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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物语 第三卷 下 第六话 黑仪约会

    001

    我爱战场原黑仪。我可以毫不羞愧地说出这句话——要问我为什么敢这样说的话,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既不需要其他的话语,也不需要其他的理由——这是一份如此明确的感情,以至于作过多的说明也显得荒唐和多余。

    但是,我竟然会对某个人怀抱着这样的感情,在一年之前可真的是完全没有想过——比起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和相信地狱的存在,这反而是更难以置信的事情吧。进一步来说,这也许是一件难以原谅的事情。

    我爱上别人什么的,听起来简直比都市传说还要荒唐。

    对于自己喜欢别人和爱上别人——我一直以来都心存恐惧。

    不怕误会地说一句,我其实一直都在极力避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事态——虽然我至今依然不怎么擅长建立人际关系,但是如果选择『长期以来都有意地避免跟他人发生接触』这个解释的话,也可以说是处理得相当妥善了。

    那么,要问我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自己爱上别人的话,答案也是非常简单的,因为我很珍爱自己——我很害怕失去这样的自己。

    我害怕改变。

    也害怕被别人改变。

    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我先说明了,单就这份感情来说,现在其实也没怎么变过。

    我很明白,人与人发生关联就是那么一回事——爱上别人,就跟憎恨别人一样,我认为都是那么一回事。

    说到底,如果不放弃自我怜爱的话,

    就无法爱上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在这一点上,说不定战场原比我还有着更强烈的倾向——而且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的爱情——

    要是完全投向自己一个人的话,恐怕还是过于沉重了。

    跟我对半分的话就恰到好处。

    虽然有人说如果不愿意单靠自己一个人撑起来,那么就算两个人一起也撑不起来,但是她的爱或许就是天生注定要这样分享的吧——

    想象到这里,我却忽然间察觉到一件事。

    我爱着战场原黑仪。

    也能毫不羞愧地说出这句话——但是与此同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是不是丧失了自我怜爱了呢——我究竟能不能像爱她那样去爱自己呢?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

    我作为一个人,恐怕就跟死了没有分别吧。

    002

    「去约会吧。」

    战场原黑仪这么说道——不,这样作为故事的开头也实在过于唐突,大家恐怕搞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所以我再详细一点说明吧。

    那是三月十二日的事情。

    也就是我因为生前的造孽而落入地狱,然后立刻又因为平时的积德而成功复活的那一天——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在那种筋疲力尽的状态下(如果是妹妹火怜的话肯定会说这才是最佳状态)参加报名学校的入学考试,并且以『总之把整张答卷都填满了!』这样的方式结束考试的那天的傍晚时分——这是自从入学到直江津高中以来最疲惫的日子,当我怀着『与其吃这种苦头倒不如再落入地狱一次更好』的想法拖着无精打采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在阿良良木家门前等着我的却是战场原黑仪。

    也就是我的女朋友。

    顺便一提,在这一天里,我和战场原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早上我们还曾经在一起行动过。或者应该说,为了不让我惹上其他多余的麻烦事,她就像保镖似的把我一直送到了报名学校的考场里。在那时候,她的右手都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但愿她不是在那只手上拿着什么武器吧。而且,在她作为保镖守在身边之前,我就已经卷入了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这种百年不遇的灾难,不过暂且不说是不是多亏了战场原的护送,我在路上总算是没有遇到其他的麻烦事——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我还成功地填满了答卷上的空栏。

    现在想起来,战场原和羽川在这一年来都在关照着我的学习——从根本上来说,因为总是把『只要能毕业就好』挂在嘴边的我,对大学考试的积极性有九成都来自于『和恋人战场原上同一所大学』这个愿望。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是多亏了她我才能参加大学入学考,也不会对她刻意表现出奉承的态度。

    所以不管有多累,就算脑神经已经濒临死亡,我还是打算一回到家就马上给战场原打电话——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像要先发制人抢先一步似的,她已经站在我家门前等候多时了。

    我后来问她才知道,战场原在这个时候其实是怀着近似于忠犬八公的想法,但在我看来,这简直就像埋伏在家门口的山贼一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寄宿在她双眼中的光芒,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你辛苦了,阿良良木君』,而是充满了『你这家伙终于死回来了』的炯炯之色的缘故——我在自家门前吓破胆,可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怎么回事,难道还没告诉她早上落入地狱的那件事传进她耳中了吗……还是说卧烟小姐在推特上发推文了(可能性很高)。因为不想让她担心,或者说单纯是因为怕惹她生气,我才决定等考试结束后再告诉她,所以早上并没有说出来……不过从恋人的立场来看,男朋友落入地狱这种事也会造成相当大的打击,所以这种严峻的表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拿定主意——

    「再来一战吧……」

    怀着这样的决心,在慎重地斟酌着名为解释的谢罪计划的同时走近她的身边。而战场原则以和表情同等严峻的语调开口了。

    或者说是以过去作为她的标准声调,完全跟抑扬顿挫无缘的平坦口吻——

    「去约会吧。」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过去也听她说过的话。

    没错,在六月份第一次和战场原约会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向我提出的——

    「不对呢,应该不是这样。」

    紧接着的这句台词,根据我的记忆也似乎是当时的完全再现。

    「不、不对?」

    我提心吊胆地反问道。

    无论何时都不会失去新鲜反应的阿良良木君。

    真是太可爱了。

    「不,毕竟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正式出场的机会,我连自己的角色都忘了。」

    「…………」

    别说得好像斧乃木一样啊。

    不过那孩子,却是那种就算有机会出场也会丧失自己角色的罕见类型的配角啦……

    究竟哪一个更好呢。

    有出场机会的配角和没有出场机会的主角。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着。」

    「真是一句沉重的台词……」

    「记得好像是拿着订书机和裁纸刀乱舞的冷美人对吧。」

    「如果要回溯到那个时代进行再现的话,刚考完试的我就必须马上针对你这个难关展开倾向和对策的研究了……」

    因为提到了考试的事情,我还以为战场原接下来会向我提出『啊啊,话说你考试怎么样了?有感觉吗?』之类的问题,而我事到如今当然不能作出负面的回应,所以就用『我已经尽力了』来回答吧,然后再向她道谢——我本来在心中模拟着这样的对答,但是对话却没有按照这个方向展开。

    战场原就好像完全没有把我的考试放在心上似的——

    「约会去。」

    又重复了一遍。

    与其说是重复了一遍,倒不如说是换了一种语调——变得更强硬了。那是她改过自新之前——可以说就是拿着订书机和裁纸刀乱舞,现在的话可能有若干部分需要加以限制的角色性格的那个时代——没有用过的粗暴言辞。

    约会去。

    这只是在威胁吧。

    「你、你的角色是不是有点乱套了呢,战场原同学。」

    「是明天哦。」

    我的吐槽,也就是以玩笑的形式接纳恋人的莫名其妙发言这种亲切关怀之心,却遭到了冷漠的无视而化为乌有。

    明天——战场原说道。

    「我们就全力活用明天这一天,把半年来的约会空白都填上吧,阿良良木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很遗憾,我完全不明白……」

    虽说是男女朋友,但要做到以心传心还是相当困难的——作为建立伴侣关系的对象,战场原的难度还是太高了。

    虽然这同时也意味着她是个说话总能给人带来新鲜感的对象,本来应该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气氛紧迫的状况下,却会变成产生负面作用的事故因子。

    「若是这样的话,就让我用副音轨那样的感觉来给你说明一下吧」

    「…………」

    因为我并没有怎么到那边去参战,所以也不是太了解,但是根据流传的风闻,副音轨好像并没有怎么对本篇进行相应的解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最希望你给我解说的东西,就是我刚结束的那场考试的解答了——但这完全不是能提出那种话题的气氛。

    与其说是气氛,倒不如说感觉到一阵寒气。

    虽说已经到了三月份,气温还是很冷……

    不过,战场原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丧失了有关我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的记忆——

    「首先,你辛苦了,阿良良木君。」

    到这时候,她才终于说出了慰劳我的话。

    但是作为慰劳的话语,我总觉得这里面灌注着某些讽刺的意味,甚至好像还带有一点怒气的感觉……

    「到今天为止你都一直在努力复习,就算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也没有必要感到羞耻。因为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别说得好像我已经确定要落榜一样啊。那已经不是慰劳,而是安慰了。别铺下安慰我的伏线,我还什么都没说嘛,在结果出来之前还不算结束吧。」

    「不,已经结束了哦。」

    她坚持道。

    战场原已经在心目中定下了前进的方向,不管我再说些什么,似乎也无法改变她的这条既定路线——那么在这时候,我就只能贯彻旁观的立场了。

    在不管说什么也没用的时候,人就应该保持沉默。

    「你的战斗,就到此为止了。」

    「…………」

    「所以我就想重新开展这半年来一直自我克制着的约会活动啦,阿良良木君。我要把积攒起来的点数都全部用掉。而且碰巧明天是三月十四日,也就是白色情人节。作为约会的日子,这是最好的纪念日了呢。」

    「…………」

    「现在,你一定在想『最讨厌的就是纪念日』对吧?」

    为什么我不说话你也能感觉到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单方面的以心传心。

    不过这样一来,我乱七八糟的思路也终于理出了一定的头绪——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

    战场原决不是在提出什么唐突的意见——反而只是在向我提出一个极其合理的要求。

    而选择在我刚考完试还没歇过气的这个时候提出要求,也可以说是反映出了她从改过自新之前就没有变过的机智特性吧——是的,虽说从去年的五月份开始交往,也因为家庭教师等原因而共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但是我和战场原实际上就只进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第一学期,说得具体一点,自从我开始认真进人应考复习状态之后,就再没有约会过一次。自从第二学期以来,我们作为高中生,可以说是一直持续着相当禁欲的交往方式。

    当然,因为家庭教师之类的原因,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共度时光的时间的确很长——但却完全没有一起到哪里去玩,一起去旅游之类的活动。

    也就是说,我站在应考生的立场上,战场原站在教导学习底子差的男朋友兼学生的立场上,彼此都在忍耐着——再加上第二学期中段以后还发生了千石的事件,我的性命和战场原的性命都面临着极大的危险,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当我以为这场异变(虽然觉得很不爽,但还是在欺诈师的帮助下)得到解决的时候,我的肉体就开始发生独立的吸血鬼化……面对毫无喘息时间的接踵而来的麻烦事,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舒缓应考复习压力的余地。

    「我们的毕业典礼就在后天哦,阿良良木君。」

    战场原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明明几乎没有怎么约会过,这花季般的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哦——那样不是太可悲了吗?」

    「嗯,你这么说也的确是……」

    「因为第三学期学校也基本上是放假的嘛。真的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人家说『一月走、二月逃、三月去』,还真是说得妙呢。」

    「的确,第三学期转眼间就过去了。」

    「四月疾走,五月是GO,六月往前,七月已无,八月来早,九月启动,十月慢跑,十一月登山,十二月寒冬,说得真妙呢。」【校对逸:这里的说法全句是「一月は行く、二月は逃げる、三月は去る、四月は疾走、五月はGO、六月は向かう、七月はなくなる、八月は早い、九月は駆動、十月はジョギング、十一月は縦走、十二月は師走」,JPT与前线翻译均不太适合,故在此做略微意译,如有更好解释还请赐教】

    「等一下,十二月也太偷懒了吧!」

    「我们明明在交往,却没怎么做过像恋人样子的事情,就这么糊糊涂涂地毕业了,这种话要怎么跟我们将来的女儿说呀。」

    「这问题也太沉重了,还说女儿什么的。」

    「哎呀?难道阿良良木君你喜欢男孩子吗?」

    「不对不对,这可不是一姬二太郎的话题啊。」【校对逸:所谓「一姬二太郎」在日本古代指头胎女孩二胎男孩的期望,因为女儿易于抚养并且长大能够照顾家庭与弟妹,次子则能更好地子承父业与传宗接代;到了现代少子化趋势的日本则是期望家里能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这样的幸福愿景】

    「我连名字都决定了耶。」

    「这真的是太沉重了啊……」

    如此重量级的发言,简直难以想象这是过去曾经因为没有体重而苦恼不堪的她说出来的话。

    「顺便问一句,是什么名字啊?」

    「翼。」

    「好沉重好沉重好沉重好沉重好沉重!」

    就算是羽川也一定会说好沉重的吧!

    这种女性间的友情的发挥方式绝对是错误的!

    「所以——」

    战场原若无其事的转回正题。

    这方面的感性也是她所独有的。

    「明天一整天,我们就一口气填补上这半年的约会空白吧,阿良良木君——简单来说就是摘要版。我们要执行我们高中生活的总集篇呀。」

    「总集篇……」

    虽然我心里也有『本来就没有正篇的东西要怎么弄出摘要版来啊』的想法,但我还是明白她想要做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想趁考试刚刚结束的这个时机进行一直自我克制着的约会,而明天正好就是白色情人节,所以她就觉得明天去约会是最好的选择吧。

    「已经有题材了哦,阿良良木君。」

    「咦?」

    我这里的『咦?』,与其说是『究竟是什么题材?』的意思,倒不如说是『这种说法是怎么回事?』更贴切。但是战场原似乎解释成前者了,于是回答道:

    「阿良良木君的肉体,看来好像已经恢复过来了吧。」

    她向我说明了发言的意图。

    「……?啊啊,不……」

    我一瞬间没能理解恢复这个词的意思,不过很快就明白这是指我通过一度落入地狱的方式恢复了人类状态、解决了那本应是不可逆转的吸血鬼化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身体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战场原为什么会知道啊?

    「因为,在我送阿良良木君去大学的时候,阿良良木君,你在道路拐角处的镜子里也被照出来了嘛。」

    还真是个眼观六路的家伙。

    我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打算把这件事留到以后再说明,而战场原似乎也认为不应该对接下来就要考试的我提起这个话题,所以并没有多加追问而保持沉默——真没想到,我们彼此都是懂得为对方顾虑的类型。

    「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君所面临的悬案,无论是应考的事情还是肉体的问题都已经结束了吧?都已经完结了吧?那么你就应该没有理由对跟我去约会有所踌躇了。要解除『绝约会状态』就趁现在喔。」

    「什么『绝约会状态』啊……」

    真亏她能随口说出这么不顺口的词来。

    难道是初次约会的双关语吗。

    但是……要问悬案是不是已经完结的话,单就这两件事来说也确实是完结了……不。

    现在说那些事情也没有意义。

    没有踌躇的理由什么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想跟战场原约会的心情也是相当强烈的。尽管身为健全的高中生,我却一直抑制着这种心情——说认真的,我甚至还想从现在开始、从这里开始出发去约会呢。

    虽然如果她实际上向我这么提议的话。我多半还是会说『今天就先让我休息一下』这样的话(不光是筋疲力尽的状态,这次我更是完全欠缺了吸血鬼性,也就是说体力恢复会变得极其缓慢——不,应该是回到正常水准),如果是明天的话,如果可以先让我休息一晚的话,那么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愿意去。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卧烟小姐的事情。

    影缝小姐的事情。

    八九寺的事情。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事情。

    还有——『她』的事情。

    我要考虑的悬念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而且正如『远足在回到家前都不算结束』的说法那样,我也觉得在考试结果公布之前都不应该抛开应考生的心态。但与此同时,在身份依然是高中生的期间想做一些像高中生样子的事情——这种心情我还是必须尽量珍惜的。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也不能一直维持犹豫不决的态度——我必须像男子汉中的男子汉那样,对她的心意做出回应。

    「所以说,你就跟我约会吧,阿良良木君。」

    就好像终于想起了适当的说法似的,战场原重新说了一遍——不,即使是这个说法,也决不是什么适当的说法,不过我还是由此想起了刚开始交往时的情景,心情也开始高涨起来。

    「如果不约会的话,我就当场在这里咬断自己的舌头。」

    「…………」

    高涨的心情一下子回落了……

    「你以后就再也不能跟我舌吻了哦。」

    「要是咬断舌头的话,我想后果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

    不过假如是以前的话,她在这种情况下的威胁对象应该就是我的舌头了。这么一想,战场原黑仪也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

    虽然应该也不是单纯变得圆滑那么简单——原来如此,不管是我还是她。也不是永远站在同一个位置上的。

    我们既要毕业。

    也必须继续往前走。

    我讨厌纪念日,虽然确实是真的讨厌,但是明天我当然不会说那样的话了——毕竟这将会是我高中生活里的最后一次约会,我就尽情地像个高中生的样子好好约会一次吧。

    「知道了,战场原。与其说是总集篇,倒不如说是总完工吧——让我们彻底利用明天这一整天,填补这半年的约会空白期好了。」

    「对不起,整天的话还是有点……晚上我还有点事。」

    泄气。

    我失望得差点就全身瘫软倒在地上了。

    「所以,就是从早上开始到傍晚为止的这段时间啦。没问题,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在我这里了。」

    战场原边说边咚咚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虽然这动作看起来颇有优等生的感觉,但是一听到战场原的约会计划,我就难以掩饰掠过心中的一丝不安。

    因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那场面可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啊……然而话虽如此,要是我对她已经定好的计划提出变更的要求,那就好像白费了她的心意似的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就只能祈祷她在那方面也变得比以前更『可爱』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天晚上以后的时间就照我的原定计划行动好了。

    对,按照计划。

    「明白明白……阿良良木明白了。话说,晚上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我本来只是怀着轻松的心情随便问问而已。

    「你也知道,明天是白色情人节对吧?」

    战场原先是说了一句就算不说也知道的话——

    「所以晚上就要和爸爸一起吃饭……」

    然后接着这么说道。

    「…………」

    这也真是,让人听起来无可奈何的沉重回答。

    003

    「约会?明天?喂喂,那种事你应该早点说才对呀,也太急了吧。毕竟我也有自己的安排耶。不过也没办法啦,毕竟是为了鬼哥哥,我会尽量想办法挤出时间来的。」

    「不,为什么你把跟我一起来当成前提了?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立场啊。」

    目送战场原离去后,我终于回到了阿良良木家,慢悠悠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而埋伏在那里的正是我的同居人——现在寄居在阿良良木家的式神女童·斧乃木余接。

    身为人偶的她,本来应该是以我妹妹的毛布玩偶这个设定逗留在我家的,但是她最近似乎总是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今天也是自由自在地在我的房间里,躺在我的床上,抢先看起了我买回来还没有来得及看的漫画,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刚才还说什么挤出时间,看她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闲的女童吧。

    『好像有个奇怪的女人一直在家门前等着鬼哥哥,我一直都放着没管,那到底是谁呀?』——听到她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就照实回答了——但是影缝小姐把她安置在这个家里,本来就包含着让她充当我的保镖的用意,要是看到家门前有个奇怪女人的话,她本来是不应该放着不管的啊。

    话说回来,现在的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跟斧乃木说清楚——首先向她报告约会的事情也实在有点奇怪。

    但是到底要详细说明到哪个程度呢……卧烟小姐似乎也没有要我保密的意向,正弦甚至还叫我替他道歉什么的……要是我在这时候把今早体验到的地狱之旅的过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斧乃木的话,会不会对卧烟小姐现在制定的计划造成障碍呢?我心里还是有这样的不安。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觉得斧乃木作为当事者还是应该对正弦的事情有所了解……那么,该怎么办好呢。

    「嗯?怎么了?鬼之哥哥,略称鬼哥哥。这样死盯着我的脸,难道我脸上沾着些什么吗?正因为我是凭丧神吗?」

    「不,那个……」

    我下定决心说道。

    必须趁斧乃木说出更多有趣话题之前跟她说了。

    就算无法清除所有的悬念,为了准备明天的约会,我也应该尽量把可以解决的问题先解决掉吧。

    「斧乃木,我有些认真的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很认真哦。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认真的话。人家常说我简直认真到了卍字固定的地步了。」【校对逸:卍字固定技是摔跤技巧的一种,别名章鱼式固定(Octopus hold)】

    你面无表情毫无抑扬地说出这种话也没有半点认真的感觉,而且光是说什么卍字固定式就已经很不认真了。即使不是这样,那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虚言吧。但我还是忽略了这一切,首先简洁地把今早我访问北白蛇神社时所经历的一连串冒险历程告诉了斧乃木——我本来觉得如果一口气把全部都说出来会过于长篇,但没想到在稍作归纳之后很快就把整件事说完了。

    尽管对我来说那仿佛是历经两千年之久的漫长旅途,但事实上毕竟是一瞬间的事情,向别人叙述的时候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吧——也就是说,感情决不是跟时间成正比的。

    「哦~」

    而且斧乃木的反应也非常淡薄。

    真是个不适合当冒险谈听众的家伙。

    「你怎么能对玩偶抱有那么高的期待呢。而且对我来说,也只能产生『放着鬼哥哥不管的话,这家伙又自己惹上麻烦事了』这种程度的感想哦。」

    「不对不对,你听说了身为自己的创造者之一的正弦的经历,难道没有任何想法吗?他还叫我跟你问好啊。」

    「也没什么啦。我不是说过吗?别期待我会抱有那种人类的感情嘛。就算那家伙本来就已经死了,就算他在某个意义上是不死身,或者是活人偶,我所做的事情的意义也不会有所改变啊。」

    斧乃木耸了耸肩膀说道。

    「那是对鬼哥哥你来说的意义啦。」

    「…………」

    「当然,在鬼哥哥你看来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想,说不定也会产生得到救赎的感觉……但如果要勉强说感想的话,就我个人来说,我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哦。」

    「嗯?很可以?」

    我对可以词的含义并没有太准确的理解(『keyi』是什么啊?),但至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褒义词——因为斧乃木面无表情,也就是说看不出表情变化,所以在对话的时候需要具备相当高的交流技能。

    「没有,我只是在想对卧烟小姐来说,究竟到哪里为止是在她的计算之内啦。因为我和卧烟小姐基本上都是以姐姐为中介打交道的,所以并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到她的计算能力究竟有多高……所以说不定她其实连鬼哥哥把小八也带回来这件事都计算在内,只是装出一脸吃惊的样子罢了。」

    「说什么小八啊。」

    大家受副音轨的影响也太大了吧。【老仓:副音轨中八九寺真宵被称为小八「ハッチー(hacchii)」】

    别这样啊,别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聊得那么起劲。

    「不过说白了,现在反而是副音轨的数量更多呢。」

    「别说了,别说得那么直白啊。」

    「而且我本来就不相信地狱这样的概念……说不定只是鬼哥哥在临死的时候看到幻觉了吧。」

    「幻觉?就是濒死体验吗?但是……」

    「或者是卧烟小姐故意让你看到的幻觉——也许吧。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会越来越害怕了?」

    「…………」

    虽然我的确是觉得越来越害怕……但这孩子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让我感到害怕的话呢。这样吓唬我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嗯~不过人被吓怕的样子,基本来说光是那样就很有趣了吧?」

    「你的性格也太恶劣了吧。开什么玩笑,我要发怒了啊。」

    「人在发怒的时候是最有趣的呢,真让我感到兴奋。比如说被人说教的时候,心里想着『呜哇,这个人在发怒呢——已经失去理性了呢~』,明明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内心其实是在偷笑呀。」

    「我想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会比对你发怒更没意思了吧!」

    你明明连谦虚的表情和笑脸都做不到啊。

    非但是面无表情,你本来就是尸体僵直的状态。

    真是个让人困扰的孩子——但是就算露出困扰的表情,恐怕也只会让她觉得更有趣吧。

    「总而言之,如果反过来说,想到以后也许还能在什么地方见到正弦,我也不会有什么讨厌的想法啦。所以你告诉我这件事,我还是要向你道谢的。」

    「是吗……嗯,如果你道谢的话,我也算得到回报了。」

    「多劳矣。」

    「这算哪门子的特别感谢啊。」

    「但是对我来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项。」

    斧乃木切换了话题——也许的确是这样吧。既然提到了身为斧乃木的『制作者』之一的正弦,当然也必须提到她作为式神所侍奉的主人影缝小姐了。

    而她的行踪至今依然不明。

    既然如此,要让心情变得开朗起来也是不可能的吧——尽管我如此推测斧乃木的内心,但这个推测却完全落空了。

    「关于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实现了完全复活的事情,你就详细地跟我说一说吧。」

    斧乃木这么说道。

    「那是直接关系到我人身安全的事情。」

    「…………」

    「因为我只把她当成是吸血鬼渣滓的幼女,所以一直都对她恶言相向。现在既然成了完全体,我就必须完全改变这个态度了。鬼哥哥,你能教我敬语的用法吗?」

    原来如此。

    被吓怕的家伙,的确是看着就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如果那是一贯气焰嚣张的式神女童的话,这个倾向就更加明显了。

    「在你的影子里,HeartUnderBlade大人是否在垂听呢?」

    「你这垂听好像用得不太对吧。」

    看来她真的不懂敬语的用法。

    虽然我知道她应该是在问忍是不是在我的影子里——唔,只要能把意思传达给对方,语言上的细致差异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现在已经不再是应考生的我这么想道。

    「不,不在啦。」

    我回答说。

    虽然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再吓唬她几句,但毕竟做那种坏心眼的事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忍现在正跟八九寺一起留在卧烟小姐那里。接下来大概是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召开作战会议,或者说是Discussion啦。」

    「是Destination吗?」

    「别连普通的词语含义也弄错啊,你不明自的应该就只是敬语吧。」

    「什么弄错含义的,我本来就不懂Destination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类似『命运』的意思呀。」

    「那个是Destiny好不好。」

    Destination。

    那就是目的地的意思。

    在应考复习中掌握的知识,我本来还想着要怎么才能应用在现实生活中,没想到在这时候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的事情这个说法还真让人在意呢。鬼哥哥你明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普通男生的状态,怎么,难道接下来又要做些什么吗?即使那完全是卧烟小姐的一手安排?」

    「不,对于那件事,我还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

    不过——

    我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能撒开双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且不管今后要怎么做,在处理八九寺和忍的问题上也还是不得不借助卧烟小姐的力量。

    有借无还的方法论,对卧烟小姐是不成立的——可以还的人情,最好还是尽可能还给她。

    「……而且,还有影缝小姐的事情啊。」

    因为斧乃木一直没有提起影缝小姐,我就只有提心吊胆地主动提出了她的名字。

    真是让人费心啊……虽然这样子对人偶费心的确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对于影缝小姐的事情,我也决不能袖手旁观。非但如此,这甚至可以说是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影缝余弦。

    还有——忍野咩咩,现在究竟在哪里?

    「如果单说忍野哥哥的话,他大概只是像平时一样过着流浪生活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能怀着这种轻松心情看待这件事的阶段,我想应该早就过去了吧……因为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工夫也没有找到他啊?就连那个羽川去找也没有找到啊?」

    「啊啊,是『不是什么都跑』的那个她吗。」

    「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那个人也不是专业的寻人高手嘛——当然,我也不打算干涉鬼哥哥的想法啦。」

    然后,斧乃木又说道:

    「顺便说一句,关于姐姐这边,我推测她应该是踏上了武者修行之旅。」

    说完她又把视线转回到漫画上了。

    不,你别这样就结束对话啊。

    处事不惊也该有个限度吧。

    才刚知道忍不在场,你也别马上变得毫无兴趣啊——我先告诉你,全盛期的她只要有那个意愿,就可以在一瞬间内移动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了啊?

    「我是自由的哦。先跟你说明了,我没有姐姐的指示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也帮不上鬼哥哥你的忙,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

    虽然她不说我也明自这个道理,但她为什么非要故意选择这种让人不愉快的说法呢……

    「但是如果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我出马的话,明天的约会我跟你一起去也无所谓啦。」

    「为什么你那么想跟着别人去约会啊。别妨碍别人的恋爱之路好不好,这可是久违的温馨桥段啊。」

    严格来说,应该是我期待着这是一个温馨的桥段……但是对战场原亲手监制的约会究竟能抱有多大的期待,老实说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咦——可是别人的约会不是很好笑吗?也没有什么比别人的恋爱之路更荒唐了吧。」

    「因为你现在的角色毫无疑问是受了我妹妹的影响,所以我也不打算一概而论地责备你,但是……」

    但是那种性格的家伙又多出来一个的这个状况,与其说是难受,倒不如说是可悲了……我作为兄长,究竟在教育上弄错了什么才培养出那样的妹妹啊。

    虽然两人都差不多,但尤其是设定上身为斧乃木的持有人的那个小的妹妹,简直就是一天比一天恶化。

    「怎么说好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别人为了一些可笑的事情那么拼命,那不是非常有趣吗?在那种『虽然你可能很认真,但对我来说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哦?』的时候,我就感到最来劲了。」

    「站在受影缝小姐之托照顾你的立场上,我开始觉得必须尽快让你离开我的妹妹了。斧乃木,顺便问你一句,你究竟对什么才会认真起来呢?」

    影缝小姐作为专家,以不死身的怪异作为专门对象,在退治不死身怪异这方面一直都怀抱着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因为斧乃木也一直和她共同行动,所以我总是自然而然地认为斧乃木也对不死身的怪异怀抱着同等程度的对抗心——但是从她自己本身就是不死身怪异这一点来考虑。

    她的积极性也不太可能来自这个方面。

    那么究竟有什么能让这孩子认真起来呢?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和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喔~」

    「没有说一遍就够了。」

    「正如姐姐所说的那样,我就是一个只会战斗的战斗机械啦。在这一点上,鬼哥哥你不是早就痛切地感受到了吗?」

    斧乃木一遍读漫画一边说道。

    这感觉真的就像面对着妹妹一样……

    「刚才鬼哥哥你提的问题,就好像在问『马克杯是在被用来泡咖啡的时候更高兴,还是被用来泡红茶的时候更高兴』一样嘛。」

    「…………」

    她打的比方是不是太糟糕了?

    虽然我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但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啊。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一定会贯彻低调旁观的路线,你就尽管跳舞吧,鬼哥哥。至于是在卧烟小姐的手掌上还是其他人的手掌上,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就我个人来说,我本来就不打算麻烦斧乃木你帮忙啦。」

    但是,我在这里还是想先确认一点——那就是她的意志。如果说人偶没有意志的话,那就确认她的机能吧。

    「但是斧乃木,如果影缝小姐就这样一直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影缝小姐不来接你的话——」

    虽然从某个角度来看是一个残酷的问题,作为提问者的我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但这也是早晚都必须进行确认的事项。然而,斧乃木本人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

    「那样的话——」

    以毫无抑扬的声音回答道。

    「就只能一直在这个家生活下去了。当然,如果鬼哥哥你结婚后搬出去住的话,我也会跟着去啦。」

    「别制定这种荒唐的计划好不好,什么当然嘛。」

    「那么说愕然的话是不是会更好呢?」

    斧乃木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做出了惊讶的反应动作——那真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面。

    为什么明明能做出那么活灵活现的反应动作,偏偏就只有脸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啊。扑克脸也该有个限度吧。

    「但是我这次被赋予的任务是监视鬼哥哥啊……在命令被解除之前,我是没有办法离开你的啦。也就是说,如果姐姐一直不回来,鬼哥哥和我就要相处一辈子了。」

    「一辈子……」

    「喂喂,你吓得往后退我也很困扰啊。被赋予这样的任务感到困惑的应该是我才对,简直就像被推进了猛兽的笼子里一样耶。」

    「在这一点上我也有完全相同的感受……还真是有默契呢。」

    果然还是只有期待影缝小姐的尽快归来——也对啊,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

    即使为了我的未来也是如此。

    「话说鬼哥哥,话说话说鬼哥哥,你考试那边究竟怎么样了?我一直都相当关怀你的情况哦。」

    「你关怀我吗……虽然对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有点在意,但还是很感谢你的关心啦。」

    因为战场原最后完全没有提到考试成功不成功就回去了——这究竟是否可以理解成对我的信赖呢。

    「总之我已经尽力而为了。多亏了你的关照,谢谢啦。」

    本来应该对战场原和羽川说的话,不知为什么却变成了对斧乃木说的台词——不过作为同居人的斧乃木也确实对身为应考生的我给予了相当程度的关照,所以向她道谢也是没有错的。

    「不用谢。嗯,那么我们马上就来对答案吧。你快说说考试中出了什么题目呀,我来帮你检验。」

    「…………」

    你是绝对不行的吧。

    要是怪异方面的专业知识还好说,但是非常抱歉,你的学力应该正如外表一样只有十二岁的水平。

    「如果不在考试当天之内对答案的话,知识就记不牢了哦。」

    「你别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一样啊……」

    「我想你还是尽快开始为明年做准备比较好」

    「别把明年也要去应考作为前提好不好。」

    一个个都这样。

    别总是那么在意我的将来前途啊。

    「实际上,具体来说究竟怎么样嘛?早上经历了那么惊人的地狱难道不是在相当糟糕的状态下接受考试的吗?」

    「虽然我不否定这一点,不过其实光是能接受考试就已经很走运了吧……」

    「怎么说得好像纪念性考试一样嘛——去参加考试也不免费的耶,可不要给爸爸妈妈添太多的麻烦哦。」

    「怎么开始站在父母的立场上教训我了,你这家伙。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口气大,但我还是颇有自信的啊。即使是数学以外的学科,也在某种程度上……」

    「是么。」

    「不过毕竟是在受到战场原和羽川百般关照的优越环境里学习,要是完全没有成果的话也未免太不争气了……总之我扪心自问已经相当努力,最低限度也不至于给她们的脸上抹黑啦。」

    「其实泥巴摔角也是相当有趣的啦。成绩发表日是在毕业典礼之后吗?还是之前?」

    「是之后。」

    「唔,那么趁早去约会说不定也是一个好主意呢。要是等到其中一方落榜之后再去的话,也还是不太好受啦。」

    但愿战场原并不是基于这样的意图才把约会日期设定为明天吧……

    「因为明天是白色情人节?难道你把这种客套话当真了?」

    「不,这不是客套话吧,是真心话中的真心话吧。」

    「的确,索求三倍返礼也可以说是一种符合女孩子风格的行为吧。」

    「三倍返礼?啊啊,说起来确实是有这样的习俗啊。」

    因为我对纪念日本身就毫无兴趣,所以也不太了解白色情人节的详细内容——不过,我上个月的确是收到了战场原的本命巧克力。

    三倍返礼。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这个利率仔细一想还真是高得吓人,但如果说这就是规则的话,我也不能随意违反吧……而且我也没有那样的骨气。但是这么一来,我在明天之前就要去买些什么东西做准备了吧?

    「只要送点糖果和棉花糖之类的就行了吧?」

    「你送我冰激淋就好啦。」

    「不,上个月我可没有收到你的巧克力。零的三倍也还是零。」

    「真的是那样吗?你真的有试过吗?」

    「……这个。」

    听她这么一问,我就不由得产生了一瞬间的不安,这恐怕就是数学爱好者的悲哀吧。

    不过这当然不用试,答案毫无疑问就是零了。

    「如果要去买返礼的话,约定见面的时间是明天上午,那就只能在今天之内去买了……但我实在太累,很想休息一下啊。」

    「也对呢。真可怜,在这样的时候还被我占领了床铺呀。」

    「这个我可以强行把你推开,完全不成问题。怎么办好呢,要不干脆拜托妹妹替我去买算了。」

    「那样不是太没有心了吗?送礼物还是要亲自挑选才行哦。」

    「你这么说也的确没错啦……」

    或者说我本来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为白色情人节做好准备,但叫我专心复习应考的人可是战场原啊——也就是说自从暑假获得解放以来,她在这几个月里也被压抑得很厉害吗?

    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在返礼方面多下点工夫——该怎么办好呢。

    「其实这也不需要限定在糕点这个范畴吧?反正又不是万圣节。」

    「我想可能需要限定在冰激淋的范畴里,必须严格区分乳冰(Lacto Ice)和冰果(氷菓)」

    「那是你的喜好吧。」

    「哈根达斯的直营店要消失什么的太没天理了吧?虽然杯装也不错,但是那种美味的锥形冰淇淋到底要到哪里才能买到呀?」

    「我不知道啊……大概是海外吧?」

    不过话说回来,万圣节也在不知不觉间普及开来了——跟我不一样,对这些仪式性的节日特别重视的忍野那类人或许会觉得很高兴吧。

    不过就算和斧乃木商量这个话题也不可能得出什么建设性的结论,所以我就开始对该怎样把她从床上推开这个问题展开思考——应该用相扑中最经典的四十八式中的哪一招来把她扔开呢?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整个人趴了下来。

    她松开了读漫画的手,就好像断电了似的无力地平趴在我的床上,摆出一个『大』字。

    那瘫倒的姿态,就好像被看不见的敌人在下巴上狠揍了一拳似的样子——我本来还打算对她使用相扑的招数,难道斧乃木正在跟哪个看不见的敌人打拳击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式神怪异,她拥有比通常的人类——也就是比现在的我敏锐数百倍的感觉器官。这种现象,只不过是因为她比我更早察觉到了有人正在接近这个房间而已。

    总的来说,斧乃木是在这时候进人了『假装毛布玩偶』的状态。

    瞬间——

    「哥哥~!」

    就像特殊部队似的一脚把门踢开,径直闯进了我房间的人——正是我那小个的妹妹·阿良良木月火。

    是一个身穿和服留着超常头发的女人。

    刚洗完澡的时候简直就跟妖怪无异的恐怖头发长度——搞不好甚至会被自己的头发绊倒吧。

    「你又从我房间里拿走了毛布玩偶对吧——!啊,找到了,果然是!真是的,别这样好不好,总是擅自进去人家的房间。」

    现在明明是擅自闯进了我房间的她,怒气冲冲地这么说道——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擅自进过妹妹的房间,但是单就这一次来说,却是毛布玩偶擅自闯进了我的房间才对。

    斧乃木本人已经完全装成了毛布玩偶的样子。

    以有意志的人体绝对无法做到的姿势倒趴在床上。

    「还把玩偶放在床上,你该不是用它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哥哥这可是我重要的毛布玩偶耶。」

    「不,反而应该说是在款待她才对吧……」

    「我本来也不是那么喜欢收藏毛布玩偶的人,但是对于这个毛布玩偶却会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共鸣感呢。所以我不是说过很多次禁止你把它带出来的嘛。」

    「共鸣感么……」

    当然,从连她也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个角度看来,阿良良木月火和斧乃木余接之间的共同点是非常明确的,所以如果说感觉到共鸣的话,那就只能说她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了。

    虽然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忘记了,但是月火曾经有一次差点就被斧乃木杀死了,所以如果是直觉在起作用的话,本来是应该朝着那个方向才合理啊。

    「话说月火,你整天在说毛布玩偶毛布玩偶的,如果你觉得这是重要的毛布玩偶,至少也该给它起个名字吧。」

    「唔?不行不行,要是起名字就会日久生情,在扔掉的时候也会变得犹豫不决吧。正因为感觉到共鸣,才必须考虑到感觉不到共鸣之后的情况哦。」

    「…………」

    这个妹妹……

    尽管斧乃木本来就面无表情,而且现在还依然维持着『毛布玩偶模式』,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感想,但是在听到作为现在持有者的月火的意图之后,我感觉她也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虽然这可能只是我主观意识的影响造成的错觉……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是被我用旧的东西,到时候我也可以不扔掉而下赠给哥哥啦。」

    「那样子也算是下赠吗……?应该是上赠才对吧。」

    「哥哥,你回来了呀。」

    这时候,本来还很气愤的月火却突然间恢复了平静——这种急剧起伏的性格,真的是一种绝无仅有的角色特性。

    「考试结束了,接下来就可以尽情玩耍了呢!哥哥下个月开始就是大学生了吗~!这一定要好好庆祝哦!要做好庆祝的准备!今晚就要集合本地的全体初中女生开派对咯!」

    「你还真乐观啊……」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妹妹似乎对我这个大哥的考试怀抱着绝对的信赖——毕竟万一落榜时所遭受的伤害实在不可估量,集合本地全体初中女生开派对着个庆祝方案最好还是免了吧。

    「而且火怜下个月也是高中生了呀——好像就只有我一个被扔下似的感觉。啊啊——干脆就利用一下跳级制度好了。」

    「我说,那是可以让你随便利用的制度吗?」

    而且我记得日本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虽然凭月火的学力或许真的能做到。

    「说认真的,怎么样呢?哥哥。明天我们兄妹三人就久违地聚在一起,为了庆祝哥哥升大学和火怜升高中玩个痛快好不好。」

    「唔,虽然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是很可惜,我明天已经有约在先了。」

    虽然是在三十分钟前才刚成立的约定。

    「不过,如果是这个月内的某一天的话,我也可以腾出时间啊。」

    斧乃木的口气好像传染给我了。

    在受到月火强烈影响的斧乃木的影响下跟月火对话什么的觉就像是衔尾蛇般的构图。

    「噢——哥哥的心态看来也开始宽容起来了呢。之前被妹妹约你一起玩的时候,明明是当场用拳头招呼的耶。」

    「我是性格那么暴烈的哥哥吗!?」

    我完全没有记忆。

    不过我和两个妹妹的关系,也确实是没有以前那么不和了——果然人和人际关系也是无法永远停留在同一点上的吗。

    尤其是这一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无论是火怜之间还是月火之间——都是这样。

    尤其是月火,在暑假期间……想到这里,我又转眼看向斧乃木,但是她却像死了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说什么『像死了似的』,她本来就已经死了。

    「那么,就在这个月里找一天吧。」

    「噢,具体的计划安排就拜托你啦。」

    虽然顺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但是把游玩的计划安排交给月火负责,也让我感觉到跟把约会行程交给战场原安排相类似的不安——毕竟战场原和月火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共通性啊。

    「简单来说,哥哥,你究竟想要上山还是下海呢?」

    「我想去海里的山。」

    「难道是是海底鬼岩城吗!」【老仓:海底鬼岩城出自1983年哆啦A梦剧场版】

    马上就传来了爽快的吐槽声。

    「是吗~话说哥哥,明天你是要跟战场原姐姐约会吧~真好呀,过得那么甜蜜。我现在和蜡烛泽君交往的时间越来越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人安定期,他明明邀我白色情人节那天到什么地方玩我却无意中拒绝了呢~」

    「…………」

    看来我的妹妹跟男朋友分手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

    无意中什么的……对方也实在太可怜了吧。

    「呃,咦?我刚才有说过跟我先约好的人就是战场原吗?」

    「你不说我也基本可以猜到啦。在三月十四日这天有约的话,对方不是恋人就是爱因斯坦了嘛。」

    「如果对方是爱因斯坦的话不就糟糕了吗?那次事件就会变成纪念日了啊。当然如果言语相通的话,我的确也很想跟他谈一谈。」

    据说当年爱因斯坦临死前的遗言是用德语说的,所以护士没有听懂。不过就算没有语言方面的障碍,凭我这样的水平恐怕也无法跟他沟通了。

    假如是老仓的话,她大概会说想跟欧拉谈一谈吧。

    「嗯,你猜对了。」

    我说道

    「那么,有件事……我也想问一下你的意见。月火,白色情人节,你觉得收到什么礼物最高兴呢?」

    「灌注了爱情的——钱。」

    「…………」

    真是个贪财如命的妹妹。

    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不过,这似乎并不是在说出真正答案前的冷盘小菜,而是发自内心的主菜。月火马上转换话题——

    「好~那么我明天就去探望抚子咯。」

    她这么说道。

    「虽然已经出院了,但那孩子还在家里疗养呢。她说等新学期开始就会去上学。因为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肯定会很寂寞,所以我就去让她热闹一下吧!」

    「你去得还真是相当频繁呢。」

    我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是发自内心的坦白想法。

    「老实说,我真的有点意外。虽说是朋友,但是在我印象中你和千石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太亲密啊。」

    「没有那回事啦~我们是超级好朋友哦~」

    虽然在嘻嘻哈哈地笑着的月火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半点认真,但是经历了那次事件的千石之所以能重新站起来,恐怕都是多亏了月火的关照。

    这并不是欺诈师的功劳。

    当然,我也是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是没能做到。

    真了不起。

    那么,这个妹妹作为火炎姐妹的参谋赢得了本地全体初中生的普遍支持,看来也决不是徒有虚名的——就是这么回事吗?

    「而且上次她还告诉我秘密了呢~」

    「秘密?那是什么啊。」

    「明明说是秘密,那当然不会告诉你吧。」

    「…………」

    「哎呀呀,抚子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哥哥你就好好跟战场原姐姐过二人世界吧!我会好好给你制造不在场证据的!」

    「不,我可没打算要你制造不在场证据啊……」

    「要尽量多换乘几次电车哦!」

    「你的意思是叫我运用时刻表诡计吗……」【校对逸:所谓时刻表诡计是指推理作品中,凶手利用各种交通工具之间的换乘,使得自己能及时赶到表面上看起来不可能赶到的地方行凶,从而达到掩饰自己罪行的目的,属于不在现场证明种类中日本独有的一种】

    那是什么约会啊。

    不过如果是铁路爱好者的话,说不定也会玩这样的游戏——虽然我不知道战场原是不是铁路爱好者。

    「话说火怜她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唔唔,那个叫什么君来着。」

    「瑞鸟君」

    「对了,就是跟那个什么君约会吗?」

    「你好像一直都不打算记住妹妹的男朋友名字呢……嗯~没有啦,火怜说明天要去道场哦。不过那并不是庆祝升学,应该是庆祝毕业才对吧?听说在作为道场主人的师父的特意安排下,她可以挑战百人组手什么的。」

    「为什么非要在白色情人节做那种事啊,真是的。」

    真是毫无情趣的妹妹们。

    这样看来就好像只有我这个哥哥在寻欢作乐似的。先不说火怜,对于月火去探望千石这件事,我还是不得不感到一丝难受……

    「百人组手据说她以前也曾经挑战过,这次好像是要以全胜为目标呢。在获得全胜之后,好像就可以跟师父进行一对一的认真较量了。」

    「那还真的很有故事性啊……」

    干脆就让她来担任主人公算了吧?

    至于我,整天都只是受着状况的摆布,故事也几乎全是临场发挥,感觉就像个即兴剧的演员一样。

    「不过,哥哥和火怜看来都获得了稳步成长,都在不断进步,我作为最年幼的妹妹也觉得很自豪哦。」

    月火这么说道。

    「什么都没变的,就只有我自己吗。」

    004

    于是,第二天。

    三月十四日。

    白色情人节,或者说是爱因斯坦诞辰日。

    高中生活最后一次约会的日子。

    因为说不定会有人不知道或者是忘记了,我就趁这个机会做个注释吧。要问我为什么会对战场原制定的约会计划抱有如此严重的不安情绪,那就是因为在六月份实行的、由她一手安排的初次约会是『全程跟父亲同行』这样充满冲击性内容的缘故。

    因为约会的目的地很远,所以就拜托父亲给我们当司机——这就是战场原的说法。但是在车内这个密室中跟恋人和初次见面的恋人父亲共处的状况究竟有着多大的压迫感,恐怕也不需要我花费笔墨去详细说明了吧。

    而且别说是三人,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还跟父亲大人两人独处——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即使是现在我也会不寒而栗。

    当然,那也不是只有悲惨记忆的初次约会,反而总的来说还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但是也毫无疑问地在我内心的某处形成了阴影。

    不过战场原应该也不会制定同样的计划,而且就算她真的想要给我这样的惊喜,在那次之后我已经跟她的父亲见过好几次面,也聊过好几次天了,所以我也有自信能做得比上次更好。

    对,我已经成长了。

    在禁止跟战场原约会的这半年里,我也不是在悠哉游哉地躺着睡大觉——就算这次也是跟父亲同行,甚至是连爷爷奶奶也一起来的家族约会,我也有信心能轻松过关。

    战场原黑仪有什么大不了的。

    怀着这样的自信,我就在三月十四日的上午九点,来到了战场原黑仪现在居住的公寓·民仓庄——由于我的两辆自行车都报废了,为了留有余裕,我就尽量提早了时间出发。同时因为我在路上还随时警惕着斧乃木的跟踪,所以在印象中总觉得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是毕竟接下来才是今天的正式节目,出门前的经过就略过不提了。

    顺便说一句,挑战百人组手的火怜比我还要早出门,而月火则要到下午再去探望千石。

    这一天恐怕可以说是阿良良木家三兄妹东奔西走的大忙日了——总而言之,我怀着觉悟到达了民仓庄的门前,尽管看到公寓前停着一辆从未见过的小车,我的心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从车牌号码来判断,那应该是出租的小车。

    「…………」

    虽然没有动摇,但我还是沉默了。

    真没办法……看来这次约会的内容也非同寻常啊——我在心中暗自提高了警觉。但是,我要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包容力,让最近总是看到我丢脸一面的战场原再次为我倾倒吧。

    但是作为让她再次为我倾倒的前提,首先就必须让她倾倒于我。总之,不管她为我安排的是怎样的约会计划,我也应该对她寄予信赖才对。

    但是实际上,关于战场原那天为什么在那个公园里向我提出交往的要求,这个我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搞清楚啊……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地从那辆四轮驱动车走了过去,然后敲响了二楼的二〇一号房——也就是战场原家的门扉(没有装门铃)。

    「欢迎来到美好的今天。」

    伴随着谜样般装腔作势的台词在我面前登场的战场原,可以看得出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以白色为基调的整体服装搭配。虽然她在暑假时出于某个契机而把长发剪成了短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今天则是久违的辫子装扮。

    是辫子,而且还是麻花辫。

    真新鲜!

    「我刻意做成了以前的羽川同学的样子。」

    「我说你的友情感觉也太沉重了吧。」

    「因为我想对阿良良木君来说,还是看到我接近羽川同学会更高兴呢。」

    「这句发言也很沉重啊……」

    我也不想再深入了。

    那种世界观的层次实在深不可测。

    「因为今天我想玩得尽兴一点,所以在发言上我打算营造出一定的自由感和无未来感哦。」

    「自由当然是好,但是无未来还是免了吧……因为我们现在是正准备向未来迈出新一步的阶段啊。」

    「那是阿良良木君被大学录取之后的事吧?要是没有录取的话我们也有迈向过去的可能性哦。」

    「…………」

    毫不费力地拿到大学推荐名额的家伙说出的挖苦话,还真是别有风味。

    「这不是很好嘛。我们可以这么轻松地拿考试来开玩笑,也就只有合格发表前的这短短几天了耶。」

    「要是真的落榜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考试玩笑就变成考试冲击了啊。」

    「那么,出发吧。因为必须在晚上七点之前回到这里,绝对不能延误跟爸爸约定见面的时间,所以要稍微抓紧一点才行。要争分夺秒哦。」

    「我说,可不可以别把晚上跟父亲吃晚饭当成今天的主要活动呢?就算你要那么想也没关系,但也别说出口啊。」

    「嘿,那么你就用接吻来塞住我的嘴巴吧。」

    「…………」

    干脆真的塞住她的嘴巴算了……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是根据她的口风来判断,也似乎跟先前的估计有点不吻合——回到这里?

    约定见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等待着我的,难道不是『和战场原的父亲一起乘上停在外面的小车到什么地方去』这样的流程吗?

    那么,停在外面的车子难道跟我们毫无关系,只是住在这座公寓的他人的东西吗?虽然这样想会比较符合常理——但她毕竟是战场原黑仪。

    就算已经改过自新,也还是一个充满意外性的女人。

    她绝对会超出我所能预料到的最恶劣的情况——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她,正用手指轻轻地甩动着车钥匙。

    既然如此,那果然是要乘刚才那辆车子外出吗?——那么,用那把钥匙启动车子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来,坐到副驾驶座上吧。」

    战场原边说边坐上了驾驶座。

    坐上了驾驶席。

    然后系上了安全带。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遵守交通法规的好司机——啊啊,毕竟拿着钥匙的人是她,那么坐在驾驶席上的当然也是她了。这一点我本来应该是可以领悟到的。

    但是!但是——!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等一下战场原同学,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难道说不定搞不好真的是这样,难道今天是由你来驾驶车子吗!?由你来操纵方向盘吗!?司机原黑仪!?」

    「是的。」

    她简洁地点头答道。

    虽然这明显是不打算进一步扩展对话的回应方式,但是如果我在这时候回一句『啊啊,原来是这样吗,那么今天就拜托你安全驾驶了』就不再追问的话,我就不需要惊讶到如此反应过度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比落入地狱更强烈的冲击。

    驾驶?由你来?

    比起这个,反而是由你父亲来驾驶更容易让我接受一点啊!

    「你那么慌张干什么嘛,我已经好好系上安全带了哦。」

    「不,我是想说你放纵得也太离谱了吧!」

    因为动摇的关系,我的语调也变得有点奇怪了。

    本来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现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车内没有其他人,也就是约会本身应该是由两人单独进行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却非常热切地期待着看到第三个人——也就是另一个司机的登场。

    「无证驾驶去约会什么的,你到底要放纵到什么地步啊!你是开玩笑的吧,这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大吃一惊而特意安排的、类似迎宾酒的服务精神的体现,现在马上就要下车了对吧!我们应该会像个高中生的样子,乘巴士去约会的对吧!」

    「我很讨厌开玩笑,这一点阿良良木君应该是最了解的吧。」

    不。

    我最了解的应该是你喜欢开玩笑,而且是最喜欢开那种恶趣味的玩笑啊……

    「而且你这么一口咬定说无证驾驶真的让人很不愉快耶。」

    「咦?」

    「锵~锵锵~!」

    战场原一边自己配着效果音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

    那正是被称为驾驶执照的物体。

    战场原黑仪。

    在这个名字的旁边,还印着她的照片——那并不是限定自动档的、而是普通车的驾驶执照。持有这个执照的人可以在遵守道路交通法的前提下在公道上驾驶车辆——就是代表这个意思的卡片。

    「呵呵,大吃一惊吧?在阿良良木君竭尽全力投入应考复习的期间,我自己也为了取得汽车驾照而努力学习哦。」

    「…………!」

    要问是不是大吃一惊的话,那当然是大吃一惊了——而且还受到了几乎让所有语言和应考复习中塞进脑袋的知识都全部轰飞的强烈冲击。

    竟然考到驾驶执照了!

    这家伙,原来还瞒着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一次合格。」

    战场原面露微笑,满怀自豪地说道。

    她的全身不断散发出『称赞我吧,称赞我吧!』的气场——不,如果可以的话,我作为男朋友当然也很想称赞恋人通过努力赢得的成果。同时在考试方面,我也很想跟她一起享受『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在战斗』这种同甘共苦的喜悦。然而遗憾的是,这时候还是常识占据了上风。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那样的话反而是无证驾驶还要好一点啊!

    「我、我、我说你啊,知道校规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啦,我笔试可是满分的耶。就是没有交通灯、基本上收费的汽车专用道路吧。」【JPT原注:日语中校规「校則」与「高速」读音相同】

    「不,我现在可不是在考你道路交通的基础知识!」

    你说的是高速公路吧。

    在直江津高中的校规中——或者说大多数的升学学校都一样,考取驾照是被严令禁止的行为。

    虽然身为高中三年级生、七月七日生日的战场原现在已经年满十八岁,那的确是可以考取汽车驾驶执照的年龄……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以在校生的身份考取驾照的危险性吧。

    非但大学推荐入学的名额会被取消,甚至还有不能毕业的危险——怎么会这样!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会做这种蠢事吗!而且那样的家伙竟然还是我的女朋友!

    怎么说呢,我之前总是不断改过自新地强调着这一点,但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做出了令我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非法行为。

    「诶、这不就真的是无未来了吗?搞不好就会变成只有我一个人去上大学了啊。怎么说呢,就好像倒过来转了一圈,我都开始有点佩服你了。话说战场原,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大概……是因为第三学期不回校也没问题,所以我就闲着没事干……吧?」

    战场原歪着脑袋回答道。

    ……完全体现出『小人闲居为不善』这句话的实例,看来就是我的恋人了。

    「而且,那个,因为我想阿良良木君恐怕是无法考取驾照的,所以我就打算未雨绸缪先做好准备——不过,结果那似乎变成了多余的担心呢。」

    「嗯?」

    我不怎么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无法考取驾照是什么意思,真是个失礼的家伙——起初我是这么想的,但很快我就理解了她的话中含义。

    直到昨天为止,我都因为肉体的吸血鬼化而呈现出无法被照进照片的症状。换句话说,那就意味着发证机关没有办法为我办理驾驶执照了——而战场原似乎就是为我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样想的话,她的违规行为也还是情有可原的——不,那怎么行!

    别以为我会轻易被人情感化。

    就算是爱情也感化不了我。

    即使如此,以在校生身份去考驾照也还是操之过急了吧……要是你到时候弄得无法毕业,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到那时候我就会跟阿良良木君分手,然后再回到神原身边,所以也没关系啦。」

    「跟我分手什么的,别随便乱说。而且神原恐怕也会吓一大跳吧,要是和你变成同班同学的话。」

    「我想那孩子应该会天真无邪地欢呼起来吧。」

    战场原还是毫不反省地这么说道——不,应该说要她为这件事反省是不可能的吧。

    看来就只有我向她妥协了。

    离毕业典礼还有一天……

    只能祈祷这件事不要被学校方面发现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可能性,不过今天还是先抛开别的烦恼,专心享受约会的乐趣吧。

    虽然这是放弃思考的做法,但是这个世界上应该也存在着让人不得不放弃的思考吧。

    「阿良良木君,你可干万不要忘记系好安全带哦。」

    「啊啊,我知道……我也没有不系安全带就坐上初学者标志的车子的胆量啦。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坐儿童安全座呢。」

    我这么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话说,这次可以先告诉我目的地是哪里吗?」

    我问道。

    「虽然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是如果你打算像上次那样到天文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话,我还是不得不全力阻止你啊。同时也不得不全力破坏你手上的方向盘。」

    「这可是租来的车子耶,被破坏的话就麻烦了。放心吧,我没有打算去太远的地方——况且白天去天文台也没有意死。」

    「没有意死?」

    「也没有意思啦。」

    「…………」

    这种过于自由的发言,有时候还真的很可怕……

    该不会是变得自暴自弃了吧?

    「那么,目的地是哪里啊?Destination是哪里?」

    「是Planetarium。」

    我还以为战场原会继续卖关子,没想到她却很干脆地说了出来——不过这似乎是因为必须在导航仪输入目的地名称而无法一直隐瞒的缘故。

    「Planetarium?」

    「没错,就是天文馆。」

    战场原一边念着我在应试英语中连听也没听过的Planetarium的翻译词,一边踩下了油门。

    于是——

    恐怖的驾车约会就这样开始了。

    005

    虽然冠上了『恐怖的』这个修饰,不过幸运的是战场原总算无愧于刚才的『一次合格』的自夸,她的驾驶技术并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副驾驶座上看起来是这样。

    没有任何问题。

    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完美吧——虽然平时因为跟羽川太接近而没怎么意识到,而且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也太强烈以至于难以察觉,但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个拥有高性能头脑的完美超人。

    上档退档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从她租的车子不是自动换档而是手动换档这一点,就可以感觉到某种强烈的自我主张。这大概就是她跟性格谦虚的羽川的最大区别吧。

    在随机应变的意义上说——据我的详细追问,尽管嘴上是那么说,但是战场原似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万一被学校发现考驾照这件事时的对策方案。具体来说,她好像是打算在露馅的时候搬出『为了补贴贫寒的家计』这个免死金牌来应付。

    这种连自身的弱点也敢于加以利用的精明头脑,老实说在我看来真的有着很高的好感度……不过现在怎么变成我反过来再次倾倒于她了?

    因为觉得在驾驶时还是不应该过多地跟她说话,我一直都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但是战场原似乎觉得在驾驶时被搭话也能应付自如(在这方面也是优等生),反而主动向我提起话题道:

    「因为可以舒缓紧张情绪,所以你跟我说话反而会更好哦,华生君。」

    「华生君……虽然我确实是坐在副驾驶座上,但我可不想担当记述你的冒险历程这份差事啊。而且你也完全没有福尔摩斯的要素。」

    「也对啦,福尔摩斯并不是我,也许应该是羽川同学才对呢——啊啊,说起来,阿良良木君,昨晚羽川同学给我来电话了哦。」

    「是么……」

    羽川翼。

    作为我和战场原共同朋友的她,现在正在海外流浪中——尽管拥有全国顶级的、或者应该说是世界顶级的头脑,却因为不赞同漫无目的地升上大学的做法而计划在毕业后出外旅游的她,利用免除回校义务的三年级第三学期的绝大部分时间——准确来说应该是从第二学期的中段开始,就一直在为踩点而拼命奔走于世界的各处。

    ……踩点什么的。

    这种像是因为头脑太聪明而烧坏了哪根筋似的危险性,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比战场原考取驾照更具有无政府主义的色彩。话说回来,原本应该是最明确的无政府主义者的我,现在却走上了看似最正常的普通升学路线,这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针对谁的讽刺。

    不过羽川的旅程同时也是寻找忍野咩咩的旅程,在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为了我而展开的旅程,那么我当然就没有资格说任何阻止她的话了。

    但不管是千石的事情还是我的吸血鬼化问题,在现状下都基本得到了解决,所以也可以说即使不去找忍野也没关系……

    不过,正如正弦所说的那样。

    接下来忍野将会成为最关键的存在——

    「感觉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羽川了啊——我之所以没怎么跟她联络,都是因为觉得她身在海外会给她添麻烦,怎么了?这就是说她有给你打电话,但是却没有打给我吗?」

    真是大受打击。

    如果是要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话,我真希望她告诉我……不过,我无形中已经隐隐觉得她恐怕连毕业典礼也不回来参加了。

    「也对呢,为什么羽川同学会没有给阿良良木君打电话呢?难道是因为我跟她说过我会转告阿良良木君的缘故吗?」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吧!」

    「具体来说,是不是因为我请求她不要打电话给阿良良木君呢。」

    「你还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说得这么具体吗?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啊?」

    「不用担心,阿良良木君的吸血鬼化已经得到解决这件事,我已经替你告诉她了。」

    「虽然我不担心,但我还是想对你发发牢骚……我是想亲自跟她说的啊。关于平安无事地完成考试的事情,我也很想向羽川道个谢。」

    「那个我就没有说了,等毕业典礼见到她的时候你再跟她说吧……啊啊,对了对了。我还承蒙羽川同学给你留下了口信呢。」

    「承蒙?」

    这敬语真够奇怪的。

    也就是说不懂得敬语用法的并不只是斧乃木一个吗?——不过话说回来,正如我在羽川的帮助下改过自新那样,让战场原改过自新也可以说是羽川的功劳,所以对我们来说,就算对她报以再高的敬意也不算过分。

    因为就我的情况来说,何止是改过自新那么简单,简直就像是所有的构成要素都被她重新换过一遍似的——这么一想,羽川翼还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那样的家伙,将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啊。

    「那么,到底是什么口信啊?」

    「她说已经找到忍野先生了呀。」

    「是么……啊啊!?」

    我差点就当作耳边风忽略过去了。

    幸好驾车的人不是我——要是刚才握着方向盘的人是我的话,那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车毁人亡了。

    然而战场原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开始用单手握方向盘了——喂喂,这么重大的消息,为什么你昨天不告诉我!

    要知道速度可是报道的生命啊。

    「真的吗?」

    「真的哦。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知道了忍野先生潜伏的地点吧……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拜托,你快给我想起来吧,全力以赴地想起来吧。」

    潜伏什么的,说得就像犯罪者一样……也就是说,现在只是知道了所在地,还没有真正找到他吗——虽然那也已经很厉害了。

    「至于能不能在毕业典礼前带他回来,听她的口气似乎在时间上很难说准……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把忍野先生带回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他做所以或许也没必要勉强把他带回来啦。」

    战场原这么说道。

    关于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也就是我的地狱巡礼之旅,因为我还没有向战场原说明,所以她有这样的感觉恐怕也是很正常的吧。

    或许在约会的早期阶段先跟她说明一下会比较好吧——但是要如何以温柔的方式把『我恐怕会再一次被卷入卧烟小姐的工作』这件事说明出来,现在我还没有拿定主意……

    不过『被卷入』这种基于受害者立场的说法,如果是忍野的话肯定是不会采用的吧——因为我毫无疑问就是这件事的当事者。

    但是根据斧乃木的指摘,关于卧烟小姐当初是否有打算把我拉进来这个问题,也的确是难以做出判断——即使是卧烟小姐,恐怕也不可能预测到羽川会在这时候找到忍野吧?

    尽管还没有达到争执的程度,但是我也听说过在羽川和卧烟小姐之间曾经出现过气氛颇为紧张的场面——那么这次究竟会不会演变成羽川向卧烟小姐报上一箭之仇的局面呢?

    当然,按照战场原的说法,现在似乎还没有真正地捕捉到忍野——那么当然也有可能出现找不到他的情况。

    于是我就问了一下详细情况。

    「也对呢,听她说似乎还没有确实的把握——不过她说过,在经过多番推理后,忍野先生的所在地已经可以锁定在两个地点上了。」

    战场原回答道。

    「两个地点……?」

    「嗯——因为我不是太感兴趣,所以也没怎么详细追问,但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

    拜托你感兴趣好不好。

    这时候,我才想起战场原本来就很讨厌像忍野这种性格的人——既然如此,在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的现在,她表现出这种冷淡的态度或许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两个地点……究竟是哪里和哪里呢?

    她之所以无法确定在毕业典礼之前能不能回来,就是因为候选地点有两个的缘故吗——而且当然也存在着两边都落空的可能性。

    「多番推理么……的确有点像名侦探的样子啊。」

    而且还是用腿跑的那类侦探。

    在这年代已经很少见了。

    「那两个地点是哪里和哪里,她没有跟你说是吗?」

    「嗯,不过你可不要误会她哦,阿良良木君。这并不是在摆什么名侦探的架子,羽川同学其实是打算直接说出来的,只是因为我说没有兴趣叫她不用告诉我而已。」

    「我真的很想知道羽川听到你这句话时的反应啊。」

    就算是要摧残名侦探的幸福感也要有个限度啊!

    你弄错打电话的对象了,羽川同学。

    要是你跟我说的话,我肯定会作出最佳的反应啊——不,我那时也因为应试复习(还有应付斧乃木)而弄得疲惫不堪,说不定作出的反应也跟战场原差不多呢……

    我考试的结果,她身在海外也应该不可能知道。所以羽川大概是对我有所顾虑而先联络了战场原,结果在她的阻止下没有给我打电话,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羽川还有可能误会我在考试中失败了。

    毕竟她从以前开始就是想事情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啊。

    「她说什么来着——好像说什么正好相反呢。」

    大概是看到我的沮丧反应过于强烈吧,战场原充分调动她的才女记忆力,终于想起了羽川发言的其中一部分——

    「正好相反?」

    「嗯,好像是着手方法正好相反——她用的就是这样一种别有深意的说法呢。」

    「只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听她说的话,结果才弄得好像别有深意一样吧……正好相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按照推理小说的方式来解释,这就是相当于『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的意思吗?虽然为了找他跑到了海外,没想到忍野却在国内……而且还是在这个小镇附近——是不是这样的推理呢?

    不,应该也不会是这么单纯的意思吧。

    而且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的人,如果说其实就躲藏在这个小镇里的话,我肯定会气得发火的啊——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羽川只要马上回来就行了,也没有必要陷入『不知道能否赶在毕业典礼回来』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

    「她还尊言说『This is a pen』什么的。」

    「什么尊言啊……『This is a pen』?」

    那到底是什么句子……又不是应试英语。【校对逸:此处日版原文整个英文句子均由日文片假名「ディスイズアペン」代替】

    唔唔——

    虽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同时也有点担心,但是现在的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恐怕就只能期待羽川的自立性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暂时对卧烟小姐保密比较好吧。

    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羽川翼。

    什么都知道的卧烟伊豆湖。

    这两人的交点,还是尽可能控制在最低限度比较好——这就是尽管一无所知却同时认识她们双方的我在当前作出的判断。

    「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来说,她光是没有双重遭难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虽然觉得羽川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啊,一个女孩子出去旅行什么的。」【校对逸:双重遭难指救援队去救助遇难者时自己遭难的情况,这里应该是说垃圾感叹去找消失的咩咩的时候羽川自己没有失踪这种情况】

    「也对呢……话说阿良良木君,你知道迷路时的铁则是什么吗?」

    「是迷路时的铁则?而不是寻找迷童时的铁则吗?」

    虽然我不知道忍野的现状、抑或是影缝小姐的现状能不能用『迷童』来形容。

    「嗯,那也是羽川同学别有深意地跟我说过的话……」

    「我都说了,她的发言听起来别有深意都全是因为你啊。」

    我说道。

    「要说迷路时的铁则,应该就是『停留在原地不要乱动』吧?那正是为了避免双重遭难的措施。」

    「对,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也不能那么单纯地一概而论啦。在跟朋友走散的时候,据说有时反而是大家互相去找对方能更快会合呢。」

    「嗯?有这样的事吗?总觉得那样的效率很低啊。」

    「当然了,如果双方都是毫无头绪地盲目乱找的话,那效率肯定很低啦——但实际上人们都不会毫无头绪,而是一边推测『对方应该在哪里』一边找的吧?也就是说,两人都在互相缩小范围展开搜索,所以同时行动反而能更快会合——她好像是这么说过。」

    不过这也是以『没有错误估计对方的所在地』作为前提条件的呢——战场原说道。

    的确没错。

    而且也可以说本来就是因为无法做到这一点才会迷路的啊——那么所谓的『正好相反的着手方法』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这也是一种推理。

    而且凭我这样的水平,就算再怎么推理也不可能赶得上羽川的思维——那么老实呆在原地等羽川回来参加毕业典礼,恐怕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你还跟羽川说了些什么啊?难道除了忍野的事情就什么都没说了?」

    「因为电话费很贵,所以也没有聊得太深入——对了,我还跟她商量过今天的约会计划呢。坦白说,其实『首先最好去参观天文馆』是羽川同学的提议哦。」

    「是这样的吗?」

    「是喔,我最初制定的计划本来是打算去看火山口的。」

    「……」

    虽然我也不是对火山口毫无兴趣,不过这次还是要好好感谢羽川才行……这家伙竟然制定了那么吓人的计划。

    「因为说出来她可能会制止我,所以我并没有把自己驾车这件事告诉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事先跟羽川商量一下这件事……」

    「羽川同学向我推荐了许多值得一看的天文馆,后来我就在其中挑选了一处。所以你不用担心的,阿良良木君。你没有必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接下来我并没有准备什么意外的惊喜。而且已经接受过羽川同学的审阅了。」

    审阅什么的……

    虽然这是跟约会风马牛不相及的词语,但一听说经过了羽川的检查,我的心也确实是稍微感到了一点安心。

    「被责备了许多次,也一次次地感到沮丧失落。越是被责备,我就越说不出考驾照的事情。」

    「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也是为了将来考虑,你还是应该接受责备比较好吧……」

    「就我个人来说,天文馆也是平时常去的地方,所以总觉得有点缺乏新鲜感呢。不过和阿良良木君一起去也不错啦。」

    「唔……但是话虽如此,对你来说这不就成了一次无趣的约会吗?」

    记得以前神原也说过喜欢去天文馆,那么圣殿组合的二人组大概也经常会去那里玩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问道。

    「这个,因为我去天文馆的时候与其说是去玩,倒不如说是带有学习的目的啦——所以偶尔我也想怀着无忧无虑的心情观赏一下人造星星的美景。所以说我决不是没有兴致,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战场原这么回答道。

    「带有学习的目的?……啊,是吗,你的理科选修科目好像选的是地学——作为我校的学生来说,可真是相当出类拔萃的选择啊……」

    在我看来,地学什么的根本就不知道是学什么的学科……但是对小时候全家人一起去天文台的回忆根深蒂固的战场原来说,天体依然是灌注着相当深厚感情的存在。

    虽然我也不是说讨厌星星之类的东西,但毕竟没有像战场原那么全情投入地观察星空啊……

    「嗯,所以我在本来的约会路线中安排的看火山口这个环节,其实也带有观察露头的目的哦。【校对逸:露头(outcrop)是地层、岩体、矿体、地下水、天然气等出露于地表的部分】

    「哪里有这样的本来,那不完全就是去学习研究么?是调查活动吧?我明明才刚考完试,你给我安排的究竟哪门子的约会啊?」

    「不过很有意思哦。虽然在羽川同学的帮助下,约会路线已经修改得既正常又健全,但是也难以否定因此而丧失了某些趣味性呢。对被我甩得团团转会感到无上喜悦的阿良良木君来说,说不定会觉得刺激不足吧。」

    「至少你别用喜悦这个说法好不好。」

    「喜庆?」

    「那也不对啊……」

    「七转?」

    「要说这个的话至少也该加上『八起』吧。」【校对逸:七转八起「七転び八起き」用以形容百折不挠或是人生无常】

    「但是因为天文馆往往都是和科学馆并列设立的,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也是这样,所以就算说去学习知识也是没错的哦——对了,要是阿良良木君突然停止学习的话搞不好还会对心脏造成不良影响,或许从接触最尖端的科学开始慢慢缓冲降温会比较好呢。」

    「突然停止学习会对心脏造成不良影响这个想法,我可从来没有过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羽川构思的约会计划么。

    所谓的科学馆,可以说是同时兼顾游玩和学习的场所——虽然也难免会让人反思所谓的高中生风格究竞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对我和战场原这种不懂得玩乐的人来说,或许真的是一个很适合的选择。

    而且在此基础上还增加了战场原的原创要素(驾驶汽车),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出现刺激不足的情况。

    毕竟就算战场原的驾驶技术如何值得信赖,光是因为不习惯小车就已经让我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了。

    「因为我平时都很少去科学馆那边,所以也相当期待哦。那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飞天车呢。」

    「你对科学馆的期待还真高啊……」

    虽然我也听说飞天车这种东西的确是存在的。

    「但是就算不会飞,现在的汽车也很厉害吧?虽然不知道现在这辆车子有没有配备,但据说已经有感应到危险就自动刹车的全方位感应器,还有自动驾驶之类的功能啊。」

    「也对啦——已经完全可以说是未来的车子了呢。」

    是小白崎呢——战场原还补充了这么一句。【JPT原注:小白崎即哆啦A梦剧场版《大雄的海底鬼岩城》中的的水中越野车白崎,是哆啦A梦的道具】

    海底鬼岩城。

    「将来或许还会出现只要向导航器输入目的地就能自动把人送到那里去的驾驶系统呢——就像只有起飞和着陆要手动控制的飞机一样,只有停车和开车的瞬间需要人工操作的那种系统。」

    「输入功能和手动操作吗。如果真的能实现那种系统的话,对暂时不想再碰考试的我来说,就可以免去考执照的痛苦了……」

    不过就算真的出现了那样的车子,法律方面的完善工作大概也远远跟不上吧。

    感觉就像人类社会被科学技术的进步赶超了似的。

    我完全不懂得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也可以说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例子了。

    因为汽车也是最新科学的结晶物,所以今后搞不好也会变成跟我无缘的交通工具。

    「你在说什么嘛。我可希望阿良良木君在春假期间考到驾照哦。然后下一次就轮到阿良良木君驾车带我去兜风了。」

    毕竟好不容易才恢复成可以照相的状态耶——战场原说道。

    「明明自己已经有驾照了,怎么非要让我来驾车啊?战场原同学。」

    「作为女生还是很向往的耶——坐在男朋友的副驾驶座上的那种感觉。」

    她不知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充满少女气息的话来。

    「就跟逆后宫一样让人向往哦。」

    「虽然那也是一种少女式的憧憬,但是要说这两者一样的话,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真希望将来有一天阿良良木君可以驾车带着我去观察露头呢。」

    虽然她可能是说认真的,不过听了她这样的提法,我实在难以用『对啊,我也很想去』这个回答来表示赞同……

    「我稍微想知道一下,战场原,所谓的地学究竟是学什么的,应该也不只是单纯地学天体的知识吧?」

    「严格来说就是地球科学的略称啦。也就是说主要是学作为天体的地球的相关知识吧——虽然我的兴趣还是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宇宙的整体上。将来画出一幅完全的宇宙地图,争取成为第二代的伊能忠敬——这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在大学想做的事情哦。」

    「……第二代的伊能忠敬么。」【校对注:伊能忠敬,江户时代的商人、测量家。是第一个作成日本全图的人。】

    「虽然我也听说过伊能忠敬在没怎么了解过北海道的情况下就画出了全国地图的传闻,但在这方面我是绝对不会偷工减料的。我要毫无遗漏地前往宇宙的每个角落观察露头,然后再画出地图。」

    「到了那个地步已经不是观察露头那么简单了吧。」

    那已经不是伊能忠敬,而是异能高高了。【校对逸:伊能忠敬(inou tadataka),異能高々(inou takadaka),西尾绕口令】

    ……而且伊能先生当时也应该不是在偷工减料啊。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女朋友的梦想原来是当太空飞行员……是真的吗?听起来就像是随口开玩笑的感觉。

    「话说,宇宙地图是什么啊?有那样的东西吗?难道是经常看到的那个?就是在太阳周围排列着各种行星的那种……」

    「那个不是啦,那只是印象图而已。我说的不是那种东西,而是描绘出宇宙整体的地图……不过如果没有选修地学的话恐怕也不太熟悉吧。」

    「嗯,我从来没听说过。」

    「宇宙几乎大部分空间都是真空,只是在其中零星地散布着银河和星星的集合体呢——虽然从概率上来说,人们一般都会觉得星星都是均等地分布在真空中。然而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星星都是成片聚集在一起,以极不匀称的方式存在的。而把这些分布情况画出来的就是宇宙地图了——呼呼,星星是不是也跟人类一样害怕寂寞呢。」

    「就算你说得好像教科书一样头头是道,但我本来就没有见过那所谓的宇宙地图,所以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啊。」

    「顺便告诉你,宇宙地图并不是像世界地图或者日本地图那样的长方形构图——」

    而是呈现出扇状——

    战场原以平淡的口吻说道。

    扇。

    听到这个字——我并没有作出反应。

    006

    「嗨嗨,你好呀,阿良良木学长。我是忍野扇。那么今天我们就来学习有关星座的知识吧。」

    小扇一边说,一边面露微笑地用手里拿着的激光笔指向映射在半球状屋顶上的漫天星光——为什么直江津高中的一年级生、从明年开始就是二年级生的她会作为科学馆的职员在天文馆这边工作呢?我本来也感到非常惊讶,但很快就发现这只不过是我的梦境。

    完全没有依赖车子的机能,在科学馆的停车场完美地把车子停得整整齐齐的战场原,和我一起走进了科学馆附设的天文馆。大概是昨天的疲劳还没有完全消除的关系吧,再加上今天早上也起得很早,即使这是约会中的男生决不应犯的错误,但我似乎是在一片漆黑的天文馆里打起磕睡来了。

    如果沿用『划船』这个惯用说法的话,因为这里是天文馆,那我现在划的可能就是宇宙船了吧——不行,即使在梦中也还是很困,完全说不出巧妙的话来。

    「请不要睡觉呀~阿良良木学长。我要向你扔粉笔了哦~因为我手上没有粉笔,我就向你扔激光笔了哦~」

    那个还是免了吧。

    要是被那种东西砸到的话,我就会失去意识醒过来了……

    「哈哈~然后醒来你就会这么想吧——究竟是跟战场原小姐约会的现在是现实还是刚才和我亲热嬉闹的情景是现实呢?也就是搞不清楚自己是人还是蝴蝶的所谓蝴蝶之梦啦。」

    小扇在梦中也依然是老样子。

    「那么,就让我们来加深认识吧。」

    说起梦境和现实的区别,现在即使在现实中——在现实的天文馆中也同样听着类似的叙述吧。

    难道是因为在浅睡中也听到那样的声音,所以才对梦境造成了影响吗——算了,我就尽管期待一下小扇能做出足以让我向战场原辩解的详细解说吧。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在从地球可以观察到的全天幕中总共有八十八个星座——在圣斗士星矢里早就耳熟能详了吧。能不能全部说出来呢?」

    不,别开玩笑了。

    就算是在圣斗士星矢里也没有出齐那八十八人吧。

    「也对呢。而且对居住在日本的阿良良木学长来说,要观测到南天的星座也应该很困难——不过,我的对手羽川学姐现在或许正在澳大利亚那边看着呢。」

    小扇很开心似的说道。

    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却丝毫不掩饰跟羽川的对立。

    「哎呀,真的,南半球有很多我们不熟悉的星座,真的非常有趣哦。因为那边还有变色龙座呢。」

    变色龙座?

    那还真够厉害的……

    「另外还有画架座、帆座等等」

    小扇用激光笔分别指出了各个星座的位置——这领航员的角色还真做得像模像样。或许她本来就很擅长这一类的演说吧——她可能很喜欢向别人说明些什么东西。

    不,如果说这是梦境的话,这也许只是我在无意识中对小扇抱有这样的印象吧——

    奇怪的星座——不,对南半球来说大概是很普通的星座吧,总之小扇就是这样滔滔不绝地把那些我并不熟悉的星座名字逐个列举出来。

    「其中——还有名叫水蛇座的星座呢。」

    她这么说道。

    水蛇。

    三点水的——它。

    「大概就相当于我们这边所说的海蛇座——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海蛇座。那是八十八个星座中最大的星座。」

    半球状星空的样子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瞬间变成了我所熟悉的星空。

    小扇指出了海蛇座的位置。

    「当然,要如何测量星座的大小也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课题啦。如果以立体的方式来看的话,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分歧。不过海蛇座的这种存在感,还真的让人联想起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呢——」

    在星座的说明中,开始混入了怪异的说明。

    我并不认为这是跟现实联动的——不管怎么说,科学馆的天文馆也不可能把我最熟悉的吸血鬼、昨天才刚刚实现完全复活的、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的名字如此随意地举出来。

    难道这也是起因于我潜意识中的『小扇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印象吗?那么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认为是跟现实的关联性变得更加紧密了——

    「而且海蛇座虽然说是海蛇,其实这里面所指的是传说中的海德拉——你知道吗?海德拉。那是即使称之为不死身也毫不过分的、不管被砍断多少次都会自动再生的怪物。在日本来说,大概就是类似八岐大蛇传说那样的存在吧——不过最后退治那海德拉的并不是素盏呜尊,而是有名的、勇猛的海格力斯。」【校对逸:①海德拉(Hydra)即希腊神话中的九头蛇怪;②素盏呜尊即须佐之男,日本神话中斩杀八歧大蛇的英雄】

    不管海格力斯怎样砍它的脑袋,也还是不断从砍断的位置再生出来,就是那样的海蛇了——小扇说道。

    而且是很愉快似地说道。

    关于打倒不死身怪异的方法应该是影缝小姐比较了解,那么英雄海格力斯最后究竟是如何把那条海蛇——那个海德拉成功消灭的呢?结局总不可能是白忙一场到最后也没有打倒海德拉吧。

    「不,打倒的方式是非常正统派的哦。虽然凭这种方法应该是不可能打倒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啦——海格力斯依次砍断海德拉的九个头,在砍断的同时用火炙烤断面将其封住最后将海蛇消灭了。不让它再生。他就是这样按顺序砍断了所有的头——最后将海蛇消灭了。」

    的确是正统派的做法。

    用火炙烤伤口。

    小扇刚才说这个方法对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并不通用——虽然实际上也许真的不通用,但我总觉得这种『火烧退治法』是对吸血鬼的正确处置方式。

    不死身的怪物。

    是应该被火烧的。

    正如我落入了传说中四面八方都只有火焰的地狱——阿鼻地狱那样。

    「要打倒传说中的吸血鬼,也许就只有传说中的英雄才能做到了呢——顺便一提。」

    小扇又补充道。

    「在海蛇和海格力斯战斗的时候,作为海蛇同伴向海格力斯发起攻击的就是巨蟹座的螃蟹——它以自己的巨大钳子向海格力斯劈了过去。」

    巨蟹座——螃蟹?

    「当然,连螳螂的镰刀也不如的螃蟹钳子根本无法对海格力斯造成任何伤害,结果马上就反被击败,一下子就被踩扁了——据说正是因为那时候的冲击,螃蟹就变成扁平形状了。」

    不过,螃蟹向海格力斯挑战的勇气却得到了女神的赞赏,于是就作为天上的星座留名后世了——小扇这么说道。

    她边说边明确地指出了巨蟹座的位置。

    在这方面的便利性,应该可以说是天文馆的优点吧——在实际的星空中能够在同一时间、或者是同一季节里看到的星座数量非常有限,但如果是天文馆的话,只要一次操作,不管是南天还是北天,是夏季的星座还是冬季的星座,是入夜时可见的星座还是黎明时可见的星座,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个够。

    「以小武器挑战大敌人的这种姿态简直就像战场原学姐一样呢——等醒来之后,请你务必把这个典故告诉战场原学姐,然后就等着受称赞咯。」

    什么等着受称赞啊……

    虽然这的确是让人颇感兴趣的典故,但就算听了螃蟹被踩扁的经过,战场原也不可能觉得高兴吧……

    虽然不知道现实中的天文馆和这个梦境到底相关到了什么程度,但如果在现实中也进行着这种关于巨蟹座的解说,战场原在听的时候究竟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当然,她过去也只是被螃蟹的怪异附身,也不是说对螃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啦。

    但是,七月七日生的战场原——

    也确实是属巨蟹座的啊。

    但如果要把这个当作是一种暗示的话,我想还是有点过于牵强了。据我所知,战场原从来没有站在支持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也就是忍野忍的一方……是一次都没有。

    反而是在忍迷路的时候,唯独是战场原没有参加对忍的搜索——无论是改过自新之前还是之后,她都一直贯彻着讨厌小孩子的态度。

    就算看到忍陷入危机的状况,我也不认为战场原会冒着被踩扁的风险去帮助她……

    「的确是呢——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在和千石对立的时候,战场原学姐挺身而出保护的对象仅仅是阿良良木学长一个人,旧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完全就是个附属品而已啦。」

    小扇同意道。

    「真的让人很感兴趣呢——如果那时候的蛇神、也就是君临在北白蛇神社时的千石抚子,和现在完全复活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展开对决的话,究竟是哪一方会获胜呢。按照常理来推断,那当然是过去差点就毁灭世界的怪异杀手了。但是在不死之身性质的意义上,蛇神其实也跟她不相伯仲嘛——虽然这个并不是海蛇,而是陆地上的蛇啦。」

    蛇对海蛇。

    如果双方都带毒的话,那就变成像蛊毒一样的状况了……虽然小扇说得好像梦之卡片一样,但那与其说是梦之卡片,我想恐怕就只会演变成不死身之间毫无结果的缠斗而已。

    就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同类相残一样。

    「说的也是啦。不是海蛇座的巨蛇座,虽然比不上海德拉,但毕竞也是不死身的象征呢——」

    这时候,半球状屋顶又被切换成夜景。

    激光笔所指示的正是巨蛇座的位置。

    「因为在全天的八十八个星座中,这个巨蛇座还有着几乎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奇怪特征哦。你知道是什么吗?阿良良木学长。」

    不知道。

    我这么想道。

    但是如果说这是梦境的话,那么小扇在梦里向我说明我不懂的知识也真的很奇怪——假如说这是现实中以睡眠学习的形式传入我耳中的天文馆的播放内容,这些知识也未免太偏向于怪异了。

    有那样的安排来着?

    巨蛇座的特征。

    我觉得小扇应该没有选修地学这门学科,难道她真的知道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小扇露出黑暗的微笑说道。

    「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学长。你应该是知道的啦,实际上。看吧,就像这样——」

    说完,小扇就大幅度地左右晃动了一下激光笔的光点——按照方位来说,就是大幅度地向东西两边晃动了一下。

    「巨蛇座是唯一以分断的形式存在于东西两边的星座。作为一条蛇——它被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她这么说道。

    「上半身位于西侧,下半身位于东侧。两部分以彼此分离的形式存在——也就是说,这看起来就已经像是不死身了呢。明明身体被切了两半,却竟然还能活着……不过阿良良木学长的身体好像也经常被人切成两半啦。」

    别说是切成两半,昨天甚至还被切成碎片了——那个就暂且不提了,巨蛇座以切成两半的形态存在天空中这一点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也对此非常吃惊。

    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态被送上天了呢——难道其中也有着类似巨蟹座那样的典故吗?

    正如螃蟹变成扁平形状那样,是不是还有蛇被切成两半的传说呢——仿佛要对我的疑问做出回应似的,小扇马上说了一句「是的」。

    「实际上,在蛇被分断的缝隙间,其实还描绘着另一个星座哦——这个我想阿良良木学长是一定知道的,那就是蛇夫座了。」

    蛇夫座。

    就是被认定为第十三星座的那个吗。

    我还清楚记得以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被神原大笑了一顿——或者应该说是记忆犹新吧。因为即使是现在,神原也偶尔会抬出这个话题,让我感到非常的不爽。

    「从整体上来说,这其实是蛇夫用左手和右手分别握住蛇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构图啦——如果以欠缺传说意味的语言来作具体说明的话,这好像是因为蛇夫座插入了巨蛇座的本来位置呢。」

    在巨蛇看来这一定是很不爽的吧——小扇说道。的确,这与其说是被蛇夫操纵,不如说更像是是重伤之后又被杀死吧。

    不,正因为即使这样也没有被杀死,才说它具有不死身性吗——因为它是拥有被当作神来崇拜的神秘性的生物。

    既是生物,也是怪物?

    话说回来,孤陋寡闻的我虽然不知道巨蛇座被分断为东西两部分这个事实,但是关于蛇夫座的知识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对了,记得那个蛇夫就是被称为医圣的阿斯克勒庇厄斯(Asclepius)吧?

    「确实没错,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真是博学多才呢。」

    小扇这句话虽然蕴含着若干的讽刺意味,不过看来我还是答对了。

    「所以尽管被唤作蛇夫,但阿斯克勒庇厄斯其实还有着向蛇学习的一面呢——因为在看到濒死之蛇的复活过程后,阿斯克勒庇厄斯才真正地踏上了医学之路。」

    是吗。

    我可没有了解得这么详细。

    「不过他也因此而惹来了大祸呢。应该说是不走运——或者说是反被才能抑压而死吧。阿斯克勒庇厄斯的医术水平进步异常神速,最后甚至发展到连死人也可以救活的地步。虽然让死人复活可以说是究极的再生医疗——不过这实在做得太过了。」

    做得太过了。

    小扇再次强调了这个要点。

    「也许应该说是违反规则、或者是违背了世间的规条吧……因为激怒了冥王哈迪斯,阿斯克勒庇厄斯就遭天雷所劈,名副其实地受召归天了。或许可以说他就是因为目睹了不死身之蛇才惹来的杀身之祸。虽然这么说就好像智慧果实的故事一样啦……」

    智慧果实。

    被逐出乐园和被变成星座,这也很难说是哪一个更好吧……

    但是站在医生的本分这个立场上看,我觉得再生医疗也决不是什么违反常理的事情吧——冥王哈迪斯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怪异性的不死身和医疗的不死身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刚体验过从地狱复活到现世的我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了,要是死人全都复活过来,冥界就会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嘛——阿良良木学长落下的地狱好像也是什么人都没有对吗?但是如果什么人都没有的话,那里就不是地狱,而是空城了呀。」

    虽然遭天雷劈的阿斯克勒庇厄斯本人并不是不死身,但是让人复活——也就是量产不死身的行为,也是一项很重的罪名哦。

    说到这里,小扇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斧乃木余接也是——」

    她接着补充道。

    「她也是在死后被复活的其中一人——而设法让她复活的当事者,也全都因此而遭到报应,各人都分别受到了相应的诅咒呢。」

    嗯?到底在说什么啊?

    诅咒?

    影缝小姐之所以从来不在地面上行走,都是起因于某种诅咒——我记得正弦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不过这也是『受诅咒和受雷劈到底哪一个好』的问题啦——但是这么说来,究竟会怎么样呢?让阿良良木学长从地狱复活过来的卧烟小姐,今后到底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呢——虽然阿良良木学长你可能对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的现状感到不满,但是请你不要忘记,她实际上也决不是完全没有承担任何风险的哦。」

    为什么小扇她会说这样的话呢。

    小扇竟然在为卧烟小姐辩护。

    当然,如果这么说的话,就要反过来追问为什么小扇会知道我落入地狱和卧烟小姐让我复活的事情——

    「哈哈~」

    小扇笑了一笑,接着就收起了激光笔——然后,她就朝着我的座位慢慢地走了过来。

    看来似乎是想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

    虽然现实中的天文馆从上午开始就已经座无虚席,但是梦中的来客就只有我一人——所以周围都全是空荡荡的座位,然而小扇却想要坐到我的旁边。

    「小扇,要坐的话就坐左边吧。」

    「嗯?为什么呢?」

    「因为这边是战场原的座位。」

    「哎呀呀,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呢。不过,请不必担心。我完全没有要抢走女主角宝座的意思啦。如果是妹妹角色的话倒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先不说火怜,我可不想跟月火竞争呀。」

    小扇一边说一边遵从我的意向,在我左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天文馆的职员角色看来已经演完了。

    「话说,阿良良木学长是什么星座的呢?」

    或许正因为这样吧,她开始向我提起了这种与其说是天体典故倒不如说是普通闲聊的话题——不过,对我来说这种自然的氛围当然是比刚才更好说话了。

    「唔……这个,好像是金牛座还是白羊座来着。」

    「还真暖昧呢。」

    「对星座占卜没兴趣的人就是这样的啦——即使是自己的血型,不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的吧。」

    「也许是啦——阿良良木学长,你是不是不太相信占卜呢?」

    「这个该怎么说呢……虽然我本来是抱有否定的态度,但是明明承认了怪异的存在和地狱的存在,如果单单不承认占卜的话,也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的感觉……」

    「哈哈,以推理小说来打比方的话,就是明明承认了超能力侦探的存在,却不承认超常现象的存在这样的矛盾状况吧。」

    小扇以她最拿手的推理小说来举例说明道——当然,这个比喻说不定是最容易理解的。

    「按照阿良良木学长的性格来说,在下到地狱的时候一定会有类似『既然存在死后的世界,那么生存就没有意义了』之类的想法吧?」

    「虽然还没有想到那么严重……但也算是有过类似的想法吧。不过……」

    「嗯,正因为觉得没有那回事,你才会在现世复活过来的吧?……当然,愚蠢的人大多数都是很贪生的啦。」

    可是在我看来,那其实就跟以大错误掩盖小错误没什么区别呢——坐在我左边的小扇,一边抬头仰望着投射在半球形屋顶上的星空一边说道。

    「那不是耻上加耻,而是错上加错。」

    「…………」

    「当然,卧烟小姐大概是想通过这种错上加错的做法来引诱我吧——虽然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但是我却不得不对此作出反应,简直就是一种诉诸本能的行为。真不愧是专家,想得还挺周到的呢——」

    小扇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的举止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一年级女生。

    但是她——她的真面目。

    手折正弦曾经说过。

    他在地狱的底层告诉了我。

    要求他退治我和忍的委托人的名字——

    「阿良良木学长,你觉得什么是正确呢?」

    话题已经完全脱离了星空——

    小扇这么向我问道。

    不,这说到底也是梦中的对话,并不是在跟真实的她交谈——但是真实的她又是什么呢?

    我究竟知道忍野扇的什么?

    忍野咩咩的侄女。

    专家的血统。

    被神原骏河介绍认识的转校生——

    「不,其实你也不用想得太认真啦,毕竟正确的意义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就算说什么正义必胜,实际上败下阵来的情形也不少。但是话虽如此,赢了就是正义这种说法也是出乎意料地肤浅。只是因为说『正确』才令人觉得不妥,如果降低到『正确感』这种程度的话,或许会更容易进行讨论呢。」

    但是听她这么说我也还是搞不明白。

    『正确』什么的,或者是『正确感』什么的,还有错误和失误什么的——在平时的生活中我可不是整天都在思考这些事情的啊。但是我也无法否定,或许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陷入现在的状况。

    如果我从平时开始就做出彻底重视正确,或者是聪明,以及美丽和帅气的判断,一直坚持这么做的话——就绝对不会陷入现在这样的错综复杂的状况。

    虽然我并不认为那样做会更好。

    但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假如那样做的话』的想法。

    「毕竟要做正确的事情还是很难的啦。」

    小扇说道。

    「尤其是『只做正确的事情』,这是非常难办到的——在想要做正确事情的时候,往往会连一些错误的事情、不正确的事情也要配合着一起做。因为过分追求正义而做出不正当行为的事例,只要翻开报纸就可以找到一大堆吧——如果借用『正义必胜』这个说法来解释的话,那就是『为了获胜就绝对必须输掉某个部分』了。全战全胜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这一点卧烟小姐也曾经说过。

    当时她是用将棋来打比方说明的——不管是多么高明的棋手,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初学者,也不可能在不失一枚棋子的情况下战胜对手。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我切成了碎片,所以我当时还以为我就是卧烟小姐的『必须落败』的那一部分呢……

    「所以啦,阿良良木学长。要维持自身的正确性,是不应该做正确事情的哦——因为说到底,如果要做正确的事情就必定伴随着犯错误的话,到头来正负相抵就等于零了嘛。」

    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虽然我至今为止都完全没有能做到正确的事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对正确才怀抱着强烈的憧憬。

    比如像影缝小姐那样。

    又或者像火炎姐妹那样。

    对于那种深信自己的正确、并且自始自终地贯彻这个信念的生存方式,如果我说一点也不向往的话,那也是骗人的。

    「的确是呢——嗯,所以说,关于影缝小姐和火炎姐妹所实践的生存方式,虽然她们本人是以正义自称,但实际上决不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她们并不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正确性而做正确的事情——」

    而是纠正错误。

    纠正不正当的行为。

    她们选择的是这样的生存方式。

    小扇这么说道。

    那个——正是我跟八九寺在地狱里说的那番话的延长线。

    既是延长线,也是延长战。

    「纠正——或者也可以说是质问吧。也就是说,虽然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反正就是通过让自己成为邪恶的敌人、站在邪恶的对立面来给自己冠上正义的名目,就是这样。尽管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变成单纯的自己觉得不爽的东西发牢骚——但至少也可以陶醉在正义感之中。」

    陶醉在正义感之中——吗。

    其实那也正是我经常对火炎姐妹说的话……她们伸张正义的活动,也的确来来去去都只是诸如退治以欺诈师为代表的『坏人』或者为『坏事』做善后处理这样的事情。

    不管是火怜还是月火、甚至连影缝小姐也一样,她们在性格上的正义——也并不意味着她们都是正确的。

    拥有这种意义上的正确性的,大概应该是过去的羽川翼吧——

    这么说来,也正如小扇所主张的那样,羽川就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正确性而不得不制造出黑羽川这个怪异。

    为了维持正确性,

    她不得不犯错误。

    而我却没有能纠正她的这个错误——甚至反而选择了让羽川继续维持着她的错误,所以说——那时候的我果然是不正确的。

    小扇说道:

    「而我也同样是追求纠正错误的正确性的存在——命令犯规者退场,就是我的职责。」

    犯规。

    退场。

    根据这些关键词,我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些了什么——但或许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我的思考并没有成形。

    思绪在扩散——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啦——因为我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地狱的恶鬼。我不会命令光是犯了一两次错误的人退场,也会酌情为他们保留时间上的余地……阿良良木学长,天文馆的节目就要结束了,你还是早点醒过来比较好哦?」

    听她这么说,我反射性地看了看手表。

    虽然不知道在梦中看手表有多大的可信度,不过从节目开始时,的确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要是馆内亮灯的时候你还在呼噜大睡的话,战场原学姐就会对你很失望的哦。难得一次约会你却在这里打磕睡,就算被甩掉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你还是快点醒来。」

    说完,小扇就伸手轻轻地摇了摇我的身体——虽然作为女生来说这是相当不客气的身体接触,但她的用意毕竟是为了关照我把我叫醒,所以也不是太值得在意的事情。

    「接下来也请你尽情地享受和恋爱对象约会的乐趣吧——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阿良良木学长,关于『什么是正确』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顺便请你思考一下吧——在现实世界中见面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谈一谈这个问题。」

    嗯,知道了。

    如果醒来之后我还记得的话。

    我在心中这么回答道。

    然后,怀着顺便说一说的打算——在完全没有期待会得到答复的情况下——我向小扇问道。

    但是,你真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这个,也还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跟你说吧——跟阿良良木学长一起玩的这几个月真的非常快乐,然而很遗憾的是,我的存在意义毕竟不是享受快乐。不过,如果要勉强把现在最大限度的事实告诉你的话——」

    我——

    就是宇宙的法则哦。

    小扇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个惊天动地的答案。

    宇宙地图。

    扇的形状。

    一团漆黑的真空——有失平衡的银河。

    「这个也请你不要想得太深入啦。因为从地狱复活过来、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类的阿良良木学长,说不定以后也不需要跟我发生更进一步的关联——如果可以的话……」

    拜托。

    拜托你啦,请不要那么轻易就听从卧烟小姐的吩咐——小扇说道。

    「对于恢复成完全体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还有明明已经成佛却又重新回到现世的——迷路归来的八九寺真宵,我也衷心期待着你这次能作出『抛弃』的正确判断呢,阿良良木学长。」

    007

    我醒来了。

    醒来?

    糟糕,一不小心就打瞌睡了——就算再怎么疲倦,就算是身在天文馆这个舒适的环境中,在约会期间睡着什么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顶天立地的我竟然——不,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应该不至于……

    虽然我看来正好是在节目结束的瞬间醒来了,但是投影的内容——那半球状的屋顶究竟展示了什么样的星空,我都完全没有记忆。

    我竟然连梦也没做就睡到了现在。

    真丢人。

    我究竟该对坐在右边的战场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是应该装成一直没睡着勉强敷衍过去,还是老实把自己打瞌睡的事实说出来,为自己浪费了难得的约会时间向她道歉呢?

    我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于是转眼向她看去——

    「…………」

    战场原也睡着了。

    而且睡得死死的,连呼噜声也听不到。

    那是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似的、欠缺生物反应的睡眠姿态……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战场原的熟睡姿态。这家伙原来是这样睡觉的吗……

    老实说,真的很可怕啊。

    虽然完全没有林中睡美人或者白雪公主那样的优美感觉,但是那宛如假死状态般的睡相却真的让人产生那样的怀疑。

    不,她该不会真的是死了吧……

    「战场原……」

    「我没睡觉。」

    瞬间——

    她左右的眼睑毫无前兆地睁了开来。

    与其说是睡醒,倒不如说更像是复活的样子。

    就好像一秒钟启动的电脑一样。

    「我完全没有睡觉,真的没有睡。我只是闭着眼睛思考而已。」

    「…………」

    虽然是很经典的借口,但看到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还真的让我产生『搞不好真的是那样吧』的想法……

    不过没想到光是轻轻叫唤一声就把她叫醒了,她睡得也太浅了吧。

    当然,考虑到她过去的经历——考虑到她一直在危机感的折磨中生活以及这期间的长度的话,这种野生动物般的睡眠特性至今没能改掉也还是可以理解的。

    「对不起,其实我睡着了。」

    或许是觉得无法隐瞒过去吧,战场原老实地向我谢罪道——变得愿意向人道歉这一点,倒真的是比以前老实多了。

    毕竟她以前可是个宁死不道歉的家伙啊。

    这角色倾向也太强了吧。

    然而直到现在也让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我决定跟战场原交往的时期,竟然偏偏就是那个时期……不过多亏了战场原也睡着了的关系,我的打瞌睡似乎也被抵消了,所以我反而很想感谢她呢……但要是只有我自己轻轻松松,却让战场原独自承受罪恶感折磨的话,那也好像说不过去——

    「没问题,因为我也稍微睡了一会儿。」

    所以我就坦白了。

    虽然实际上并不是稍微,而是整段时间都在睡觉,不过这种虚报小数的小手段,还是希望她可以宽恕一下。

    「是吗,也就是大家都很累吗——看来昨天累成那样子今天就马上约会,还是有点操之过急呢。」

    战场原边说边伸了个懒腰。看来在座位上睡觉也不怎么舒服呢——我也学着她伸了个懒腰。

    「我想或许也存在着放松了心情的因素吧。因为阿良良木君的考试和肉体的吸血鬼化这两个问题都在同一天内得到了解决嘛。」

    「这么说……也对呢。」

    在这方面比我更担心的或许是战场原才对——现在想起来,这半年里我真的是让战场原为我担心了一次又一次。

    真是个没用的男朋友。

    虽然我在五月份接住了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战场原,也在某种程度上协助她解决了长期以来的烦恼——战场原也许对此非常感恩,但是如果倒过来算的话,说不定反而是我受战场原的照顾要多得多。

    得到三倍返礼的也许反而是我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也没有比我们更不相称的情侣了——光是棉花糖根本就不足以作为回报。

    「怎么办呢?阿良良木君。虽然可能会打乱计划,但如果两人都睡着了的话,要不就再看一遍吧?」

    「不……」

    我摇了摇头。

    「以后反正有的是机会,还是等下次再看好了。比起这个,今天还是尽量照着你安排的计划执行吧。」

    我在话中特意强调了『以后』这两个字——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领悟了我的这个意图,但战场原还是回了一句「也对呢,毕竟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下一轮的座位」,同时唰地站起了身子。

    她的动作非常利索,实在很难想象在几分钟前她还睡得死死的——我心想自己也要学学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安排究竟是怎么样的啊?」

    「正如我在车上说的那样,去并设的科学馆去学习最尖端的科学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飞天车,但毕竟可以学习和体验到各种各样的知识嘛。」

    「唔。的确也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失去学习的态度……毕竟在上大学之后也还要继续学习啊。」

    「没错,为了成为太空飞行员。」

    战场原微笑着说道。

    但是看到她这样的微笑,我可真的搞不清楚她究竟有多认真了——不过,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是否合格,但将来成为大学生的话,恐怕也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了吧。

    也就是所谓的将来。

    我本来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目标才上大学的,所以这四年就是寻找人生目标的四年了——但是想到一次又一次地几乎令我丧失未来的这一年,那应该说是如梦般的四年吧。

    「阿良良木君,你有没有将来的梦想?」

    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在从天文馆走出外面的时候战场原向我这么问道——将来的梦想。

    真是一个让我难为情的词语。

    「不,那个我还不是太……」

    「或者是向往的职业之类的。」

    「没有啊——我也没有过想当个棒球选手的想法……而且毕竟也不是在一个容易培养出对职业的憧憬的环境里长大啦。」

    「啊啊,因为阿良良木君的父母职业相当特殊呢——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不过就我个人来说,像羽川同学那样因为向往忍野先生而要当退治妖怪的专家什么的,我可不想看到耶。」

    战场原委婉地提出了这样的主张。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战场原已经前后五次因为怪异相关的专家而吃了大苦头,所以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抹消对这类人的不信任感。

    虽然在回归社会时得到了忍野的帮助,不过那跟个人的感情恐怕也是两回事吧。

    「嗯,当然也有那个原因啦。但是我感到最不可饶恕的是忍野先生对我的天使羽川同学造成了不良影响这一点呀。因为羽川同学去踩点了,本年度的后半段时间我都几乎没有跟羽川同学亲热过耶。」

    「…………」

    那应该算是反恨吧……

    什么我的天使啊。

    而且暂且不说在毕业后到海外流浪这个未来规划,羽川利用在学期间去踩点这个行为,也很难说是忍野的责任吧。

    反而这应该是同为忍野姓氏的忍野扇的——对了。

    事到如今已经非常明确。

    就像看准了忍野咩咩离开和羽川翼不在的这段期间似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就算羽川同学那边已经为时已晚,我也不希望阿良良木君走上那样的人生路耶。」

    「这个……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走上那样的人生路啦。」

    我之所以不经意地做出了暖昧的回答,是因为觉得要我一辈子都不跟怪异打交道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者应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光是因为忍野忍的存在——

    考虑到与她的关系,我就无法跟怪异断绝关联——就算是死后要下地狱也同样如此。

    「与其让阿良良木君走上那样的人生路,我宁愿不让阿良良木君工作算了。就由我来一辈子养活你吧。」

    「……那样的人在世间都被称为吃软饭的吧?」

    「然后我就会被人称赞为有包容力的女人了。」

    「不,我想应该不会被冠上那么体面的称呼吧?虽然我也很没出息,但你也会被人骂没出息的啊?」

    「那有什么关系。吃软饭的男人和干物女的情侣,这不是很般配吗?」【校对逸:「干物女」指已经失去一般女性所应有的感觉的年轻女性,像鱼干一样的干瘪,完全的远离了爱情。跟「お宅」等新新名词一样已经普遍开始使用;指在职场上十分突出的精英OL,在家里却十分的邋遢,习惯扎冲天辫、穿运动服、爱喝罐装啤酒、周末宁愿在家里睡觉,也不愿出去联谊、逛街,对男人鲜有兴趣,比如漫画干物妹小埋】

    「就算说般配那也真是……」

    那简直就像破锅配烂盖子一样啊。

    唔唔——

    是吗,就算顺利完成了大学考试这个目的(临时),在那之后果然也有许多要考虑的事情么。人生之中总是布满各种各样的关卡,完全看不到终点线呢——我再一次认识到这样的事实。

    正因为如此,永远取胜是极难做到的事情,肯定会在某个方面遭遇失败——嗯?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是卧烟小姐说的话?

    不,不对。好像是刚才在梦里梦到的——但是,我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难道不是没做梦就睡着了吗……

    「在科学馆转一圈之后,就去吃午饭咯。这虽然不是快餐,但你还是把这当成轻量餐吧。因为如果中午吃太多的话,就会给晚上的正餐造成影响。」

    战场原又继续向我说明约会计划的内容。

    其中值得注目的是,她所说的『晚上的正餐』指的是她和父亲大人的聚餐。换句话说,因为这个原因而节制和男朋友一起吃的午餐,对战场原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或者应该说,这是我应该积极支持的倾向。

    在六月份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战场原和她父亲的关系还显得有点生硬,现在既然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那么就算有时候遭到一点点的忽视,我作为男朋友也还是应该乐意地承受下来的。

    昨天月火也说过,我和妹妹们的关系,已经从原本很难说是相处融洽的状态改善为可以一起外出的程度,而且也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所以我非常明白——可以和家里人一团和气地相处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我也希望战场原是这样。

    尤其是对失去了母亲的她来说,和父亲之间的羁绊是必须好好珍惜的——不,尽管话是这么说,我还是难以完全抹去内心的遗憾。

    我实在无法变得那么通情达理。

    所以我就只有期待下午的约会计划有着足以弥补简化午餐的充实内容——要是她说为了晚上做准备不想闹得太累,所以必须尽量精简下午的内容的话,那么我肯定会毫不顾忌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闹腾起来。

    但是,战场原希望趁着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体验高中生式的约会这个愿望似乎并无虚言——

    「因为上午安排的是学习计划,所以下午的内容就以玩乐为主了。」

    她说明道。

    「我们驾车到小镇外面,前半段是保龄球,在下午茶之后,后半段就是卡拉OK哦。」

    「噢噢……」

    我一听顿时感动不已。

    先不说保龄球,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战场原并没有喜欢卡拉OK的印象,所以我也吃了一惊。

    「嗯。其实保龄球是我的主意,而卡拉OK就是采纳了羽川同学的建议啦。」

    「建议——」

    「我听羽川同学说,阿良良木君你好像经常跟羽川同学去卡拉OK对吧?这个怎么说呢,作为女朋友,就算对手是羽川同学我也有一种不想输的感觉——」

    「…………」

    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不是采纳人家的意见吧……

    要是她怀着这种想法邀我去卡拉OK的话,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过我其实也想听听战场原唱歌,所以也没关系了。

    「保龄球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喜欢玩保龄球的人……吗?」

    「虽然上了高中后就没有再玩过,但是初中的时候跟神原和田径社的人开庆功会什么的也玩得习惯了。当时我可是拿到了艺术般的分数哦。所以我就想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再去玩玩也不错。阿良良木君呢?」

    「嗯?」

    「我是说保龄球,你最高分数是多少?」

    「不,保龄球我完全是初学者,大概以前也没有去玩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教教我啦。」

    「明白了,输了就要玩惩罚游戏哦。」

    「你别一知道我是初学者就设定什么惩罚游戏好不好。」

    「败者必须绝对服从胜者的命令。」

    「这惩罚也太重了吧!」

    总的来说——

    今天战场原制定的约会计划似乎是『驾车到天文馆→科学馆参观→午餐(轻量餐)→驾车移动→保龄球→移动→下午茶→移动→卡拉OK→解散』这样的流程。就算午餐是轻量餐,这样的时间安排也可算是重量级了。

    「其实本来还有很多其他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情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爱情是无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嘛。」

    明明把跟父亲的会餐安排在最后,战场原仿佛还是对自己设计的这个重量级行程表有所不满似的说道。

    「不过也好啦,虽然高中生活的约会就到此为止,但是反正以后想要约会多少次都行,每天每夜、从早到晚、甚至是通宵约会都没问题。对吧?阿良良木君。」

    听她这么一问,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啊啊,说得没错,当然了。」

    但是,我心底里却没有嘴上回答得那么自信——考虑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考虑到忍野扇的事情。

    我实在无法做出任何确实的保证。

    008

    尽管犯下了『在天文馆里打瞌睡』这种不应有的失误,但是接下来就没有再出现什么过失,我和战场原——至少是我——度过了相当愉快的时光。

    关于科学馆方面,虽然也存在着原本的初期期待值无限接近于零的原因,不过老实说,还真是出乎意料地有意思。这种类型的设施由于其性质的关系,与其说是面向高中生,倒不如说是以小学生(或者说是带孩子出游的父母)为对象的内容占多数,所以我起初还有点担心这对身为十八岁高中生的我和战场原来说会不会不太合适,但也许应该说不愧是羽川推荐的约会地点,馆内的布置的确非常充实。

    这样一来,我就更对自己在天文馆里打瞌睡感到后悔了。不过那时候至少看到了战场原的宝贵睡相,已经比看到什么星空都更有价值了——我就暂且作这样的解释吧。

    当然,也并不是我一个人感到充实,战场原也显得相当的兴奋——当然,这也许应该是符合理科型女生风格的举动吧。但是她过去毕竟是一个绝对不表露出内心的人,或者说是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和公共场所中(甚至在我这个男朋友面前)放纵嬉闹的人,所以能看到她的这一面,对我来说也可以算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我们就再转一圈吧!」

    不过当她以跟天文馆那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向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做出「NO」的回答……明明是自己安排的计划,却对执行这个计划没有太大的执着——战场原的这种立场,或许可以说是以当机立断的迅速判断力作为优点的她表现出来的短处,或者说是应有的负面要素吧。

    虽然优先考虑当时的心情顺从她的意向可能也是一个合理的选择,但作为健全的高中生来说,要是一整天都在科学馆里度过也未免有点过于健全了,所以我还是设法说服了她。

    那就是已经成为今天的固定台词,或者说是铁板台词的——

    「反正以后要来多少次都行。」

    听了这句话,战场原也终于屈服——然后到了吃午餐的时间。

    因为她之前说是轻量餐,所以我也对此设置了偏低的期待值,然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战场原的战术,我被领到的是一家氛围相当不错的店。

    虽然她说过不是快餐店,但值得吐槽的就只有这家店的客源稍微偏向于女性这一点(除了我之外其他客人都全是年轻女性),不仅食物做得非常美味,在价格上也显得相当亲民。

    顺便说一句,在约会期间产生的支付费用,我们都是完全平均分摊的——其实这也不是仅限于今天的做法了,本来我也觉得作为男方的我应该承担全额的费用(再考虑至战场原的家境情况就更是如此了),然而不管对方是谁,战场原总是一个无论如何也很不愿意接受他人恩惠的人。

    根据我的推察,她的这种性格大概是因为过去曾经和某个欺诈师打交道造成的影响——搞不好她受那个专家(虚假)的影响甚至比羽川受忍野的影响更大呢。

    虽然这是在反面教材的意义上。

    总而言之,虽说还没有精确到个位数,但我和战场原还是各付一半的钱——考虑到车子的租金和汽油费,大概她比我出的钱还要多些吧。

    想到这可能是我将来变成『吃软饭』的男人的前兆,我就不由得在心底里下定决心,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过现在的战场原暂时还没有什么干物女的印象——总而言之,这顿在咖啡厅里吃的午饭让我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就算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兴趣,女生还是会对这一类的店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把握。

    接着到了下午。

    是游玩的时间段。

    前半部分是保龄球——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虽然之前说的惩罚游戏被执行了,但从结果来说,胜利者却竟然是我。

    「可恶……没想到阿良良木君竟然向我说谎……这根本就不是初学者嘛。」

    她恨恨地抱怨道。

    被战场原这样满怀怨恨地盯着看,虽然也让我感受到她的表情变得比以前更如丰富(同时想起斧乃木曾经说过『看到别人发怒的样子会感到很兴奋』这句话),但基本上还是会让我想起过去的情景而感到不寒而栗。

    我完全没有说谎。

    我是初学者——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碰过保龄球的门外汉这一点是毫无虚假的事实。只不过明明这样也还是赢了她而已——不,老实说,早知道会被她这样盯着看,我真的宁愿输给她算了。

    我才不要啊,对你的命令权什么的。

    话说回来,这其实完全是战场原的自作自受——看来她过去的记忆似乎被自己过度美化了。

    说什么艺术般的分数。

    美化,说得更严厉一点,或者应该说是只记得好的方面吧。

    不,实际上从第一到第五小局,她都表现出了相当高的水准。她的完美投球姿势,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相信她没有自己专用球的地步。

    虽然我并不是了解得太清楚,但是什么全中、什么三连全中的,总之就是一次击倒十个瓶子的成绩一直延续到了整场的中段。

    我在吐槽说『你该不会是专业的吧』的同时,也产生了『既然她展现出了如此华丽的球技,就算听她一次命令也无所谓』这样的轻松想法(顺便告诉各位,我在战场原旁边打出的都全是不算好也不算差、既不高也不低的极其平凡的分数),但是在第六小局之后,她的成绩就突然发生了变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战场原黑仪的成绩,在第六小局以后都全是洗沟。【校对逸:洗沟球(Gutterbowl)指保龄球投出后,未触及球瓶而陷落球道两旁的沟的情况。】

    最后投出的球甚至连球道的末端都到达不了,投出了一个软弱无力的球——没错。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战场原已经没力气了。

    好像是手臂发麻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短跑选手,所以缺乏持久力和耐久力——其中当然也有这样的原因,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她也是缺乏力气的那类人。

    尽管途中灵机一动换用左手来投球,但是球却没有像她的如意算盘那样滚动在正确的轨道上。

    结果,反而是一点点地累积着分数的我赶上了她的分数,最后甚至超过了她的总分。

    可以说是戏剧性的大逆转。

    没有概要的戏剧看来并不单单是棒球的专利。

    「好吧,我认输。」

    尽管战场原表现出了无愧于神原的直系前辈这个头衔的不服输性格,但是作为一个即将成为大学生(如果考驾照的事情没有被学校发现的话)的人,她最还是接受了自己的败北。

    「你就尽管命令我吧。来,究竟要提出什么样的色情要求?我真的很期待哦。」

    太乱来了。

    顺带一提,作为参考,我也问了战场原如果是她胜利的情况,她会提出怎样的要求。

    「当然是提出很色很色的要求咯!」

    她恼羞成怒地说道。

    这么说来,不管你是输是赢都是一样的结果吧——我只能这么吐槽了。虽然我想起以前好像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还是以『那么到下午茶的地点附近为止都要手挽着手』这样达成了协议。

    在离开了科学馆之后我们继续和之前一样,今天的主题似乎是『健全』呢。

    下午茶时间。

    用英国的说法就是Afternoon Tea。

    很抱歉我要先从价格开始说起,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下午茶反而比午餐的价格还要高——虽然要说『一般都是这样的定位』我也无法反驳,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在战场原看来反而是主要的活动。

    我们一边优雅地品尝美茶,一边享受着华美的点心。而我就利用这段时间把昨天的详细经历——为什么越来越严重的吸血鬼化倾向会突然消除,为什么本来不可逆的过程会变成可逆,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战场原。

    当然,毕竟还有一些不能说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但是所有可以说的事情我都全部说了出来。

    「嗯……没想到在考试当天还经历了这样一段冒险之旅,也不知道该说是意外还是像阿良良木君的风格了……到底在干些什么嘛。」

    果然还是稍微惹她生气了。不过,要是听说自己的学生竟然以如此奔放的态度去应考的话,恐怕也没有哪个家庭教师会觉得高兴吧。

    然而,也许是觉得对一个昨天才刚刚下过地狱的人说过分严厉的话也不合适吧——

    「你辛苦啦。」

    她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算你同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

    而且你说这种慰劳我的话,我就不得不把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的事实告诉你了啊——虽然我还没有听说卧烟小姐的详细计划内容,但我在那时候应该还是要担负什么职责的吧。

    「也对呢——考虑到金发萝莉奴隶和八九寺的事情,我想一定是那样的。尤其是八九寺,简直就是被卧烟小姐当作人质扣留在那里了嘛。」

    虽然我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妥(萝莉奴隶这个称呼也同样有一点不妥),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事实倒也确实如此。

    或者应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吧。

    「不过,从欠人情的意义上说,阿良良木君现在应该是欠对方人情的状态,所以大概也不得不还这个人情吧……就像我不管多么讨厌,可还是向忍野先生支付了费用那样」

    真是的,她到底讨厌到了哪个地步啊。

    也讨厌得太夸张了吧。

    我怎么感觉好像反而比以前更加讨厌了——难道羽川去海外踩点这件事就真的让你那么寂寞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搭档就已经不是神原,而是跟羽川组成二人组了吧——那到底是什么组合啊。

    「但是,欠人情的问题终究只是欠人情的问题……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呢。那个叫卧烟小姐的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呀?她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而行动的呢——她是为了工作对吧?」

    听她这么问,我真的有点难以回答了——当然,我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关于卧烟小姐的目的——更准确地来说,关于她的目的意识,我也已经从她自己的口中和周围人们的口中听说过许多次了。

    但是,她的目的意识实在过于高远了。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显得过于高尚,我其实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简单来说,应该就是力图让这个充满怪异的小镇恢复平稳。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就仿佛变成正义的伙伴了。

    正义。

    正确。

    以及为了维持正确性而产生的——错误。

    牺牲。

    ……怎么回事,最近——而且是很贴近现在的最近我好像跟谁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啊……?

    「根据我怀着的危机管理意识……以危机管理精神对待日常生活的过去经验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目的不明的人呢。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政府要员还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只要有着明显的目的……有着明确的欲求和欲望的话,那就总能想出应对的方法。」

    虽然这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大人和我们这些小孩子有着不同观点的缘故啦——战场原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还在让她为我担心。

    这样的事实,实在让我内心感到万分苦涩。

    自己害她心痛的事实,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心痛。但是话虽如此,因为我已经向她保证过在怪异方面决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隐瞒,所以我也不能藏着不说。

    就是因为跟像我这样的家伙交往,才给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就有点自虐过度反而变成被害妄想的感觉了。

    「虽然我不知道卧烟小姐究竟在跟什么战斗……不过搞不好她其实是在跟阿良良木君这个对手战斗呢。」

    嗯?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这与其说是意思,倒不如说是直觉啦……相对于阿良良木君只顾及眼前情况的姿态,我觉得卧烟小姐的宏观立场无论如何也会跟你发生对立吧。对立——说得更严格一点就是敌对吧。」

    ……听她这么说,也的确是一个无法否定的可能性……或者应该说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对于卧烟小姐当初制定的让忍在没有神的北白蛇神社充当神的角色这个方针,我却掀起了反旗——然而结果却把毫无关系的初中生千石卷了进来。如果把这看成是我和卧烟小姐的敌对关系,那就是我阿良良木历的彻底败北,而且还是留有后遗症的败北……

    但是话虽如此,如果卧烟小姐这次又打算采取那样的手段——打算把恢复成完全体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推上神社的神坛的话,我大概还是会跟上次一样举起反旗吧。

    ……这个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而且北白蛇神社的前身就是那个浪白公园,而且那时候的地名是白沱——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如那就是水蛇的意思。

    如果海蛇就意味着海德拉,那与其说是暗示和符号,倒不如说单纯是历史的反映……

    如果是那样的话——

    唔……不对,海蛇意味着海德拉这个知识,我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海蛇和海德拉明明应该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啊……为何这么说?

    「……当然因为我是阿良良木派的,所以关于这方面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啦。但是,为了鼓励你我必须先跟你说,虽然卧烟小姐那种鸟瞰型的、宏观整体的思考方式也许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但我却觉得短期性的视点对人来说也是同等重要的呢——如果不吃今天的饭而去想明年的正月怎么过,那也只能以妄想来形容了吧。」

    虽然这番话与其说是鼓励倒不如说是安慰,但是听她这么说,我的胆子也顿时壮了起来,感觉自己也可以怀着积极的心情去面对决战了——至于我最后究竟要跟什么人对决,现在还是一片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在品尝过红茶之后,我们就去卡拉OK吧,阿良良木君。我先说明了,你可别点什么料理之类的哦,不然就影响到我和爸爸的约会了。」

    跟父亲大人晚上的预定,到这时候终于变成约会了——那到底是什么双重约会啊。不,与其说是双重约会,倒不如说是双重预约更合适。

    「在我看来其实应该是连赛两场才对啦。」

    尽管战场原用上了在女生中很少见的棒球用语,但是我们所前往的地方却不是棒球打击练习场,而是卡拉OK的包厢。

    在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和战场原两人独处,我也不禁有点心猿意马,看来我到现在还没有脱离恋爱的初级阶段。不过这个暂且不说,这里最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战场原的唱歌水平——顺便说一句,被誉为世界主席的羽川,唱起歌来真的非常拿手。

    当时我差点还以为自己在听CD。

    面对不光在学习方面完美无缺,连玩乐也可以随心所欲的羽川,我顿时产生了『千万不能怀着随便玩玩的心态跟她出去玩』这样的想法。

    不过对普通的约会也不应该抱有那么高的期待,而且战场原也应该和羽川去过卡拉OK,想必也不会有要跟她一较高下的想法吧……

    于是我就放松了警惕。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不能怀着随便玩玩的心态一起去玩的反而是战场原——只见她以明显很不熟悉的动作操作着遥控器,把卡拉OK设置成『评分模式』。

    为什么要做这种逼自己走上绝路的事情……!

    为什么非要知道具体客观的数字啊!

    ……虽然听说因为机器评分和感觉上的歌唱水平高低往往会出现不一致的情况,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一旦以数字的形式显示出结果,那就很难打圆场了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们来较量两个小时,总分数低的人就要绝对服从分数高的人哦。」

    她又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跟我对立的人原来是你吗。

    她以前真的是这么喜欢比高低的家伙吗……话说回来,这女人难道还没有吸取刚才保龄球对决的教训么。

    虽然这种挑战性的姿态很值得人学习,但是我真的搞不懂这种接二连三地被下战书的状况是不是真的可以叫做约会。

    我的脑海里甚至冒出了『难道她为了准备晚上跟父亲约会而把我当成实验品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对于战场原提出的雪耻挑战,我当然也不得不接受了。

    在有所亏欠——或者说是有弱点的时候,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虽然这也许应该被称为恋爱的弱点。

    「我先来,你就好好听着吧。」

    战场原说完就马上拿起了麦克风。

    不知为什么,她的这种姿势看起来就像一个自暴自弃的人。

    「你说什么呀,阿良良木君。虽然我很欣赏你接受我挑战的勇气,但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知道我已经把动画版的主题曲唱过多少遍了吗?」

    那是动画版的设定吧。

    很遗憾,那是不会反馈到活字版里面的。

    因为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连本卷内容也被动画化嘛。【校对逸:西尾你是我隔壁宿舍那个说这次考试怎么可能过得了的学霸吗?】

    顺便告诉各位,战场原的选曲非常认真——考虑到有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我不会说出曲名,但是她刚才明明说得那么自信,却选择了无论是音调还是速度都比较容易把握的——也就是比较容易唱的曲子。

    她究竟有多么想让我绝对服从啊。

    我感觉她好像把保龄球输给我的那股怨气都灌注到这里面了——至于最后的结果……

    「82分。」

    很一般。

    不,因为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尝试过评分模式,所以82分究竟算是一般的分数、好的分数还是差的分数,我也实在无从判断。但是在她本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相当不如意的结果,她整个人都愕然了。

    「骗人……82分什么的,简直是不及格的分数耶。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拿到85分以下的成绩。」

    优等生……

    82分算是不及格,那到底是什么考试啊。

    「阿良良木君,原来你高中生活的大半部分都是怀着这种心情度过的吗……?原来拿到85分以下的成绩会是这样的感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看来我一直都没有体谅你呢。我本来是应该对你更加温柔才对的。一直以来,我究竟对阿良良木君说了多么过分的话呀。」

    过分的话就是你现在说的这句吧。

    搞不好这甚至是迄今为止最过分的说法……就算是80分,在我大半部分的高中生涯里也几乎没怎么拿到过啊。

    我拿的基本上都是真正的不及格分数。

    不过先不说卡拉OK的机械式评分是否可靠,战场原的唱歌水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不足之处——在什么事情都做得无懈可击这一点上,她的才能应该可以说是决不在羽川之下。

    于是我就直接把这个感想说了出口,但是——

    「存恤什么的我才不要呢。」

    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拒绝。

    而且还是用我不懂的词语拒绝了我……存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怎么说,战场原同学对胜负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接下来就轮到我唱了,不过这个就算略过不说也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自己评述自己的唱歌水平也只会让人感到没趣,所以只要像机器一样把结果的分数说出来就行了。

    82分。

    一模一样。

    对约会中的情侣来说,这样的同分蕴含着相当深厚的意义,或许还可以根据这个事实引申出许多温馨浪漫的说法……而且实际上我也是准备开口说的,但是看到战场原那一本正经地咬牙切齿的表情,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对胜负的态度实在太认真了……

    还是说她看的不是胜负,而是对身为学生的我跟她同分这个事实感到恼火呢。

    不管如何,根据机器所作出的判断,我和战场原的唱歌水平似乎是处于同一等级上的。

    不光是第一回合,在第二回合以后的结果中,尽管我们并没有漂亮地持续打成平局,但我们还是不断地得到了相差无几的分数。

    如果这是运动的话,恐怕应该算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精彩较量吧,但是这毕竟是卡拉OK的较量,从展开的方向来说实在充满了空虚感——那就是以误差决定胜负的无奈了。

    那么,误差的结果。

    最后获胜的人竟然又是我。

    差距只是三分——势均力敌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可能……我竟然会在一天之内输给阿良良木君两次……」

    从这句台词就可以看出,我的恋人其实是非常瞧不起我的——不过我一直在她面前都表现得那么窝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这样干脆就当作打成平手吧——我这么提议道。但是胜负观念极强的战场原却坚持着自己的败北。

    「来,你尽管下命令吧。」

    她说道。

    还真够爽快的。

    我说你的爽快和自暴自弃就只是一线之差啊……

    「我起初还想着只要选择自己先唱,说不定最后就会因为时间关系而在我刚唱完的时候收场,现在看来是我的这个投机的想法遭天谴了呢。」

    她竟然不经意地暴露出了这个恶毒的图谋。

    这搞不好还真的是遭天谴了吧。

    神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我们——不,神大概也不会整天盯着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图谋吧。

    而且——

    要这么说的话,这个小镇现在——也是没有神在位的状态。总而言之,已经到了约会结束的时间。

    高中生活中最后的约会。

    因为下午连续展开了两场较量,而且还是以我取得二连胜的结果告终,所以也稍微出现了若干险恶的气氛,但是从按照计划完成的意义上说——也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给我带来了成就感和满足感。

    「等一下嘛,阿良良木君。你干嘛说得好像已经结束了似的,别在这里收场呀。你还没有对我下命令耶,你就让我绝对服从看看吧。」

    嗯,约定终究是约定……

    为这种事情拖拖沓沓的也确实很荒唐。

    但是话虽如此,比『手挽手一起走』更进一步的要求,而且还要满足健全这一条件,在我所掌握的词汇中要找出答案还真的相当困难。

    「以公主抱把我送到停车场那里怎么样?」

    这是来自绝对服从的一方的提议。

    我都说如果这样的话,你不管是输还是赢都一样吧。尽管有这样的疑问,不过仔细一想这个主意大概也算是比较妥当了。

    「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不是我用公主抱来抱阿良良木君,而是阿良良木君用公主抱来抱我哦?」

    那当然了。

    要是反过来的话,那就不是公主抱,而是女王抱了啊。那是什么惩罚游戏——不,就算是公主抱也已经是一种很重的惩罚了吧。

    但是因为这样受伤害最大的是战场原,所以就姑且接受好了。

    「要是你说我重的话,我就杀了你哦。」

    从战场原的口中久违地听到了『杀』这个字……还真是没什么浪漫的气氛啊。

    先不说战场原的体重如何,我对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吸血鬼性的自己的臂力有点不安,要是把她摔在地上就糟糕了,所以我就吩咐她先用手绕到我的脖子上,然后就以公主抱的姿态走过了通往停车场的几百米路程。

    「不愧是阿良良木君,果然是平时就抱惯了幼女呢。」

    这个说法很容易引来误会。

    还是拜托你别这样说了。

    「但是如果说小忍已经变成丰满的尺寸,以后要抱着或者要骑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呢。阿良良木君也要好好锻炼身体才行哦。」

    我想应该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来对待完全体状态的忍吧……不过想象一下那样的构图也真的很夸张。

    我们一边谈论着这样的话题,一边在各种好奇视线中走过,到达了下午停出租车的那个停车场——这个停车费用是由我出的。

    「呼~真是羞死人了。」

    一坐到驾驶席上,战场原就这么说道。

    那就是公主抱的感想么。

    虽然我也不得不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看到了地狱。」

    要说得这么严重吗。

    不过也可以说比地狱更有地狱的感觉吧。

    接下来,就真的只剩下回家了——看到战场原驾车的样子,我就开始有了要考个驾照的想法。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之前叫我去考才这样想的。

    不过她之所以驾驶得这么开心,说不定并不是因为驾车本身很有趣,而只是因为对接下来跟父亲的约会怀抱着期待吧……

    但就算考到了驾照,要是没有车的话也无法自由自在地出行……毕竟每次都去租车也还是有点麻烦啊。

    接下来就只剩下回家——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在这时候总算想起了在回去之前必须说的话。

    这本来就是我今天准备跟战场原说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不得不说的话,但是结果却因为被战场原黑仪考取驾照的事件压倒了,导致完全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的内心也有一瞬间掠过了『说不定就这样不说也没关系吧』的邪念,但那样做当然是不行的。

    「战场原。」

    我突然间开口道。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如果是申请结婚的话当然是OK啦。」

    「不,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而且你也答应得太快了吧。其实是关于情人节巧克力的返礼……我并没有准备好。」

    虽然我想过各种各样的开口方式,但是说到底这种事也只能老实交待了。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时间准备。想着想着就越想越多……虽然费点工夫的话也可以买些棉花糖来凑数,但又觉得那样也太随便了……就是这么想来想去费了许多时间,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

    本来也想过今天找个机会去买回来,但结果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到底,要在战场原身上找机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天文馆那里……但是那时候我自己也睡着了。

    「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两三天?当然,到时候我一定会连同利息一起交到你手上的。」

    「什么嘛,原来你在担心这种事情吗。那个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呀。利息什么的——关于阿良良木君讨厌纪念日这件事,我当然是很清楚的啦。」

    跟我下的决心相反,战场原的反应相当平淡。

    「虽然如果说没有期待过也好像不太好,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回礼,所以光是你今天一整天陪着我约会就足够了。等你改天有兴致再送些什么给我就好了——我可不是因为期待着返礼才给你做巧克力的嘛。」

    虽然我一时不敢相信这是对人情的亏欠问题非常严格的战场原所说的话,但是所谓的赠礼,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本来就是因为阿良良木君讨厌纪念日,我现在才能和阿良良木君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你还记得吗?阿良良木君开始和我交往的那一天,就正好是母亲节对吧?」

    「啊啊,说起来的确是……」

    这个我也记得。但是再进一步回忆的话,那一天我本来就是因为要不要庆祝母亲节的问题跟妹妹吵了架才跑到外面的。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真的很幼稚……但是我就在那个公园——也就是浪白公园里偶然遇上了战场原。

    然后接下来,我就被战场原表白了。

    是吗。

    也就是说,正因为对母亲节感到不自在,我才会开始跟战场原交往——这个说法的确是成立的。但与此同时,我也不得不感叹人际关系的奇妙缘分。

    没想到跟妹妹吵架竟然有着这么高的重要性……想到自己现在跟妹妹已经培养了比较良好的关系,我也为自己过去没有跟妹妹们好好相处有所反省,但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一天我就不会遇到战场原和八九寺了……

    这种事还真够奇妙的。

    如果说要贯彻正义就无法避免犯错误,那么或许也可以说正因为犯了错误才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这感觉好像也是从哪里听说的观点吧?

    「没关系啦,我不会当一个强迫自己男朋友喜欢上纪念日的讨厌女人——纪念日什么的,只有我一个人记住就够了。比如说被阿良良木君接住的日子是五月八日,表白后开始交往那天就是五月十四日,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就是六月十只日,第一次舌吻是……」

    「这已经够讨厌了吧!」

    与其说是讨厌,这应该说可怕才对。

    虽然对战场原来说也许只是——记忆力方面的问题。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明明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就是同班同学,我对阿良良木君却没有什么第一印象呢……除了经常跟老仓同学吵架之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的很想设法改变记忆,把事实改写成『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着阿良良木君』……到底有什么好的办法呢?要不就试着伪造日记好了。」

    「你一年级时的样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啊……因为很有一种深闺大小姐的感觉。」

    「怎么,你难道说是一直喜欢着我的吗?」

    「我也不会说到那么夸张啦……」

    不过,毕竟过去没有办法改变,我们就只能期待未来了。总而言之,如果光是被抱怨或者被责备的话还好,我没有准备礼物这件事说不定会伤害了战场原——正因为我一直都怀着这个担忧,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反正白色情人节的礼物可以从爸爸那里拿到,所以没关系啦。」

    听了这句发言,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不安。但是即使如此,就算把这个包括在内,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造成别的大问题真是太好了。

    虽然说是『下次有机会再送』,但我当然不可能因为没有机会就不送,所以能得到时间上的宽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实际上,因为我也收到了羽川的人情巧克力,所以也要考虑返礼给她的问题(是不是人情巧克力也要三倍返还呢?)如果羽川会在毕业典礼那天回来的话,我就要在那之前准备好战场原的那份,所以就算获得了时间上的宽限,最多也只不过是一两天而已。

    「嗯?」

    这时候。

    就在我放松警惕的瞬间。

    战场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想到之后她的动作就非常迅速,她立即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上。

    但是,要问她想到什么的话,副驾驶座上的我却没有办法回答——面对如此急剧的怒涛般的变化,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良良木君。」

    战场原说道——语调已经发生了变化。

    低沉,低沉,低沉,非常低沉。

    刚才她那种心胸宽阔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实在是不可原谅呢。」

    「咦?」

    「在这个情侣们的三大纪念日之一的白色情人节竟然什么都没有为恋人准备,我真的不得不开始怀疑你对我的爱情了。」

    「咦?咦咦?」

    「虽然我也听说过有的男人在开始交往之后,就会像这样变得逐渐不怎么关心女方了,没想到那竟然就是阿良良木君。真是让我失望,我实在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今天一整天,我明明都在忐忑不安地期待着阿良良木君究竟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结果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准备,我的期待一下子就化为乌有了。我本来还以为你至少会送我一艘游艇的耶。」

    「那、那样的期待是不是也有点太夸张了呢?」

    「啊~啊~干脆去自杀算了~」

    战场原边说边浑身脱力似的靠在方向盘上——她的举止反应夸张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我感觉她好像在演什么蹩脚戏似的……

    我真想跟她说——你还是应该学一学向我演绎出逼真的小把戏的正弦啊。

    她到底因为想到什么,才突然演起这种一个人的蹩脚戏了呢……但是尽管心里这么想,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

    「对、对不起,所以我都向你道歉了嘛。」

    我回答道。

    「请你千万不要自杀。那、那么,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虽然我没有办法送你游艇,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

    虽然我对她为什么突然推翻明明已经原谅过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这件事基本上都完全是我的错,所以就只能低头认错了。

    「你是说,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事都愿意做吗?刚才?」

    战场原突然对我这句话紧咬不放。

    就好像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中似的态度。

    而且还绽放出了今天看起来最开心的笑容……

    如果在这时候才觉得最开心的话,那今天这一整天到底算什么啊?

    「你说是绝对服从对吧?」

    「不、不是,我没有那么说啊……」

    「…………」

    「我说了!我说了!绝对服从、我确实有这么说!」

    顺便一提,在「…………」的时候,战场原的脸就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表情丰富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像百面相一样啊。

    不过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战场原是如此渴望着要我绝对服从于她吗——因为在保龄球和卡拉OK的时候都没能实现这个目的,她就找准了这个机会向我开刀了。

    先不说手挽手,就公主抱来说,我觉得应该也算是满足了你的愿望啊……你难道还有什么宁肯做到这个地步、宁肯撤销已经原谅我的发言也要让我服从的事情吗……真是可怕的执念呐。

    难道打算要求我做什么色色的事情?

    不,现在想起来,那应该只是顺应气氛的玩笑话罢了……

    「是吗,真不愧是阿良良木君。这样的宽宏度量,果然是我钟情的男人。真是再一次让我倾倒了呀。」

    今天让恋人再次为我倾倒的目的,似乎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实现……但是想到搞不好这甚至会变成我的死期,我也无法单纯地为此感到高兴。

    「明明不知道会被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没想到你却说愿意一生都听我的话。」

    「一生!?」

    想让对方一生都服从自己的愿望,那已经远远超出愿望的范畴了吧?也不知道该说是奴隶契约还是空白委任状,总之我似乎已经把至高无上的决定权交给了战场原……

    不,不行,我要相信她。

    要相信战场原黑仪,要相信自己的恋人啊。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应该不会向我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虽然光是叫我一生都服从她就已经是很离谱的要求了……

    「哦、噢,一生吧。明白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叫我的名字。」

    一生。

    战场原说道——而她的表情却是充满了羞涩。

    「用名字,来称呼我。」

    「……咦?我一直在叫啊,我不是叫你战场原吗?」

    「不是这个,是后面的名字,直呼名字。」

    「…………」

    这个。

    应该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没有实现的目标吧——而且也是想在高中生的期间实现的目标。

    作为一对情侣。

    因此,她才在保龄球和卡拉OK的时候故意设置了惩罚游戏吗——也就是说她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制造提出这个要求的契机吗?

    的确,这是高中生活里的最让人挂心的事情。

    的确,现在才提出来也非常难为情。

    要是没有这样的契机,也许真的是很难说出口——一生,绝对服从。

    一生都这样称呼她的名字。

    对我来说——这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黑仪。」

    谢谢你,历。

    还没等我说什么,黑仪就已经理解了我的意向——以这样的方式来称呼我。

    009

    接下来是后话,也是这次的结果。

    把黑仪送到家门口——不,我只是坐在副驾驶座上什么都没做。事实上应该是我被黑仪送到那里才对——然后,在周围天色都变得相当昏暗的环境中,我徒步朝着阿良良木家的方向走去。在这时候,我却体验到了某种既视感。

    昨天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就是这种感觉。

    说得明白一点,也就是在阿良良木家的玄关前,出现了一个仿佛埋伏在这里等我的人影——虽然因为天色昏暗而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是站在那里的当然不会是刚刚才跟我道别的黑仪。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担心我而跑到门外的斧乃木?还是说妹妹们呢——我走近一看。

    那漆黑的人影——是忍野扇。

    是小扇。

    「哟,阿良良木学长——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哦。光是在这里等就已经快累死了。」

    她这样的言谈,就跟她的叔父一模一样——那既可以说是轻快,也可以说是轻浮的淡淡浅笑,也同样如出一辙。

    「怎么样呢?跟战场原学姐的最后约会很开心是吗?为了顾虑你的感受,我也尽量减少了在现实世界中的干涉。」

    你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我呀——小扇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当然感谢你……不过,最后的约会这个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那只是高中生活里的最后一次约会吧。」

    「是这样吗。嗯,如果是这样就最好啦——如果你们两位有未来就最好不过了。」

    「…………」

    「没有没有,我可是打从心底里这么想的哦?请你千万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是很真心的。为此应该还存在着好几个不安要素吧——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如何,这样一来你就没有遗憾了吧?」

    哈哈——小扇笑道。

    之后。

    「那个,阿良良木学长。」

    她继续说了下去。

    「作为参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唔?是什么意思呢?」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请不要想得太复杂——虽然也可以说是『正确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变体、变化球,或者是更遥远的延长线上的问题啦。」

    「延长……」

    「还有就是延长战吧。」

    正确究竟是什么。

    没错。

    我的确被问过这个问题——还说后续事情就等下一次见面再说。

    究竟是在哪里跟我说的呢。

    如果不是现实世界的话——就是在梦里吗?

    还是在地狱里?

    「……小扇。你是打算要退治我吗?你向专家提出了这个委托吗?」

    「哎呀,那样的谣言你是从谁口中听说的呢?不过那真的是可悲的误报——我希望你让我解释一下。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对阿良良木学长有害的事情呀。」

    小扇说道。

    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若无其事地说道。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我期待着阿良良木学长作出正确的判断——不妄信卧烟小姐的说辞,然后退出并不参与这件事。」

    「……有这么说过吗。」

    嗯。

    既然她说是这样,那一定是没错的吧。

    而且,就算她没有这么说过,我在这时候作出的回答也早就决定了。不管那是正确还是错误,答案就只有一个。

    「但是,不可能啊——要放弃忍和八九寺这个选项,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的心也没有余力。虽然我不知道正确是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应该选择的道路。」

    「希望你不要那么急着下结论啦——不过,说的也是呢。实际上我也是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随便问问而已。」

    尽管如此,真的很遗憾——

    小扇以看起来并不怎么遗憾的表情这么说道。

    「本来我是很希望阿良良木学长在这时候选择激流勇退的——但要是过分催促的话,也超出了我的本分啦。我说,阿良良木学长。请让我纠正一件你很可能有所误会的事情吧。」

    「误会?误会……是什么啊?」

    「我可不是『暗』哦。」

    「唔!」

    惊讶——我想应该是掩饰过去了。

    但是,我却难以维持自己的平常心。

    比起发言本身的内容,我反而是对小扇主动向我说出这种话感到震惊。

    虽然至今为止她都是一个说话一针见血的后辈——但是这句发言很明显是超越了那个范畴。

    简直就像宣战布告似的。

    就像在宣告战争已经打响似的。

    但是小扇本人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重要发言——

    「话说阿良良木学长。」

    她一下子改变了话题。

    那是几乎让我怀疑刚才是不是我听错了的、无比娴熟的话题切换手法。

    「难道就没有给我的吗?」

    「唔?……咦……你说没有给你的,是没有什么给你啊?」

    「白色情人节的返礼。你想想,我不是送你巧克力了吗?是歌帝梵(GODIVA)的哦。」

    「歌帝梵……?」

    那么昂贵的东西,我真的有收到吗?

    虽然我不记得……但是既然小扇本人说送了给我,那一定只是我忘记了吧——竟然忘记了收下别人的巧克力这么重要的事情,作为男生也实在太丢人了。

    「哈哈,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准备吧——真遗憾。」

    这一次,小扇看起来真的是很遗憾的样子。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我的心也很痛。

    「那么,我就像战场原学姐那样,作为代替返礼的回报,你就听从我一个要求吧——怎么样呢?」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获悉了我们情侣之间的约定,但是听她这么说我也很难拒绝。不管内容如何,我也不能随便敷衍了事。但是如果她在这时候要求我激流勇退的话,我当然是打算一口回绝的。

    然而,小扇说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愿望——不,虽然可能还是在那条线上,但是线的延伸方向却跟我的预计截然相反。

    「虽然阿良良木学长下过地狱,也去过约会,可能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我现在对这个小镇还有一件牵挂着的事情呢。」

    「……牵挂着的事情?」

    「牵挂着的事情。牵挂着的事情——我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而诞生的。我有着坚决的目的和目的意识。」

    虽然你可能觉得很意外啦——小扇说道。

    我默默地听着她说下去。

    听她说出自己的目的,还有她的目的意识。

    「为达到这个目的,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实现,就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的目标,阿良良木学长你有吗?我是有的,就只有唯一的一个。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实现这个目标——正因为如此,专家的领头人·卧烟伊豆湖要布下陷阱的话,我想一定就是那里吧。嗯,我是知道的。但就算我知道,我也只能踩上那个陷阱——面对她的反击,我也只能心甘情愿地承受。」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就要从正面毫无掩饰地跟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战斗了——阿良良木学长。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忍野扇以澄澈的笑容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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