句。

    因为心理上受到莫大的冲击,银子的脑内棋盘怎么都无法成形。

    ——……不行!一手也预读不到……!!

    陷入慌乱的银子被棋钟的读秒音步步逼近着。

    哔。哔。哔。

    就像是通往死亡的倒计时。

    「哈、哈……啊啊啊…………」

    然后,在最后的五秒钟里。

    银子把颤抖的手伸向棋盘,但这只手却还在迷茫要执起哪个棋驹。这时,一声电子音长鸣了起来。

    哔————————————————…………

    在这个瞬间,银子停止了思考。

    ——神明啊……!!

    仿佛祈祷一般把飞车走到了棋盘的边界上,然后就像把它当成最后的依靠一样将它翻转。

    龙。

    棋驹上印着的这个文字有一瞬间让银子忘却了恐惧,

    尽管水手服已经被冷汗打湿、变得黏黏糊糊的,

    体内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此刻,《浪速的白雪姬》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渴求这一丝温暖的救赎。

    银子的这一手下的已经不是将棋了,

    而是像童话一般的,一个安慰哭喊的孩子的故事。

    然而,那个童话却是一个悲剧。

    ——…………结束了……。

    银子甚至连棋盘也不敢看了,低着的头已经没有再抬起来的勇气。

    但——

    「唔……!?」

    相比银子的垂头丧气,创多却像被电击了一样停下了动作。

    「!?……!?……!!」

    然后把头低到快要贴近棋盘的距离,盯着局面开始高速地预读起来。

    「……?」

    银子对迟迟还没开始执行的处刑感到疑惑,诚惶诚恐地,抬起了头。

    「???」

    ——怎么了?

    无论怎样,自己都先让飞车逃离了战场,避免了被王手抽飞车而诘。但这都是完全没有进行过预读的,只是单纯地把飞车推到了敌人阵地的最深处而已。

    然而这犹如初学者才会下出的一手却深深动摇了创多,银子对此感到了不可思议。

    ——……这究竟怎么了?

    曾一度放弃了思考的银子,在把握到现今的状况后又重新冷静了下来看向了棋盘。

    然后她注意到了。

    「…………啊!?」

    刚刚自己下的那一手,下出了第三次的在解杀中叫杀的攻防手!?

    「欸?怎么会……欸?」

    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银子因时间紧迫并没有做过多的考虑就下出的这一手,变成再次反击创多的,起死回生的最妙一手!

    指运。

    只能这么去描述了。神明改写了故事的结局。

    咯咯。

    创多一边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一边将打入到8五格的桂马进行了升变,从而作出能让自家的玉逃生的道路。

    而他下出的这一手也就意味着他承认了自身的颓势。

    能赢……下?

    在此,银子才知道自己有了胜机。但此前自己并没有预读出自己的玉的情况,也没有预读到可以诘对方的玉,而正因为创多预读出自己的颓势,所以银子才知道自己的胜机来了。

    对形势过度预读的后果,创多以自身为反面教材给银子上了一课。

    因为过于追求华丽的诘,椚创多作茧自缚了。

    如果创多下一俗手继续追击银子的玉的话,恐怕银子就会抵挡不住了。

    再退一步来说,如果创多忽视刚刚银子下出的第三次攻防手,即刻追击银子的话,银子恐怕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所下出的绝妙一手从而投子认输了吧。

    在将棋里,正因为实力强大所以才会获胜。

    但其中也有因为强过头而败北的事例。

    ——可以诘对方吗……?

    只要知道什么是『诘』,要发现它并不困难,而难就难在如何在实战中看出有没有诘。

    银子的手指就像拿不稳棋驹那样震颤着。

    有诘。

    确实可以将创多的玉诘了。

    ——……十七手……

    难以置信。虽然手数不短,但银子还是一瞬就预读出可以诘对方,而且这个机会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创多应该也知道自己会被诘了吧。但他的手还是继续摆着棋驹,这是在等对手在最后关头出现失误吗,又或是他还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呢,恐怕是两者都有吧。银子一边看着对方仓惶而逃的玉,一边想到。

    双方的玉对上了。

    银子把手伸向驹台,为了给对方最后一击而拿起了那一枚棋驹。

    银。

    银子把这枚与自己同名的棋驹打在了棋盘上。

    手指在颤抖着,打入的棋驹稍微歪了,但——先手的玉确实被诘了。

    看到这一手,创多双手放膝低下了头。

    「我认输」

    听到这如少女一般的高音……银子才想起坐在棋盘对面的这个对手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学生。

    至此,历经一百五十四手,椚创多投子认负。

    这个瞬间,史上第一位女性奖励会三段诞生了。

    超人之物

    赢了。

    「啊……?」

    猛然间,我还没有认清这个事实。

    眼前的椚创多已经低下了头,我却还处在临战状态。

    棋盘上,敌方的玉将已经无路可走。

    即便如此,我也没能相信,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把那个椚赢了……?」

    「NewBee啊……」

    「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三段……不愧是白雪姬……」

    结束了自己对局的奖励会员们过来观战,听到他们的声音,我才稍稍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赢了?

    升段了?

    我是……三段了?

    「恭喜您。银子姐姐,这样您就成为三段了吧?」

    「啊……是的。那个……谢、谢谢……」

    创多笑着抬起头来祝福我,他真挚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而我此刻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激烈跳动,仿佛要将胸腔震裂。

    大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

    ——将棋之神……回应了我的呼唤。

    用细若游丝般的声音,我艰难地说道,

    「…………这里………」

    用颤抖的手指把局面恢复到终盘飞车升级的那个时刻,

    那个我向神灵求助的时刻,

    那个神灵给我回应的时刻。

    「这里……其实我没算清楚…………脑袋里面的将棋盘已经完全不动了——」

    「脑袋里面的将棋盘?啊啊,那个叫做脑内将棋盘的东西啊」

    听到这个,创多稍微歪了歪头,

    「银子姐姐的头脑里面就有将棋盘啊。真厉害哎」

    「嗯?你的诘将棋不是很厉害吗?终盘下得也特别特别精确……不是因为大脑里有很多很多将棋盘吗?」

    「是的。我诘将棋确实很厉害。但是——」

    椚创多在点头的同时,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对我冲击太大,让我感觉像是胸口被剜了一个洞,心脏也被打飞一般。

    「我的大脑中没有什么将棋盘。因为我思考的时候完全用的是符号」

    ………………哈?

    「推演出来的变化以符号的形式浮现。而不是以棋盘棋驹的图像形式」

    用符号来思考?

    没有……脑内将棋盘?

    「唉?但是、诘将棋是——」

    「诘将棋我也是用符号思考的。其实不怎么用想,一般来说我在看到的瞬间就能发觉作者的意图,所以知道第一手之后棋谱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创多仍然歪着头看向我,似乎是真心感觉不可思议。

    「我想做的话是可以做到用脑内棋盘思考的,不过太费功夫了。你想想,特地在脑子里让棋驹移动,不是很麻烦吗?」

    怎么会有。

    这种事情。

    这哪里是受了软件的影响,根本不是那个层次。

    坐在我眼前的这个小孩——简直就是一部电脑。

    「原、原来……是这样啊……」

    将棋星人还能有点什么对策。毕竟同样都是活物。

    但是倘若坐在对面的那个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物,到底应该如何对敌?

    【诸葛亮下来战书】

    「在这个局面里也是,从8七と开始就有种要被诘了的感觉。8五桂打入的瞬间我就知道似乎有诘了……顺着想下去,飞车升级这一手不就是理所当然吗?我还想着能不能侥幸逃脱呢,结果不行啊。从3二角打那步开始我就已经没有胜算了。这个角行得是应该打在3一吗?」

    诘?

    对局时,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这种机会。一瞬间都没有。

    「总之、恭喜你咯!我也会马上赶上去的哦!一起在三段联赛里加油吧!」

    「啊…………嗯嗯……」

    「多谢赐教。再见啦」

    创多轻轻点了一下头,看到我把棋驹整理完毕,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对局室。

    而我…………却没能站起来。

    他给我的冲击,好像把我腿上、腰上、背上的骨头全部震碎了一般,让我动弹不得,只能窝在坐垫上,死死的盯着棋盘上的某一点。

    ——我获胜的原因,是因为停止了思考。

    ——他失利的原因,是因为预见到了自己的失败。

    今天我赢了。这是我运气好。

    但是今天之后,到底哪边更强……连想都不用想。

    如果看胜负,是我赢了。

    不是凭借实力,而是运气。

    最关键的是——输在了棋道上。

    我最后做的事情不是下棋,而是像猜拳一般的撞大运。这样赢下来的棋根本没有营养。

    椚创多在此刻就比我强大,而且之后会越来越强吧。

    因为他的思考总是在运转吧。

    在我已经听天由命的局面里面,他仍然在用他那超越了活物能及的演算能力不停地计算最佳的一手棋,直到最后一秒。

    如果。

    如果还有下次,遇上他做对手——

    「绝对赢不了啊」

    当棋盘的前面只剩下我一个人,呢喃间,我不禁将这个冰冷的事实,说出了口。

    摇摇晃晃地走出对局室,向联盟干事报告了自己的胜利之后,我立刻被带去了记者发布会。

    「空小姐!请看向这边!」

    「请笑一下!微笑、微笑!」

    闪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

    旁边坐着会长,面前是一屋子的记者们。

    正月的时候秀埋老师对我说『跨越那些墙壁吧』,就是在这个房间。

    而刚刚跨越了一道墙壁的我,竟淹没在一刻不停的提问中。

    「恭喜您今天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性奖励会三段棋士,是否带着必胜的决意进行的这场升段之战?」

    「今天和获得女流头衔的时候相比,哪一个更开心?」

    「有进入高中学习的打算吗?」

    「高中校服你觉得水手服和西服哪个更好?」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的。

    我对现实世界的感觉已经暧昧不清。

    发布会结束后回到三楼的事务室时,所有的职员都在鼓掌迎接我。

    峰先生指着电视机笑着对我说,

    「你看啊小银,反响多好!不管哪家电视台都在播放速报,大阪报纸还加刊了号外呢!傍晚的节目中估计也会有比赛报道吧……哎呀呀,要是这一下子爆发一股女性将棋热就好了呀!」

    用干瘪的笑容回应他就是我现在能做到的全部了。

    至少对这些人,我有义务回以笑容。

    很快,刚刚的采访就在电视上播出了。

    『空小姐,恭喜您今天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性奖励会三段棋士,是否带着必胜的决意进行的这场升段之战?』

    『当然。坐在棋案旁,自当全力争胜』

    【坐在棋案旁,自当全力争胜。——美国天才棋手鲍比·菲舍尔,第11位国际象棋世界冠军】

    清澈的表情,凛然的回答,电视机中出现了水手服少女的身姿。

    画面不断切换,电视中的人们对少女赞不绝口。

    『真是太优秀了!面对镜头的时候也是,根本看不出来是初中三年级的女生!』

    『给了所有的女性勇气啊!』

    『我觉得这女孩一定能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棋士!』

    ——才怪。

    评论员们的美言纷至沓来,但是我一个也不敢接受。

    不是的。我没有三段的实力。

    今天的胜利是运气好。凭现在的我,根本没法从三段联赛中走出来啊……。

    然后下一个瞬间,我就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接下来我在联赛里不得不面对的对手,

    和凭运气跃上龙门的我不同,

    全部是靠着真本事一步一步打上三段的棋士。

    「嘶……!」

    我又想起了一个坏消息。

    我的棋风完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普通奖励会员的棋谱,通常不会被外界所知,但是我在女流棋战频频出场,那些棋谱谁都可以看到。

    最后,大家都会这么想吧。

    『绝对不想做第一个被女人打败的三段』

    给现在的情况做个比喻,那就是衣不蔽体、手无寸铁的我,被扔到了猛兽栏里。

    ——炼狱一般的光景。

    从进入奖励会开始,我一直憧憬着有一天能够进入三段联赛。

    但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我却对这个事实无比恐惧。

    从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熟知的、像自己家一样令人安心的关西将棋会馆。

    对现在的我而言,可怖地宛如地狱。

    像自己的房间一样,温暖而舒适的棋士室。

    对现在的我而言,可憎地宛如监牢。

    刚刚战胜创多的时候,我十分感谢将棋之神。感谢他一路上照看我,回应了我的努力。

    幼年否定的将棋之神,本应……是存在的。

    但那份喜悦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现在只想大声呼喊。

    ——没有啊。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神明啊!!

    「……八一…………我好害怕。来帮帮我啊…………」

    用婴儿般蹒跚的步子,我逃出了将棋的地狱。

    庆祝

    「爸!那段节目你录下来了吗?」

    桂香姐严厉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师傅一缩脑袋,躲在了我身后。

    没录。

    「……嗯——这个是不是不太好用了啊」

    我也试着启动了几次录像功能,却怎么也没能成功。这电视机是不是使用年限到了呀。

    画面中,师姐出现在了记者发布会的现场。

    『空小姐,恭喜您今天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性奖励会三段棋士,是否带着必胜的决意进行的这场升段之战?』

    『当然。坐在棋案旁,自当全力争胜』

    得知师姐升到了三段,我立刻赶到了师傅家里。

    桂香姐早已严阵以待,宣言道「要开始做庆祝的准备了哦!」。随后在厨房征用了爱和天衣,并把战力外的我和师傅赶到了起居室。

    现在厨房里也是叮叮咚咚热闹得不行。

    「嘛,如果事先就准备好了庆祝的东西,肯定会给师姐更大的压力吧,而且好运也会逃走……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无奈啊」

    「……」

    师匠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视机。

    『月光会长。既然空小姐在初中时期就升入了三段,从年龄上来考虑,可以认为她有希望成为职业棋士吗?』

    『肯定有希望。这一点毫无疑问』

    坐在师姐身边的会长静静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是空三段要成为职业棋士,从现在起必须要从三段联赛中脱颖而出。然而这个联赛是将棋界竞争最激烈、最残酷的联赛。我和名人初中时就升入四段,那是因为当时没有三段联赛。在现行的三段联赛制度下,以初中生的年龄成为职业棋士的只有九头龙八一龙王一人。而且九头龙龙王升入四段之后,立马就获得了代表棋界最高水平的龙王头衔。足见三段联赛的含金量之高』

    『您的意思是……从三段联赛中脱颖而出,和达到职业棋手的顶尖水平这两件事,难度几乎相当吗?』

    『正式。三段联赛就是这么激烈而残酷的比赛。原则上,每期三段联赛中只有冠军和亚军能够成为职业棋士……正因如此,我不会说只凭着天赋之才就能够冲出联赛这种话。在职业之路的这道试炼中,内心的强大才是最重要的』

    『内心……吗?』

    提问的记者似乎没能理解月光会长的话语,坐在旁边的师姐却摆正了姿势。

    「会长不是对记者,而是对着师姐说的啊,这段践行的话」

    「……」

    师匠对着画面深深一拜。

    按道理讲,师傅也应该出席记者发布会的……不过清泷师傅昨天刚拔了智齿,根本说不清楚话。

    即便如此他也准备好了和服准备去联盟,但是被身为师兄的月光会长怒怼一句「说不了话要你何用」,只好自宅待机。

    可不是么。

    「再说了师傅啊,早不好晚不好,为啥您偏偏这个时候要拔智齿呢」

    「咿咿呜呜嗯咿呜呜哈嘘咿呀呀」

    「你看,记者发布会去不了了吧」

    比解读夏尔酱的话还困难。

    果断放弃了听懂师傅的话,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机上,不想听漏一句师姐的采访。

    『四月开始您就要参加三段联赛了。最快的话半年后就可以成为职业棋士了,对此您有多少自信?』

    『三段联赛对我来说全是未知,所以很难说。只能说争取赢下眼前的每一盘棋吧』

    『您有没有给自己定下目标,说多少岁之前要成为四段呢?』

    『三段联赛比我迄今为止参加的所有比赛水平都要高一个档次,所以现在先把拿到首场胜利作为目标』

    『三段联赛和女流棋战同时进行,会不会有些困难?』

    『不会吧,我认为更多的对局有益于我的成长』

    『三段联赛和女流头衔防御战的时间安排会撞车,在那个时候会不会感觉有些吃力呢?』

    『两边都是非常重要的对局,我只能在两边都全力以赴』

    『女王战的挑战者有可能是同门的夜叉神天衣女流,您对此有何评论?』

    『不论谁坐在我的对面,我只下自己的将棋』

    『请问您有上高中的打算吗?』

    『这件事情要以后和师傅、双亲商量之后决定。个人而言,我希望能够确保一个能让我在将棋里集中全部注意力的环境』

    『说到空小姐的穿着,大家都会想到标志性的水手服。如果要选择高中制服的话,您会选择西装还是水手服呢?』

    『对不起,我没穿过西装,没有对比不太好选择』

    『对于《浪速的白雪姬》这样一个异名,您本人是怎么看的呢?』

    『粉丝们很容易记住这个名字,我感觉它挺不错的』

    『听说国外有一家著名的时尚品牌,正以空小姐为印象制作服装。希望空小姐能作为模特穿着那套衣服进行对局,您意下如何?』

    『请让我在成为职业棋士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

    师姐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她绝对不会同意。

    之后还有一段冗长的采访,关于喜欢的食物、喜欢的艺人等等与将其无关的内容。

    「……为什么有这么多报道艺人消息的记者啊?」

    「咿嗯嚯哦咿哈咿啊啊哦—」

    「师傅。请你安静一会」

    记者发布会即将结束。

    『下一个提问就是最后一个提问了』

    主持人男鹿小姐说道。

    每个记者都还想提问,一齐举起了手——

    但是男鹿小姐点起了一名记者,

    『那么……请把话筒交给那位戴眼镜的女士』

    『这里是观战记者鹄』

    被选中【qin ding】的最后一名记者自报家门,然后提出了问题。

    『有没有作为目标的棋士呢?』

    『…………』

    师姐在发布会上第一次欲言又止。

    『……我没有、作为目标的棋士』

    沉思片刻,师姐一字一句的说出。

    然后直勾勾地看向摄像头,

    『但是——有一名棋士,我想在成为职业之后,与其交手』

    会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是哪一位?』

    『头衔保持者?』

    『还是说师傅?』

    『难道说是名人吗?』

    师姐站起身来深深低头。

    『对不起。等到我成为职业棋士的那一天,我再告诉大家』

    这时,坐在旁边的月光会长宣告了记者发布会的结束。

    『那么发布会就进行到这里。其他的问题,我们将改日以书面形式予以回答』

    但是。

    『空小姐!请再说两句!』

    记者们一齐追赶着离会场而去的师姐。

    『您觉得自己还需要多少年才能成为职业棋士呢?』

    『艺人事务所已经对您产生兴趣了,您意下如何?』

    『有没有和您正在交往的男性呢?』

    他们推搡着。

    然而——

    『能收获广泛的关注,我们十分感谢各位的辛勤付出』

    一名盲眼的棋士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前,仿佛在保护师姐。

    月光会长用他看不见的双目,凝视着记者们,

    『但是请各位理解,奖励会员不是职业棋士,更不是艺人。他们是把将棋以外的所有事情全部抛诸脑后,一心追求棋道精进的苦行僧。成为三段,意味着终于获得了决赛入场券,能够站在起跑线上了。能不能请各位保持距离远观,还他们一片清净呢?』

    『『……』』

    在会长风度翩翩的话语面前,记者们无言以对。不愧是会长。

    画面回到了演播室。

    傍晚的新闻节目开始了,然而师姐的话题仍然牢牢占据着头条。

    「哦。记者发布会之后立刻就在新闻里播出了」

    「呼咻咿咻咻呼嚯咿呀哈」

    「是啊。是啊」

    我完全没有听懂,只能不住地点头敷衍了事。再怎么说也是师傅啊!

    「但是只是成为三段就这么大阵势,师姐要是真的成了职业棋士,一定会引起轰动吧?会成为超乎将棋界的巨大存在吧?趁现在把这种视频全部录下来,十多年以后就会成为无价之宝了吧?」

    「……呼哈(是啊)」

    「对了,她说成为职业棋士之后想交手的那个棋士是谁啊?真的是名人吗?毕竟不可能是师匠啊」

    「哈呼嘿哈嗨哼喝呼咻嘘哈咿咿哈(还有谁啊,摆明了不就是八一你么)」

    【原文:ふぉんふぁふぉふぉふぁふぇふぃふぃふぁっふぉふひゃふぁいふぁ|译文:そんなことやいちきまっとるじゃないか】

    【我水平有限只能脑补出这一句了】

    「您说得对。您说的都对」

    就这样,我和师匠同老旧的电视机展开了搏斗。

    戳戳。

    有人从后面戳我的肩膀。

    是桂香姐。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嗯?……啊啊桂香姐。恩,没关系哦!虽然硬盘里没有留下,但是记者招待会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刻在我和师傅的脑子里面了,生动形象地。等师姐回来绝对能完全再现出来——」

    「那已经不关键了」

    桂香姐仍然握着手机,凑到我耳边悄悄说道,

    「……八一君,能不能去车站接银子一下?」

    「车站?福岛站吗?」

    「不。野田」

    野田站就在家门口。

    「银子酱说她刚上车。马上就到野田站了,快去接她」

    「怎么回事啊?野田站到家里不就过个马路的事吗?有必要特意去接她——」

    「别废话了快去接!」

    慑于桂香姐的气势,我不知所云地走向了玄关准备出门。

    爱和天一在准备料理,忙得不可开交。

    ——嘛……反正我在这里也只会打扰她们吧。

    于是我披上大衣,带上门就出去了。

    决意  

    走出联盟以后,我几乎全部靠着本能在活动。

    「…………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用双手死死地抱住电车里的扶手,像坏掉的机器一样,用轻如游丝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救救我”。

    我乘坐的电车是环状线。

    目的地是……师傅的家。

    本能地选择了最熟悉的道路,从我小时候、还是师傅内弟子的时候就开始,走了几千遍的这条路。

    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可以坐出租车。

    恶心。想吐。

    一想起将棋会馆已经不再是我温馨的港湾,干呕就停不下来。

    胃袋一次又一次的痉挛,身体上的痛苦又加重了我的绝望感。

    仿佛每次干呕都会带走一丝心中的希望。

    ——炼狱一般的光景。

    谁也没有来救我。

    明明我每次都那么用心、那么用心地擦棋盘和棋驹,明明我一直都在做一个好孩子,将棋之神却没有为我做任何事情。

    「…………神明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嘛……」

    现在充满我心中的,是对神明的诅咒。

    挣扎着下了电车,我用手巴着墙壁,一级一级地、缓慢地走下楼梯。

    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只够支持我像虫子一样蠕动。

    「…………哪儿有啊…………神明这种东西……哪儿都没——」

    就在我走出车站的时候。

    他出现了。

    ——啊啊………………

    在这个瞬间,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个存在。

    小时候师父告诉了我,自己又下了这么久的棋,却一次都没有真切感受到的、那个存在。

    只消刚刚的一刹那,就让我深信不疑。

    将棋之神,确实存在。

    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明明那样否定神明的存在。

    明明那样诅咒神明的存在。

    稍微给我一点甜头就感激地不得了。

    「师姐」

    「八一」

    虽然很想哭着飞奔过去一头扎在他怀里。

    我还是忍住了。

    鼓起所有的精神挺直腰杆虚张声势,为了展示身为师姐的威严,就像要用水手服的衣襟切开晚风一样,英姿飒爽地走到马路对面。

    站在那里等待的八一满是担心地问道,

    「师姐……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我快吐了」

    「哎哎?」

    我把额头顶在八一的胸口。

    已经到极限了。

    虽说也有体力的原因——但是真的是极限了。

    要我忍住不哭的话。

    「…………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靠、靠着我真的可以吗?」

    「……我就凑合一下吧」

    哪里是在凑合。

    其实八一的才最好,不是八一的我不要。

    真的好想一直这样,不过我知道这不可能。

    被他宠着我会变弱的……这样八一就不会选择我了。

    而且如果我太积极地接近,八一也会像樱之宫那天晚上一样,感到十分困扰的吧。

    不想再看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不算数吧?

    「…………我升上、三段了哦……」

    「嗯嗯。我从电视上看到记者发布会了哦。虽然电视机坏了没能录下来,但是那段影像已经铭刻在我和师父的脑海里了」

    「……椚创多什么的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要的就是这个气势。输在气势上是绝对不可能从三段联赛中杀出来的。相信自己就是最强的,在联赛里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那么我已经不行了啊。

    尽管我知道他是在鼓励我,但这些话还是像小刀一样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添了几道伤痕。

    没办法,谁让八一是将棋星人呢。

    他怎么可能理解地球人的心情呢。

    我们在的星球都不一样。

    「升段之后的这股气势很棒啊,趁着这股气势冲出去吧!」

    「看我一期就打出去升上四段,然后在正式比赛里把你打成筛子……」

    「师姐真的是讨厌我啊……」

    「是啊。讨厌八一。最——讨厌了」

    ——因为太迟钝。

    下将棋的时候能把我脑子里想的什么搞得一清二楚,其他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在想什么。

    我讨厌八一。因为他从来不想我的事情。

    我讨厌八一。因为他……没有喜欢上我。

    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

    不像雏鹤爱,我没有她那么可爱。

    不像夜叉神天衣,我不是天赋异禀的家长养大的孩子。

    不像桂香姐,我没有那么大的胸,也没法用温柔治愈八一。

    笨手笨脚又性格糟糕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既不能为八一做什么,也没法给予八一什么。

    被太阳一晒就会坏掉的破烂躯体,和连将棋盘都没法清晰浮现的榆木脑袋。

    这就是我的全部。

    所以我拥有的,只有这小小的将棋盘。

    能够吸引八一注意力的地方,只有在这小小的将棋盘上。

    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

    但是当我成为职业棋士的那一天……在正式比赛上,就能认真地和他下将棋。

    就能让他看到最认真的我。

    虽然对局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假如。

    假如……将棋之神真的存在的话。

    请赐予我力量。

    请赐予我升入四段的力量。

    我不奢求过人的才能,也不奢求将棋水平更进一步。

    只要一期联赛就好。

    在下次三段联赛里……在那半年时间里,请赐予我足够支撑自己全力战斗的力量。

    请赐予我强健的身体,不要让它在我的意志崩溃之前倒下。

    我喜欢的男孩子,是将棋星球的王子。

    而我则是仰望那颗星球、憧憬那颗星球的、普通的地球人。

    所以我会觉得,自己和他的心之间,遥远地好似相隔了几千光年。

    将棋星人栖息的星球非常非常远。

    那颗星星上的空气对地球人而言是毒气,去那里一定会死。

    但是……我还是想去到那里。

    心中的这份感情,让我肝肠寸断。

    神明大人我求求你。

    请让我能够和八一站在同样的高度。

    然后让我和他下一盘将棋。

    一盘就好。

    求求你。

    为了这个——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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