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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物语 第三卷 下 第五话 真宵地狱

    转自 百度化物语吧

    录入自JPT版本,略作校对修改

    监督:某逸

    录入:小翼,老仓,红脸

    校对:某逸,空山

    翻译修正:某逸,空山

    修正参考:日文原版,前线翻译

    「那就是你的——青春的终点了。」

    大学考试当天早上

    阿良良木历去北白蛇神社祈求考试顺利。

    在那儿等待着他的是预料之外的笑脸

    和最终决战的炮声——

    所有故事将到此结束……

    这就是现代的

    怪异!怪异!怪异!

    没有「我」就难以展开的青春故事。

    001

    只要能再见八九寺真宵一面,就算要我死也可以——如果说我已经钻牛角尖到了这个地步,那究竟是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呢。但要问这是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实际上也并非如此。如果能跟那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她重逢,不管是性命还是不死身我都可以不要——曾经有一段时期我真的这么想过。至于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那大概是因为『我想活下去、认为自己活着还有必须做的事情』这个意志所占据的比例等同或者甚至超过了『就算要我死也可以』的缘故吧。那是以家人、恋人、恩人和朋友的存在作为前提的感情,所以说对人的感情进行加减运算、或者按照比例来考虑都是不谨慎和缺乏见识的做法,那确实是非常正确,也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但是。人类——或者至少对我来说,我并不是一个自律心强大到能够只为一份感情而牺牲其他一切的地步。我的视野很狭窄,也容易钻牛角尖,但同时也很容易见异思迁。我会轻易地推翻前言,也会很简单地扭曲信念——想要得到一切结果却失去一切,那就是我——阿良良木历。

    我不交朋友。

    因为会降低我作为人的强度。

    现在的我已经软弱到了会抱着怀念的心情想起那种口头禅的地步——那是我作为人类的脆弱。真的是很软弱很软弱——最让我感到自己软弱的是,我并没有对变得如此软弱的自己感到厌恶——同时也没有感到憎恨。

    这是何等程度的软弱。

    虽然有点惹人讨厌。

    但我还是可以宣言说这就是我。

    可以断言说这就是阿良良木历。

    并不是毫不羞愧地说。

    而是在感到羞愧的同时作出断言。

    不过大概也会有人无法原谅变得软弱的我吧——对于明明变得软弱却没有死、现在依然在苟且偷生的我,大概也有人认为我是不可原谅的罪人吧。

    在经历了春假期间的地狱后。

    对至今依然活着的我投来的『你去死不就好了』的视线,我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比如那个总是以漆黑眼眸注视着我的转校生,她一定会这么说:

    「真是的,太愚蠢了呀——阿良良木前辈。」

    啊啊,真是的。

    愚蠢就只有死了才能治好。

    反过来说,如果死了就能治好的话,愚蠢似乎也不算是一种太糟糕的病吧。

    002

    「八……八九寺?」

    「是的。」

    「八九寺?」

    「是的,没错。」

    「八九寺真宵?」

    「是的,八九寺真宵。」【空山注:日语中「是的」的原文「はい(ha i)」发音类似英文「high」】

    「High?八九寺真宵……那是什么啊,难道就像相对于Elf的High Elf那样,你是属于比我认识的八九寺更高位的存在、更高位形态的八九寺吗……」【文旋刃注:Elf,精灵,High Elf,高等精灵,均为西方奇幻常见设定。】

    「不,我是普通的八九寺。是你所熟悉的、最普通最普通的八九寺真宵……到了这个年代你说什么High Elf嘛。」

    「八九寺真宵Z?」

    「不,我都说是普通的八九寺真宵了耶。没有任何加工和修饰。Z?当然,如果考虑到这本是最终卷的事实,那么跟释放出一兆摄氏度火球的Zetton比起来也也毫不羞愧啦。」【校对逸:①日语中Z发音为ゼット(zetto),与日语中ゼットン(Zetton)的发音基本相同;②Zetton即宇宙恐龙海帕杰顿,『奥特曼传奇』中出场的怪兽,一兆度火球是它的招式之一,威力巨大。】

    「那还是应该羞愧一点吧。Zetton什么的,作为Z来说那来头也太大了吧……被拿来相提并论就真的是太让人羞愧了。八九寺真宵R?」

    「如果是Returns的意思的话,那真的是——嗯,的确没错啦。」

    「…………」

    …………

    不,等一下等一下。

    不要慌张。

    别做出那种门外汉的判断——不可以焦急。

    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难道有什么因为焦急而遇上的好事吗?不管什么时候都只会吃亏吧?在空欢喜一场之后,结果还是会遭到极其惨痛的反噬吧?当然,就算不焦急我好像也总是遭受着惨痛的反噬啦……(那是什么人生啊),即使如此,在面对异常事态的时候,人还是应该尽量保持冷静。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仿佛已经是属于遥远的过去、传说中的时代,但是我必须回忆起以前那个被人评价为冷酷的阿良良木历,以冷静沉着的态度面对现在的这种状况。

    我一定能行的。

    必须恢复我原来的本色。

    变成我自己。

    没错,要回想起来——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就算是要演什么情景喜剧,如果不首先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就没有办法让故事向前推进。

    换句话说,这就是惯例的『至今为止的故事概要』了。

    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历——既不是无名的猫,也不是在被窝里醒来的奇怪虫子,而是居住在日本地方都市里的高中三年级生。【文旋刃注:文学作品梗,「无名的猫」出自夏目漱石『我是猫』,「虫子」出自卡夫卡『变形记』。】

    而且是应考生。

    没错,今天,三月十三日正是我接受大考的日子——对之前极其惊险地闯过了会考这道闸门的我来说,今天可以说是将成为我人生转折点的重要的日子。

    但是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这也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应考生。非但如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就连能不能毕业也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就读了直江津高中这所升学学校的我,就像是顺理成章似的沿着既定的路线往下掉,不断零落,一次又一次地拿不及格分数,一直堕落到最底层——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每况愈下,倒不如说是垂直滑降更恰当。

    甚至可以说是垂直坠落。

    借老仓育的话来说,这完全就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总而言之,我的人生选择就是在这时候犯下了错误——粗心大意也该有个限度吧。因为要是我踏踏实实不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地升学到符合自己学习成绩的高中的话,可以说就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这么想的同时,要问我的高中一年级和高中二年级是怎样度过的话,就算这是最关键的开头回忆叙述,我也不想说得那么详细——想知道详细内容就请参看过去的作品吧。

    后来我又从这条直线坠落的路线(也就是那位性格认真的班长所说的不良道路)脱离出来,那就是在去年的三月份发生的事情吧——竟然从误入的歧途中又误入了另一条歧途,看来我这种蛇形行进的本领也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或者换句话说,我现在所驾驶的搞不好就是一辆没有安装方向盘的车子吧?

    是的。

    我遇上了羽川翼——猫。

    我遇上了忍野忍——吸血鬼。

    我遇上了战场原黑仪——螃蟹。

    我遇上了八九寺真宵——蜗牛。

    我遇上了神原骏河——猿猴。

    我遇上了千石抚子——蛇。

    然后,现在的这个我,可以说就成为了全力投入到应考复习中的我——也就是说我成为了我。仔细一想,这也可说是不良高中生成功地改过自新的成果,同时也意味着羽川在春假快结束还是在开学礼上跟我说的那句『我要让你改过自新』的宣言已经成功实现了。

    真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

    被神选中的班长。

    当然,如果说这全是羽川翼一个人的功劳的话,最感到气愤的恐怕就是她自己本人吧——我的学习成绩之所以会出现飞跃性的提升,都是多亏了战场原那献身式的照顾(先不说前半段,就后半段来说她对我的指导确实是仔细到了可以说是照顾的程度),同时也有赖于在苦境中给予我支持的忍和妹妹们的协助。

    我的器量当然不会狭隘到忽视这一切的地步,而且视野也没有那么狭窄——但愿如此吧。不过说到神原的话,我在印象中总觉得她只是在妨碍我复习功课而已……

    即使如此,在千石的事件中。

    在千石的第二次有关蛇的事件中,在我犯下失误的时候——犯下那个错得不能再错的大失误的时候,我之所以能毫不气馁地坚持战斗下去,也都是全靠周围人对我的无限支持。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虽然那时候,我到头来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但是尽管如此,多亏有大家的支持——

    是的,我才唯一没有犯下『我死去』这个无法挽回的失误——所以才有现在的这个我。

    我就在这里。

    今天三月十三日准备参加考试的我就在这里。

    ……嗯?

    不对不对,我还没有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想起那件事的话,就等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没错,我在前往志愿学校(也就是我的恋人战场原黑仪已经获得推荐入学资格的大学)的校内参加考试之前,还绕路去了某个地方。

    那并不是一次例外的绕路,而是最近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行为——我从二月份开始就几乎每天都在登山。

    我并不是突然间萌生了什么健行的爱好——因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健行运动,那时候我的身体构成就已经是随时保持着健康水准的、名副其实的超越常人的状态了。

    关于这一点就请各位暂且允许我逃避现实不加以考虑——并不是为了健行,我每天都拜访这座位于小镇山顶的空荡荡的神社。

    这座对我们来说有着很深联系的、被人们忘记的神社。

    我之所以每天都去北白蛇神社——是为了履行会面的约定。不过仔细一想那也只是单方面的约定而已——结果就这样被持续爽约了将近一个月。

    没错,直到今天。

    三月十三日——早晨。

    虽然要等的人没来,但是我却在神社境内遇见了身为专家头领的卧烟伊豆湖小姐——

    「………………」

    然后呢?

    然后,为什么是八九寺?

    八九寺真宵小姐?

    尽管我尝试过努力回忆,但还是完全跟现在的状况联系不起来——故事概要根本就说不通。明明是跟卧烟小姐见面的,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八九寺登场了呢?

    我重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

    从每个角度仔细地打量她了一遍。

    富有平衡感的双马尾——对小学五年级生来说显得有点高的身材,背着跟她毫不相称巨大背囊,睁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以装糊涂般的笑容注视着我的少女。

    绝对没错。

    绝对不会错的。

    上下左右,不管从哪里怎么看都是八九寺真宵。

    去年的五月十四日,我在那个公园里遇见的迷路的女孩子——除了羽川翼之外,就算会认错世上的任何人,我也决不可能认错这个少女。

    就算八九寺是双胞胎,甚至即使是克隆人,我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辨认出来。

    「…………」

    这种带有超次元要素的对话,毫无疑问是出自于八九寺真宵之口——但是,这样一来,在这样的状况下。

    「……呼~」

    实在没办法,事情可变得令人头疼了啊。

    按照这种展开的方向,大家肯定都会认为我阿良良木历跟久违的、或者准确来说是本以为无法再见到的、念念不忘的八九寺真宵实现了如此出乎意料的重逢,一定会欣喜雀跃、感激涕零,感动得全身颤抖,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奇怪话语,高兴得不顾一切地把她抱住——大家恐怕都会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吧。

    我一定是受着这样的期待吧。

    哎呀呀,这样的期待真的是太沉重了。

    压得我肩膀也快脱臼了。

    不,我当然明白啊。

    这样的心情我当然能够理解。

    我是非常明白的。

    毕竟我在这个业界打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中坚分子,我自觉也在相当程度上对流向有所把握——比如固定路线、方向什么的。所以在这方面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不过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已经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作为一个即将面临毕业的学生,我的心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因为某件事情而发生激烈动荡的。

    而是直接把这种现象接受下来。

    遇到什么事情都做出『!』或者『!?』的反应、甚至经常使用『————!』这类符号的不稳定情绪,已经完全跟我无缘了。

    如果是过去的轻小说,这种状况也许是会突然用巨大字体或是粗体字来表达震惊情绪的场面,但是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尤其是对我这种早熟型的人来说,在意识上已经是二十二世纪。并不是活在铁臂阿童木的年代,而是多啦A梦的时代。

    感情什么的都已经被我塞到四次元口袋里了。

    所以如果要直接以文字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的话——

    「噢~是八九寺啊。」

    就是这样。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可能有人觉得我是个冷漠的家伙,但这毕竟是事实,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万万不能说谎。不不,真的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决不是说我现在一点也不高兴啊?

    我根本没有那么说过。

    我当然高兴了。

    而且是非常高兴。

    因为我们毕竟是朋友嘛。没错,姑且还算是朋友。

    嗯,而且还有着相当快乐的回忆吧?

    对了,嗯~比如说喝果汁什么的?

    虽然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好像说什么名字的时候还咬到舌头了?

    我的确也听到过。

    在成为大人的现在回想起来,那虽然都是一些没什么意思的对话,不过就当时来说,也应该算是相当快乐的事情吧,嗯。

    但是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的、已经分开的朋友,也就是在心中已经划分为旧相识旧朋友的人,就算现在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呢。

    作为理所当然的一般论。

    作为一个极其正统的看法。

    虽然我从来没有转学的经历,所以也不怎么了解,不过怎么说呢——这就像一个即将转校的学生,大家明明已经为他开了欢送会,但是到头来却因为不得不推迟转校时间而弄得相当尴尬的情况。说白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在儿童漫画的最终回,主人公明明决定要搬家而道别说『以后我们就要分开了』,但是结果却只是搬到了隔壁的房子,以后他们的热闹生活还会继续下去——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吧?

    如果只是漫画情节还可以让人接受,但如果在现实中发生的话,人还是难以掩盖心中的困惑。本来已经划清了界线的心情,在这时候就变得难以整理了。

    这可以说就像在收拾好房间后才发现还剩下一个瓦楞箱的感觉吧——或者是把拆散的活动铅笔重新装配好之后,才发现多出了一个零件的状况。

    这样的心情,究竟该收纳到内心的哪个位置才好啊。

    这种比喻是最容易让人理解的。

    八九寺吗。

    唔嗯,名字是叫八九寺没错吧?

    虽然是八还是七我都记不清楚了,而且是真宵还是今宵也有点难以确定,但总之就先假设是八九寺真宵吧。不过——

    人家经常说成为大人之后,在参加同学会遇到小学时的朋友的时候,就会因为印象截然不同而产生「好像不是这样的啊」的感觉。虽然跟那个也有点不同,但我现在所怀抱的感情说不定就是类似这样的性质吧。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已经成为大人了。

    已经成长了啊。

    从跟八九寺说再见的那个八月份开始,我在精神上得到了非同小可的成长,已经变成了跟当时截然不同的我——跟往年完全不一样的我。

    记得就是这样的过程。

    所以在这样的重逢场面中,我感觉到违和感——或者说是不知所措的感觉,陷入这样的僵硬而局促的气氛,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既然人是不断成长的生物,这样的状况就是无法避免的——人是会改变的,同时也不得不改变。

    如果永远都一成不变,那不反而更让人觉得恶心吗?

    那时候,走在路上一见到八九寺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住她的那个充满稚气的我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老实说,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也不知道那究竟有什么意思。

    看到少女就跑过去抱住人家什么的。

    那不简直是个犯罪者吗。

    虽然我实在无法相信那样的人就是我,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样的家伙已经不是我了——那已经不是阿良良木历了。

    如果说那是阿良良木历的话,那么他就已经死了——He is dead。那个死了更好的阿良良木历,真的已经死了。已经遭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而现在我作为新的阿良良木历,面对这个从当时开始就好像完全没有成长过的十岁的八九寺真宵,在赶到重逢的喜悦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到一丝失望。

    就算不能要求她达到跟我同样的水准,从上次分开到现在也毕竟过了半年的时间,我真的很希望她能让我看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成长。

    要求我做出同样的反应,我也只会感到困惑。

    就算要我展开跟那时候一样的闲聊,现在我的词汇也已经变得偏重于哲学和伦理方面,实在难以掩饰来自心底的『搞不好会变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不安——对于自己能否很好地迎合八九寺的幼稚,我真的完全没有自信。

    就算说要迎合她的话题,现在已经彻底升华到了高尚精神境界的我能考虑到的最庸俗的话题,也就只有政治方面的话题了啊。

    我到底应该以哪个水准来跟她说话呢。

    或许应该说是登峰造极者的悲哀吧,现在我反而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现代的一般常识性话题。

    不过嘛,话虽如此。

    话虽然是这么说(让大家久等了)。

    根据我极其微细的记忆线索,我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受了八九寺的恩惠和关照吧——如果没有八九寺的话,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也同样没有今天的这个我的存在,所以我当然也是不能『忘八』的。【空山注:百度百科:所谓「忘八」即是「王八」,骂人行为不正之话,明人小说又谓之忘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字也】

    仁义礼智忠信孝悌。

    应该报答的恩德还是要报答,对关照过自己的人以礼相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应该说什么『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话题』。在这时候尽自己所能去迎合对方的水准,才是作为人获得了显著成长的阿良良木历所应有的行动吧。

    既然决定了就要马上实行。

    作为仪式。

    作为一种仪礼,我应该怀着返朴归真的心情——对,就是以像叔叔陪着侄女玩过家家那样的充满父性关爱的态度,在这时候再重演一遍过去的情景吧。

    这可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期待,或者说是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嗯,要怎么做好呢。

    虽然做法什么的都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做着做着就会想起来的吧——而且就算想不起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么,就直接来个实演吧。

    练习什么的都不需要。

    各就位,深呼吸,预备——!!!?!!!?!!!?!!!?!!!?!!!?!!!?!!!?

    「八九寺——————!」!!!?!!!?!!!?!!!?!!!?!!!?!!!?!!!?

    我扑了过去。

    以粗体的巨大字体跳了起来。【校对逸:上文的「八九寺——」那里在日文原文乃特大号字体,请自行脑补垃圾的心情】

    挥洒着大量的『!!』和『!?』,还加上了类似『——————!』的拖长音。

    「呀啊~!」

    「八九寺~!八九寺~!八九寺~!」

    「呀啊~!呀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不,理由什么的怎么都无所谓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了,这种感动实在难以言表,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呀啊~!呀啊~!」

    八九寺挣扎了起来。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她。

    「啊啊这种触感,抱起来的感觉,刚好能填满我胸怀的身材尺寸,真的就是八九寺啊!我好感动好激动!越是用脸蹭就越觉得是八九寺!越是舔来舔去就越觉得是八九寺!成熟的八九寺要舔头!这眼球、这嘴唇、这项脖、这锁骨、这乳房、这手腕、这肋骨、这大腿、这膝盖、这脚踝!无论是触感还是食感、都完全是八九寺真宵啊~!这是多么光滑的皮肤,就像被仔仔细细地打过蜡似的感觉!我不会再放手了啊,我不会让你到别处去的,我不会让你逃掉的!我要一辈子都保持这个姿势,永远拥抱着你!我要把你一辈子都监禁在我的怀抱中!啊啊,可恶,为了拥抱你,这个身体真是太碍事了!要是我们都变成液体的话就可以混合在一起了啊!自从跟你分别之后,我遇到的都是痛苦的事情,在各方面都已经到承受的极限了啊!你就好好听我发牢骚吧,你就好好给我治愈吧!啊啊,让我多摸几下,让我多抱几下,让我多舔几下吧~!」

    「呀啊~!呀啊~!呀啊~!」

    「喂喂!不要乱动!不然我们要脱光光也不方便啊!」

    「呀啊~!……嘎呜!」

    被咬了一口。

    被儿童以全力咬了一口。

    「呀啊~!」

    这次就轮到我发出悲鸣了——虽然因为吃痛而放开了刚才发誓永远不放开的手臂,但这次却变成了八九寺的牙齿咬着我不放。

    与其说是咬着不放,倒不如说是会被咬掉一块!

    难道这家伙还长着獠牙吗!

    「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要干什么啊小鬼!」

    所以——感到痛不欲生、大喊着『你要干什么』的人,也同样是我。

    总而言之,如此这般——撇开一切详细地说明,我就这样在时隔半年之后,跟好朋友·八九寺真宵实现了原本不可能的重逢。

    003

    「那么……话说这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啊?」

    「请别转换得那么快,变态先生。」

    「变态先生?喂喂,八九寺,那究竟是怎样的咬舌头啊?简直就跟阿良良木先生没有丝毫共通的发音啊?看来你的空白期太长了啊。难道连你那取之不尽的词汇也终于用尽了吗?」

    「没有咬到舌头。虽然发音完全没有共通之处,但是变态先生指的就是你。阿良良木先生和变态先生都是同一回事。」

    「嘿,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刻薄啊。」

    「别打算用这种帅气的台词来整理残局。完全没有整理好嘛,就像我身上被弄乱的衣服一样。」

    真是个执拗的家伙。

    在章节切换之后,前一章的事情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明明是这样的规则啊。就算说是幽灵,也不能随便破坏规则。

    现在想起来,你不就是因为破坏了这个规则才发生了大事吗——当然,这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不,这不是什么开玩笑,这可是事件耶。我要告到法庭去哦。你至少也该让我看看你的成长吧,阿良良木先生。你在这最终卷的开头干什么嘛。」

    「吵死了。要是你以为最终卷会在严肃的场面中展开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那可不符合我的性格——希望各位把这看成是我阿良良木历表明信念的演说。

    我会让大家一直笑到最后的最后。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不过……这也很符合阿良良木先生的作风,所以也无所谓啦。虽然很让人受不了,但依然是老样子。」

    八九寺耸了耸肩膀点头说道。

    真是我的理解者。

    而且还很好地帮我整理起来了。

    这番对话可真的是让人感觉不到空白期的存在——那么,既然已经切换了章节,我就说说自己的率直感受吧。能这样跟八九寺重逢我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但是要说是不是毫无疑问的话,那当然是否定的。

    道理毕竟是道理,那也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八九寺真宵会在这里?

    本来已经成佛升天的八九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呢?那是八月二十三日的事情,而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三日了——嗯嗯,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六个月零二十一天前已经跟我分别的八九寺真宵,为什么现在又回来这里了?

    我再重申一遍,我是非常高兴的。

    甚至可以说高兴得让我觉得其他的一切都无关重要的地步——但是如果她现在才跟我说「那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成佛」的话,我当然会无可避免地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了。

    怎么说好呢,比如在那时候给我提建议的卧烟小姐采取了某种手段保护了八九寺——这样的假说,我在仓促之间也还是可以想象出来的,但那也应该是作为专家仿佛看透一切的忍野咩咩才会干的事情,卧烟小姐反而应该属于跟那种行事手法无缘的存在。

    虽然她是有着各种图谋的人,考虑到在那之后的事情经过,就算当时她在八九寺成佛的时候做了某些手脚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她是会刻意安排这种惊喜的人。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性格认真还是倾向于现实主义——现在想起来,虽然跟表面上嬉皮笑脸实际上却具有浪漫主义一面的忍野是前辈后辈的关系,但卧烟小姐在倾向上还是有点不同。

    这么说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作为一种解释,这应该认为是成佛后的八九寺重新回到了现世——但是我尽管在这一年来已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怪异谈,却对『一度升天的怪异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现世』这个问题感到无从判断。

    因为那是不能再回头的不可逆的过程,才会被称为成佛的吧——不过当然了,和尚在出家了之后还可以还俗。按照这个方向来考虑,在盂兰盆节的时候恭迎祖先的仪式也是存在的……而且战场原在盂兰盆节的时候也会回去父亲那边的老家吧?

    虽然现在完全不是那样的季节……但说不定这只是因为我这个应考生的知识不够全面才不知道,现在可能正好是日本每年的定例活动之一的开展时期呢。

    那么,就没关系了?

    即使跟八九寺重逢也没有问题吗?

    这样的幸福、这样幸运的事情——真的会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吗?

    「…………」

    「你正想得出神呢,阿良良木先生。虽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刚才你在暴走状态下说过,跟我分开之后你总是遇到痛苦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因为有了那样的经历,所以年仅十八岁就变得无法相信别人了吗?」

    不过我并不是人,只是幽灵、怪异啦——八九寺这么说道。

    唔,从这句发言来分析,看来她并不是重新复活了——根据刚才的肌肤触感来判断,我本来还以为是存在这个可能性的。

    考虑到「死去的人不可能重新活过来」这个常识依然有效的现状,我感觉自己的心也开始逐渐恢复平静了——毕竟现在的我正处于连这个也难以保证的危险状态啊。

    话虽如此,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仔细想想吧。

    我一定还有很多没有想起来的事情吧?而且我的记忆虽然好像回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实际上还是完全没有联系起来的啊——从跟卧烟小姐见面的场面,到现在跟八九寺重逢的场面,也依然是完全断绝的状态吧。

    就算说卧烟小姐保护了八九寺这种天方夜谭的妄想是不可能会发生——不过这毫无疑问是她采取了什么行动的结果。

    「不行呀,阿良良木先生。虽说发售时间相差了一段时间,但你明明受了那样的对待却忘得一干二净,你的生存方式也太干脆痛快了吧。」

    「…………」

    先不说她的超次元发言……

    如果说是因为卧烟小姐的行动而得到了现在这个结果,那么我就不能单纯地沉浸在和八九寺重逢的喜悦之中了——尽管我真的很想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然而可悲的是我无法这样做。

    必须进行解释。

    我抬头仰望天空——太阳已经升到了天顶的位置。

    在感到那灿烂的阳光有点刺眼的同时——我也理解了『自己已经无法赶上考试的开始时间』这个事实。

    迟到……现在可不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根本不需要确认时间,这完全是放弃应考资格的状态——不是缺席,而是弃权。也就是说羽川和战场原对我百般磨练的那段日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也不知道该说是脱力还是失望……

    或者应该说是搞砸了吧。

    不过因为在内心的某处也存在着『果然变成这样了吗』的想法,所以实际上也还没有达到绝望的境地。

    没错。

    自从和八九寺分开以来——我遇到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事情。

    不光是对人类,甚至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产生无法信任的感觉。

    我已经什么都无法相信了。

    我的心一定是已经麻痹了吧——无论是痛楚还是悲伤,我都已经完全麻木了。

    虽然似乎还存在着能感觉到喜悦的心——但是我对痛苦的中毒之深,已经到了继续这样下去就连这个也会陷入麻痹的地步。

    彻底中毒了。

    「怎么说呢……的确是啊。在跟你分开之后,又是忍的第一个眷属现身,又是老仓回来了,千石也在这个神社变成了那副模样,又跟贝木见面,我还独自吸血鬼化了,而且还让斧乃木杀死了她的创造者中的一人……啊啊,那也是在这座神社发生的事吧。然后也还是在这座神社里,影缝小姐还失踪了。接连不断地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遇到好的事情,但这段时间非但没有任何让我得到任何成长的余地,甚至反而是让我出现负成长的半年啊。虽然我一直把春假期间的那两个礼拜形容为地狱,不过真正的地狱说不定应该是这半年才对——」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失去八九寺之后开始的——就好像座敷童子离开后屋子就会崩塌似的,我的人生也就这样彻底瓦解了。不过我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假如能这样跟八九寺重逢,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挺起胸膛问心无愧地面对她。

    我很想在另一种状况下,以另一种不同的姿态去跟她见面。

    「不是的啦,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说道。

    「不是的,阿良良木先生。」

    「嗯……呃,什么啊?」

    「阿拉LUCKY先生。」

    「虽然反过来说正因为有半年的空白期你的咬舌头方式也积累了半年,但是八九寺,我现在正跟你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不幸,不管你怎么咬舌头也不要用那种充满阳光、愉快的咬舌头方式啊。至少也该说我是UNLUCKY先生吧,而且我的名字是叫阿良良木。」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咬米码米纳米撒米拿米挖米阿米压米踏米哈米拉米。」

    「还真亏你能一口气说出这样的台词啊!面对这样的你我实在不得不深感佩服!」

    「你可别小看我这个未来声优的实力哦。」

    「根本没有那样的设定吧?别到这时候才添上去。」

    「不是的,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重新强调道。

    我们总是要花一定程度的时间才能转入正题,这个就请各位多多包涵了。

    「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啊?我弄错了什么吗?」

    虽然我经常都会弄错这样那样的事情。

    但是『如果能跟八九寺重逢,我更希望以不同的姿态去见她』这个想法,我是绝对没有弄错的。

    「啊啊,我不是说那个不对——不是什么感情、心意之类的心理活动,而是在更现实的意义上的不对,或者说是物质性的不对……说得明确一点,就是地点上的不对。」

    「地点?你说的地点是……」

    「刚才阿良良木先生总是说什么『这座神社』、『这座神社』的,但这里可不是北白蛇神社哦。」

    「咦?」

    听到她这么说——我马上环视四周。

    现在想来——我从刚才开始就只看着八九寺和天上的太阳,不过听她这么一说,这里的确是……

    我和八九寺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当然也不是在山顶。

    这里——

    这里是我和八九寺真宵相遇的地方。

    是浪白公园的广场。

    「呃……怎么,咦?」

    不由得陷入了恐慌状态。

    虽然能跟八九寺见面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态了,但是这种没有印象的移动——从北白蛇神社到浪白公园的瞬间移动,让我彻底丧失了平静的心情。

    本来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的冷静,

    又再次失去。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到了别的地方……咦?难道有谁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运到这里来了吗?」

    是八九寺……不可能吧。

    虽然我也不是大块头的身材,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小巧玲珑到能让一个小学生搬动的地步。

    从这座北白蛇神社到那个浪白公园——不,应该相反,从那座北白蛇神社到这个浪白公园之间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八九寺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把我搬运这么远的路程。

    但如果不是八九寺的话……难道是卧烟小姐?

    NO。我不认为她是会做那种力气活的人——那么作为候选人物,就应该是她所使役的斧乃木了?

    如果是她的话,在力气上完全不成问题。

    但即使如此,我实在搞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斧乃木要把我搬运到NAMISHIRO公园里来……」

    「那也不对哦,阿良良木先生。」

    「嗯?那么说我真的是错了又错啊……就是说并不是斧乃木把我运来这里的吗?嗯,那的确也是……」

    「嗯,并不是斧乃木小姐做的。而且也不是『NAMISHIRO公园』。」

    「唔?啊啊,是吗。说的也是,这个公园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正确的读法是什么呢……呃?八九寺,难道你知道这个公园名字的正确读法吗?如果不是『NAMISHIRO』的话,那又是什么啊?难道是『ROUHAKU』吗?」

    「也不是『ROUHAKU公园』。」

    既不是『NAMISHIRO公园』也不是『ROUHAKU公园』?

    那究竟该怎么读啊?

    这个公园的名字……不,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可不能说这个问题不重要哦——这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过在说这个之前,阿良良木先生——虽然外观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就是被完全再现了出来,不过严格来说,这里甚至不是我和阿良良木先生相遇的那个公园哦。」

    「咦咦?」

    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混乱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啊。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被八九寺的发言耍得团团转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我却觉得这不管怎么说也有点太过火了——究竟她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如果说这里不是浪白公园,那究竟是哪里啊?

    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良良木先生,你冷静点听我说。」

    八九寺说道。

    她的口吻听起来就像一个熟练的医师准备向罹患重病的患者宣告死期似的。

    「阿良良木先生你说不定——或者说肯定是以为已经成佛的我又再次回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面前,但是实际上,事实却并非如此。」

    「什么?」

    「并不是我出现在阿良良木先生的面前——而是阿良良木先生出现在我的面前哦?」

    「什么什么?」

    「说得简单一点,阿良良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自己回忆起来——阿良良木先生,你在三月十三日的早晨访问了那座北白蛇神社,在那里遇到了卧烟伊豆湖小姐——」

    然后被杀死了。

    八九寺真宵作出了如此宣告——向我宣告了这样的事实。

    听她这么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在境内——在参道上。

    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被杀死了。

    『解决方法就是只要你死就行了。』

    卧烟小姐曾经这么说过。

    『只要你一死就全都解决了——全都结束了。』

    说完她就把我切成了碎片——以她手上的妖刀『心渡』。

    那把号称『怪异杀手』的刀。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卧烟小姐会拿着传说中的吸血鬼曾经用过的——实际上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的第一眷属所使用的大太刀,但是总而言之——

    卧烟小姐杀死了我。

    她无情地把阿良良木历惨杀了。

    如果说那样做的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咦?

    那么,作为结果,既然我现在置身于这个地方——也就是说虽然被杀死了,但后来又复活了……?在复活之后,我又主动出现在八九寺的面前?

    不对不对,要说出现的话,那也要知道八九寺身在何处吧——先不说读法是什么,那难道果然就是在浪白公园吗?

    「你已经推测得很接近了哦,阿良良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等你推导出圆满的解答,不过要是把最终卷堆得太厚的话也会让人觉得有点拖泥带水,所以因为篇幅的关系就由我来做个总结吧。」

    「已经发行了上卷和中卷,现在才说这个也有点太那个了吧……但是如果你能帮忙总结的话当然最好不过了。毕竟我也不是说非要自己求出答案不可嘛。」

    「可是作为应考生来说,你那样的态度却不怎么可取哦。」

    「趁早放弃解不开的题目也是作为应考生必须掌握的技巧啊。」

    「那么与其说是应考复习倒不如说是考试战争吧,已经跟进取心无缘了。不过最近也开始废除会考,检验高中生的学习能力的方式也逐渐出现变化了呢。」

    「别把话题扩大到应考那边去。还是把话题转移到我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这个问题上吧。」

    「这样做就好像在挖开你的伤口,我也有点过意不去啦。阿良良木先生在跟我分开之后就一直遇到各种痛苦的事情,现在跟我重逢之后也还是那么痛苦,老实说我真的很不忍心看到你这样子。面对连续不断地遭遇悲剧的阿良良木先生,面对刚才说过这半年才是真正地狱的阿良良木先生,我却还要继续给你带来沉重的打击,真的是很过意不去——」

    「喂喂,你这前提说得太夸张的话,我越听就觉得越恐怖啊……」

    「嗯,就请你尽情地恐惧吧。」

    这个地方呀——八九寺说道。

    阿良良木先生。

    「是地狱。」

    「咦?」

    「而且是地狱中的最下层地狱——阿鼻地狱。」

    004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悲鸣。

    这可是发自我心底的叫喊声。

    「地狱!?地狱!?阿鼻地狱!?」

    「是的,没错。就是阿鼻地狱。因为这不是叫唤地狱,所以可以请你别这样大喊大叫吗?有点吵嚷哦。」

    「不不,这怎么能不让人叫出来啊!?从心情上来说,我觉得这反而是大叫唤地狱啊!」

    「我都说是阿鼻地狱了嘛。你散播那些错误的信息可是会遭受非难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整理不过来啊!」

    竟然说是地狱……而且还偏偏是阿鼻地狱。

    顺便提一下地狱的小知识『出典·羽川翼』。

    有人认为世间存在着八大地狱,而且越是下层的地狱就越严酷。按照自上而下的顺序,分别是①等活地狱、②黑绳地狱、③众合地狱、④叫唤地狱、⑤大叫唤地狱、⑥焦热地狱、⑦大焦热地狱、⑧阿鼻地狱——就是这八大地狱了。

    虽然除此之外还有与之并列的八寒地狱,不过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最下层的阿鼻地狱,传说比从①到⑦的地狱全部加起来还要痛苦,简直就是地狱中的地狱,HELL OF HELL。

    换句话说,这是在被打入地狱的罪人们当中犯下最深罪行的罪人才会落入的地狱,说白了就是地狱中可以称之为最高学府的地点。

    那就是阿鼻地狱了。

    「喂喂!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和称道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可以上天堂的那种角色,但也不至于落入最底层的地狱吧!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就算要落入地狱,至少也该停留在等活地狱的水平上啊!这不是太没有真实感了吗!」

    「不过光是说出地狱这个词,就已经完全没有真实感了啦。」

    八九寺的态度非常轻松。

    似乎正在享受着观察我的慌乱反应的乐趣——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当然,也有人认为一旦看到别人陷入恐慌的样子,人就反而会变得客观起来……

    「不不,就算这是最后一卷也别太乱来啊。说什么地狱的。怎么?难道我们生存的世界是存在着地狱和死后世界的那种世界观么?」

    「我觉得明明有怪异却没有地狱的情况才是乱来吧……」

    「…………」

    以前,忍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呢。

    她当时说既然有怪异当然也会有时间移动——不过比起时间跳跃,还是地狱比较合理啊……

    但是在现代社会中,地狱和天堂这类词汇与其说是富有神秘学色彩,倒不如说是更偏向于幻想世界的方向吧。当然也可以说这许许多多的观点浑然一体才是日本独有的宗教观啦……

    「不过也的确是存在的呢,那样的情况。明明是有魔法的世界观,却不相信占卜之类的东西。不过与其说是世界观,倒不如说是世界设定的平衡性问题啦。比如在一个动物会说话的世界观里,人是不是还能吃肉什么的。」

    「嗯,这个我也明白你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突然说什么地狱,别人一时间也很难相信啊。因为……」

    「你好像很在意那些小问题呢,还是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开阔吧。」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不可能怀着开阔的心掉进地狱啊。

    「不盲目慌张不手忙脚乱地应对各种状况的适应力,对阿良良木先生来说还是很必要的哦。对了,就像川原泉作品中的登场人物那样——」【文旋刃注:川原泉,一位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少女漫画家。】

    「别举出具体的例子啊。」

    「怎么了,难道阿良良木先生是否定死后世界的那类人吗?明明死得那么奔放。」

    「不……」

    现在想起来,明明承认了类似八九寺真宵这样的『幽灵』存在和斧乃木那样的『尸体』存在,却否定死后的世界,这的确在道理上说不过去啊。

    或许应该说在这方面存在着默契么。

    如果仅限于吸血鬼的情况,与其说是复活,严格来说应该是一直没有死而存活至今,所以在这方面也还是可以得到相应的说明。

    「但是,如果说死了之后还有下文,那就会出现某些偏差了啊……」

    「偏差?那是什么呀?」

    「不不,我说的是生存的意义……到头来人生就变成区区的前奏了啊。不管是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如果死了之后还有后续的话,努力生存的意义也好像变得有点薄弱了……也就是生存和死亡的庄严性——」

    「那也很好嘛,就算庄严性出现偏差也没什么关系。还是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是喜欢『我深知世间的严酷,所以要写出来让你们看』那一类的作品呢?」

    「…………」

    那是什么作品啊。

    而且那算是什么说法嘛。

    「不,不是也存在着那样的作品吗。人一个接一个地死掉,女孩子遭遇不幸孩子也很可怜,还有十恶不赦的坏蛋登场,充满残酷和不讲道理的情节,然后就宣称写出了真相的那类作品。」

    「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类作品』这个描述方式已经充满了恶意,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反驳啊……」

    「这是学术性的分类哦。」

    「不对。」

    「与其描写阴险严峻的真实,倒不如描写温暖人心的理想世界——我说的是这个意思。有梦想不也很好吗。」

    「都叫你别说得像川原泉那样了。」

    「从现在开始做也不迟,我们也以那个世界观为目标吧。」

    「不可能啊~!」

    太迟了吧~!

    还剩一册根本就做不到~!

    虽然就算再来一百册也不可能做到!

    不管怎么想也是无法到达的吧,那个清廉高洁的世界观!

    「的确是呢。作为判别是否清廉高洁的界线,或许就是看在描写我这样的少女的时候,究竟是用克鲁波克鲁来形容还是用萝莉来形容了。」【JPT原注:克鲁波克鲁(コロボックル),阿伊努神话中的矮人;日本RPG游戏中多翻译为妖精】

    「怎么可能就看那个啊。」

    「但是我们不是应该从这方面开始努力吗?毕竟随着时代的推进,这方面也变得越来越严格了呀。」

    「反正我们这卷已经是最后了,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吧。比起那个,关于我落入地狱的这个问题,我们还是继续进行分析吧,我们继续深入讨论吧。」

    「就算你想要继续深入,很不巧的是已经没有比这里更深一层的地狱了……」

    的确没错。

    这里是地狱的最下层。

    地狱的最深部——阿鼻地狱。

    「与其说是不巧,倒不如说是讽刺吧。谁会想到阿良良木的阿就是阿鼻地狱的阿呢……竟然从初期开始就布下了这样的伏线,真是连想都没想过。那毕竟是从我出生时开始的啊。」

    「我觉得那么想也未免有点过于牵强附会了……」

    「我以前听说阿鼻地狱就是放眼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一片火海,那么说那两个妹妹组成火炎姐妹或许也是一个伏线吧。」

    嗯?

    不,说起来,这个公园好像也没有被火焰所包裹啊——而且,刚才八九寺还提到了再现。

    为什么阿鼻地狱里会出现浪白公园?

    这是什么样的布景啊?

    ……不对,先别说这个。

    假设这里是阿鼻地狱——那就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疑问。

    「巨大的疑问?啊啊,就是说为什么阿良良木先生会掉进这么深层的地狱是吧?嗯,那个只要想想就知道了。」

    「想想就知道……」

    那个要怎么说来着。

    必须再翻查一下『出典·羽川翼』的字典才行。

    所谓阿鼻地狱,就是犯下大罪的人在死后落入的地狱。那个大罪的具体描述是什么来着……是杀死父母之类的吗?

    的确我自从入学高中之后就一直是班上的吊车尾,或许也算是一个相当不孝的儿子。但是即使如此,我既没有杀死父母,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啊……

    「不对。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不是吸血鬼化了吗?」

    「唔。」

    「你不是还救了吸血鬼吗——当然其他大概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罪状,但是落到阿鼻地狱的主罪就是那个啦。救了鬼的性命,那当然是要下地狱了嘛。」

    就好像救了海龟的浦岛太郎被带到了海底的龙宫城里去一样——尽管八九寺这么说,但我觉得那是完全不同的。

    这根本就不是打比方。

    「虽然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把浦岛太郎的故事逆转男女性别改编成浦岛花子的故事,那还真的有点意思呢。她后来就要接受帅哥龙宫王的热情款待了呀。」

    「别说没有关系的话。什么龙宫王嘛,听起来好像很强啊。」

    是吗,是吸血鬼化吗……

    说起来,作为落入阿鼻地狱的理由之一,还存在着杀死圣人这一条——虽说只是间接性,但是跟奇洛金卡达和手折正弦的死有着很大关系的我,最后落入阿鼻地狱大概也是相当合理的一件事。

    虽然我不想这么考虑啦……

    「呜哇~但是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落入地狱还真的让我感到沮丧,就好像至今做的所有事情都遭到了否定的感觉啊……」

    「请你节哀顺变,我向你表示衷心的哀悼。」

    「…………」

    不,暂且不说沮丧不沮丧吧。

    我刚才说的巨大疑问,并不是关于我所犯的大罪——现在就暂时把我的事情抛开一边好了。

    是八九寺啊。

    是眼前的这个少女,跟我重逢的这个少女——八九寺真宵。

    不管是萝莉也好克鲁波克鲁也好,现在都已经无关重要了——我说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啊啊?

    不,我是说真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

    本来一脸愉快地看着我的慌张样子的八九寺,在话题一旦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不过与其说是困惑的表情,倒不如说是小孩子假装成熟的表情吧。

    「那个,当然是因为我落入了地狱啦。」

    但是她却说得非常干脆。

    她毫不在乎地、没有任何凝重感地说了出来。

    但是恐怕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沉重了——因为我落入了地狱。

    好沉重!

    「嗯,作为笑话也真的很有趣呢。」

    「一点趣也没有,只会觉得沉重啊!」

    「在开头提到的Zetton的一兆摄氏度火球,其实就是一条伏线哦。」

    「这个才真的是牵强附会吧!咦咦咦咦咦?骗人的吧,你明明在那么感动的场面中成佛了,结果却落入了地狱!?真的吗!?那不全都白费了吗!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啊!?不可能吧!?」

    「就算你跟我说『不可能』,我结果还是落到这里了呀。就像被亲友们开了饯行会欢送上路的、梦想当个音乐家的前辈,在十年之后却以生意人的姿态出现在面前似的——就算你做出这样的反应,作为生意人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好呀。」

    「不,这并不是那种常见的情况吧,你落入地狱这件事!那是什么生意啊!这是什么样的落差,我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啊!没落贵族也该有个限度吧,以天真烂漫作为卖点的你,为什么到头来却要落入地狱啊!难道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犯下了什么大罪吗!?」

    作为迷童在小镇上徘徊了十一年这件事应该是不算数的——那毕竟是死后的行为,而在地狱接受审判的就只是生前的行为而已。

    但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要怎么做才会犯下落入地狱的大罪啊——不过话说回来,地狱这东西,据说往往也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罪状和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掉进去的。

    虽然这也是来自『出典·羽川翼』的知识。

    「要说大罪,那的确也是大罪啦。」

    八九寺一边安抚着我的情绪一边说道。

    「其实我也是在落入地狱之后才知道的,孩子如果比父母早死的话,据说是会不由分说地被打入地狱的哦。」

    「啊……」

    先死为不孝——吗。

    没错,就是在赛之河原砌石头的那个故事。

    八九寺在母亲节那天,为了跟母亲见面而离开了父亲的家——她一个人外出,在见到母亲之前就因为遇到交通事故而丢了性命。

    那就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现在八九寺真宵的父母怎么样了,但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是活着的,也就是说八九寺毫无疑问比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更早死去。

    因此。

    正因为如此,她就要下地狱——被打入了地狱。

    「……骗人的吧,喂喂。」

    然而我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虽然从理由上来说我也能够理解这样的结果,但是从道理上说我却完全无法接受——真的是绝对无法接受。

    把比父母先死的孩子视为不孝已经是过去的观念了,虽然今天也依然存在,但这种想法却没有考虑到比父母先死的孩子所怀抱的悔恨。

    八九寺她自己明明也不是想比父母早死的啊——这样就要她去砌石头,作为惩罚也未免太沉重了吧……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大罪,可以说光是在死的时候所受的惩罚就已经足够了吧——

    「…………」

    「嗯?你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

    「不,我本来正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毫无道理的现实而浑身发抖……但是却在这里察觉到了一点违和感,这也可以说是我作为名侦探的可悲命运吧。」

    「你身上可没有任何名侦探的要素哦。即使在做一些类似解谜的事情,最后解决谜题的也总是其他的人吧。」

    还真严厉啊。

    虽然她说的确实没错。

    「那么,你到底察觉到什么了?」

    「你刚才说那次感动的别离后落人地狱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想提出疑问了。就算退一兆度——不,就算退一兆步来说先不讨论这一点。你犯的罪行也跟我不一样,总不至于落到阿鼻地狱那么严重吧?最多也只是在赛之河原砌石头——对吧?」

    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根据我动员所有的记忆回想起羽川说过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所谓的赛之河原,记得应该就是三途河的河原,说白了就是地狱的入口。

    为了父母而堆砌石塔,但每次都被恶鬼(不是吸血鬼,而是恶鬼)弄倒——尽管是这样一个对小孩子来说过于严酷的地狱,但不久之后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救助。可以说是一个附有救济措施的地狱。

    是一个相对宽松的地狱。

    跟必须永远重复着被狱卒杀死又活过来这个无限循环的等活地狱相比,那简直可以用『小惩罚』来形容。

    而身为吸血鬼的阿良良木历,因为在现世已经在战斗中尝透了死去又活过来的滋味,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也明白等活地狱对我来说是有点过于轻松了。但是照这个方向来考虑,光是犯了「比父母早死」这个罪行的八九寺出现在这个阿鼻地狱里不是太奇怪了吗?

    「真厉害呢,果然很敏锐哦,阿良良木先生。刚才我虽然说过你没有任何名侦探的要素,但你搞不好真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转世呢。」

    「但我已经死了啊。」

    而且也没有敏锐到被冠以这种称号的程度。

    只要仔细一想,不管是谁都会想到——比如作为我知识来源的羽川翼,恐怕在刚见到八九寺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这一点了吧。

    当然,羽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入地狱的啦——不,也很难说吧?八九寺和我都不由分说地被打入了这个地狱,在黑羽川状态下也做了各种事情的她,也很难说是早就预订了通往天堂的门票吧。

    「难道说这里是阿鼻地狱不过是你在开恶劣的玩笑,我的罪过也只是因为比父母早死,这里其实就是赛之河原吗?」

    但是这里很明显就是公园,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河原——但是与此同时,这里也不像是什么烈火腾腾的地狱。

    「请你别千方百计地改善自己的处境,不要看到机会就想上浮呀。你要掉落的地狱就是这个阿鼻地狱。」

    「听你说得这么肯定,就好像我落入地狱是理所当然的前提一样啊……」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说连续出了十七册系列作的结论就是这个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下场了。

    「嗯,的确是这样哦,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再次重申道。

    「我知道这是阿良良木先生的落下地点——而且是早就知道的。这的确是前提。所以我才会从我原本所在的赛之河原特意跑来这里迎接你的哦。」

    「来——来迎接我?」

    「是的,就是类似欢迎典礼的仪式。虽然我本想像夏威夷人那样准备花环来恭候你的到来,但是因为太麻烦就放弃了。」

    「因为那种精神上的理由就放弃了吗。」

    当然,在落入地狱的时候,就算看到有人拿着花环来迎接,我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算她用彼岸花做成花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啊。

    「因为听说朋友好像要到附近来,今天的砌石头就暂时请假吧——我就是以这个理由溜出来的。」

    「那赛之河原原来是这么轻松的地方吗!」

    「嗯,毕竟濒死体验的人也可以随便来访,最近也变得有点像是观光胜地的感觉了。」

    「真的假的啊。」

    「而且狱卒们都认得我,也就是有脸型通行证哦。哦不,在地狱应该说是死人通行证才对呢。」

    「地狱笑话在我的头脑中还完全没有普及,拜托你别说了好不好。」

    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哪句是开玩笑哪句是说真的——不过她说的『早就知道』还是让我感到非常在意。

    当然,如果她不是预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话,也不可能到这里迎接我……但是她说早就明白了?

    「是的。」

    八九寺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或者应该说是『早就获悉了』。」

    「获悉了?」

    「是的。阿良良木先生将要被卧烟小姐杀死,然后落到『这个地方』——这件事我早就知悉了。」

    「……你知悉了……你吗?」

    「不,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把这件事告诉我的那个人——更准确。」

    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听说是这样的。

    八九寺真宵仿佛回溯着过去的记忆似的这么说道。

    005

    「那么,对所有谜团的详细解说都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动身了。走吧,阿良良木先生。」

    「咦?你说『走吧』究竟是……」

    我总觉得所有的谜团都没有得到相应的解说,而且解说过的问题也说得非常笼统模糊,说得极端一点,之前的整段对话基本上都是跟闲聊差不多的内容啊!

    我真的很想要求开设一个解说中心。

    「好啦好啦,详细内容我们就边走边说吧——毕竟那也不是整天坐在这样的公园广场里谈的话题嘛。这又不是动画版的副音轨,也没有必要一直呆坐着不动。而且我作为小孩子,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不符合我的性格嘛。」

    「啊……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各种媒体之间穿来插去,真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伙啊。不,虽然这的确是在什么地方说也没关系啦。」

    「阿良良木先生和我不都是习惯一边走一边谈话的吗?虽然听说阿良良木先生的两辆自行车都弄丢了,不过偶尔跟我二人同行也不错吧。」

    「…………」

    与其说是偶尔,倒不如说是久违吧。我对这一点并没有任何异议,就算是边走边谈也没有问题,所以要说不介意的话也的确是不介意……不过她说『走吧』,那究竟是要走到哪里去啊?

    「不不,我都说了——因为发生了一点偏差,所以就要进行修正了嘛。那就是我肩负的职责。」

    「职责?」

    「呵呵呵,竟然由以前专门让人迷路的我来担当领路人,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八九寺摇晃着巨大的背囊向前迈出步子——如果要采纳这里是地狱、或者说是死后世界这个假说(虽然在双重意义上这都是一种死不认命的说法)的话,看来这位少女连自己最喜欢的背囊也带进来了。

    当然,我也不想看到穿着死人服的八九寺,所以这些细节我也不想多说了——而且我自己也是穿着学生服嘛。

    也没有被切成碎片的痕迹。

    没有被卧烟小姐切割的伤痕——不过这些伤痕之所以『痊愈』,既不是因为我的吸血鬼化,也不是因为我带有吸血鬼性,而是应该起因于『这里是即使死了也会再生的地狱』……

    如果每死一次都要换衣服的话,那对地狱来说恐怕也太麻烦了。

    「嗯……说起来忍并没有跟我一起来啊。既然我死了,那么忍就应该是反过来恢复了原来的吸血鬼性吗……?」

    「大概吧。不过我想这也是那个人的其中一个目的啦。」

    「那个人?」

    我一边跟着八九寺走出公园,一边重复着这句话。在走出公园之后,看到的还是公园外的人行道、林荫树、车道、人行横道和交通灯——也就是跟往常一样的小镇风景。

    当然,我对浪白公园周围的环境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判断出『跟往常一样』的程度——但至少作为小镇的风景来说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并不存在类似『地狱感』的氛围。

    如果勉强要说的话——那就是路上没有任何行人的违和感吧?

    「……记得在阿鼻地狱的入口那里,好像有个花两千年的时间掉落到火海中的酷刑啊。那么难道说其他的罪人都还在掉落的过程中,所以这个地狱现在才会什么人都没有吗……?」

    那也不可能吧。

    因为我现在明明已经在这里了啊。

    根据牛顿老师的实验结果,我也不可能比其他人掉落得更快吧。

    「嗯,这个你也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会让你知道的啦。没问题,现在的我几乎可以说是全知全能了。因为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已经听那个人说过。实际上,阿良良木先生最近这段时间的活跃,我也大致上听那个人转述过了哦。」

    「我说啊——那个人是谁?」

    「就是那位大人啦。」

    「不,怎么好像突然间变成最终BOSS了啊。」

    「那位大老爷。」

    「这种陈年感也太强了吧——你刚才明明是说那个人的啊。究竟是谁啊,那个——说是什么都知道的人。」

    不。

    光凭这一点我就已经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了。

    如果不是羽川的话,那就肯定是那个人了——也就是把我切成碎片的专家头领,卧烟伊豆湖。

    但是,在成佛后——不,在落入地狱的八九寺和卧烟小姐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联系呢?

    「是狐假虎威的全知全能。」

    「哪里会有那样的全知全能,你装神弄鬼吓唬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八九寺,从刚才开始你的脚步好像都没有半点犹豫,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目的地是哪里啊?看样子——也不像是要去你母亲的家吧。」

    「嗯,因为母亲现在好像还好好地活着呢。虽然屋子已经没有了,但好像只是搬家到了别的地方。太好啦太好啦。」

    「…………」

    「不,如果说现在要前往那个目的地的目的是什么的话,那么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就是我的工作啦。」

    刚才我说『把偏差的部分修正过来』,不过那只是一种修辞方式,实际上应该是『让变得正确的部分出现偏差』才对——八九寺又说了这么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是搞不明白啊。

    不过现在想来,最近我好像是不明白的事情比明白的还要多——也不知道是被周围耍得团团转还是属于受人牵连的类型……如果是头脑精明的家伙,在那样的状况下或许也能处理得有条不紊吧。

    「让我复活……咦?我还能复活吗?」

    「那是当然的啦,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嘛。」

    「但是……卧烟小姐她……」

    解决方法。

    就是只要你死就行了——卧烟小姐是这么说的。

    既然是卧烟小姐说的话,那一定是没错的吧。当然,那根本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事实,也不认为那是合乎道理的做法——虽然我并不知道卧烟小姐实际上在想些什么,但是尽管如此,就算那是对我有着极大害处的行为,只要是她动手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在考虑到绝大多数人的幸福的前提下采取的行动——我有这样的确信。

    她是可以信任的。

    而卧烟小姐当然也不会否定自己行动的『正确性』——如果说杀死我就是解决方法的话,她就决不可能收回这个观点。

    「不,我说呀,你还是振作一点吧,阿良良木先生。这也就是说杀死之后再让你活过来』这整个过程,都完全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耶。」

    「『杀死之后再让我活过来』……?」

    这多余的计算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什么自编自导自演,这简直就是在乘以2之后再除以2的毫无意义的行为啊——除了吓我一跳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难道是想向我证明地狱的存在吗?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啊?

    而且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卧烟小姐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把握到了吧——嗯?

    刚才八九寺说的是『这个人』?

    而不是『那个人』?

    ……对这一点加以追究是不是一种吹毛求疵的做法呢。

    「这可不是『乘以2之后再除以2』哦。」

    没有理会我内心的疑问,八九寺继续说道——大概还是边走边说更符合她的性格吧,我总觉得她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

    「同时也存在着减法。」

    「减法?」

    「不过这个你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

    不知为什么,好像关键的要点都全部被往后推了……当然,我也明白八九寺作为领路人也有她自己的安排,我也不至于性急到要拼命向她追问到底的地步……

    但是听到『可以复活』这个说法,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起来——坦然至今为止我都只是在随波逐流,并没有怎么仔细思考过——总是自然而然地考虑着八九寺的事情,但现在就算有人跟我说『可以复活』,我也只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毫无掩饰的现状了。

    「你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可以复活哦,难道不高兴吗?」

    「……老实说,我的思维还没有推进到那个地步……因为我连自己死了的事实也还没能接受,所以脑子还没有余力去思考能不能复活的问题……」

    「哈哈哈,又是那个吗。如果肯定了死去的人可以复活的世界观,就会导致生存的意义出现偏差——难道你还打算说这样的话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或许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大概在内心的某处存在着『这样就轻松多了』的想法。虽然就好像漫画里的台词一样……

    「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阿良良木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豁出性命去战斗的嘛——而且人家也说连战连胜的赌徒,有时候反而会出乎意料地渴望赌输呢。是不是想让自己偏向于赌赢的人生变得更均衡一点呢。『这样就轻松多了』的想法并不是装酷而是真心话,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相信你的哦。」

    「为什么你还摆出这种高姿态……」

    「不过嘛,那个人可不会亲切到允许你说这种真心话的地步哦——在这边。」

    八九寺转过了一个拐角。

    就在那时候,风景发生了变化——不,那个拐角依然是普通的拐角。我在这时候所说的风景变化,实际上指的是天色的变化。

    原本明明是正午时分的风景。

    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夜景——刚才明明只是个摆设的街灯,现在就好像十分钟前就已经被点亮了似的照耀着眼前的夜路。

    「…………?怎么回事?难道是谁使用了昼夜逆转的咒语么?」

    「这个,就很难说了——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好像有什么人瘫倒在那里哦?」

    「嗯?」

    就在这时——

    对于天球的颜色变化,我刚打算以『这里毕竟是地狱,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吧』这个想法勉强进行理解,却突然听到八九寺这么说,于是转眼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没错,确实是有一个人影倚靠着街灯,那盏街灯就像聚光灯似的照射在那个人影的身上。

    不,并不是确实——而是模糊的影子。

    那甚至不是人,而是怪物。

    倒在那里的——倒在那团血泊之中的,是被切断了四肢的濒死的吸血鬼。

    那正是凄惨无比的、传说中的吸血鬼。

    是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

    006

    「啊——忍!」

    我马上奔了过去——什么都没有想,在辨认出那个身影的瞬间,我就直接奔了出去。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里,以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狱里重现出春假时跟她邂逅的场面,我都没有时间去细想——总之就这样奔了过去。

    在奔过去之后,我到底打算要做些什么呢?

    在事后回想起来。

    我明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奔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却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干什么,这真的是正常的举动吗?

    对于自己在那时候所采取的行动,我难道不是感到非常的后悔吗?——因为被她的美丽所吸引而不顾一切地救了她,在那之后遭遇了什么样的悲剧,我明明是没有忘记的啊?

    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她的身边——正确来说应该是想要奔到她的身边。

    对上了视线。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处于凄惨状态的她,在露出比自己的状态更凄厉的笑容的同时……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就这样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就像跟着她一同离去似的,阴暗的天空也消失了,陡然突变的风景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原本就好像是为她特意铺设的充满阴森气氛的夜路,也变成了一条极其普通的道路。

    「…………」

    是幻觉?错觉?还是海市蜃楼?

    不对不对……在地狱里也不会有什么幻觉吧。

    更何况是吸血鬼的幽灵什么的。

    虽然我也想过忍在那之后是不是也被卧烟小姐用妖刀『心渡』杀死了,然后结果或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但是吸血鬼本身好像是不可能会落到地狱的吧。

    如果说是作为狱卒的话就另当别论……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那一幕。

    「就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的感觉吗?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我。

    对于刚才的异变,她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惊讶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

    早就知道。

    还是说她早就听说了呢?

    被告知了这样的状况——吗。

    「真的很不可思议呢。阿良良木先生明明对自己在春假期间救了忍小姐这件事感到后悔,但是在同样的状况下,为什么你还要打算重蹈覆辙呢?」

    「那个……这个,唔嗯,我就只能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虽然八九寺的话中并没有包含着责备我这种行为的意味,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近似于辩解的口吻。

    「不、不过,就算我奔了过去,也不一定会像春假时那样把她救下来啊。说不定我反而是为了解决她的性命才跑过去的嘛。」

    「这简直是连小孩子也能看穿的谎话呢……请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地狱。要是说谎的话,搞不好就会被拔掉舌头的哦?」

    八九寺以恶作剧般的表情说完,就走到了我的前面——然后就开始领着我走。我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我不会解决她的性命——」

    就算那个搞不好有『自杀倾向』的高贵的吸血鬼或许会因此而得到救赎——就算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如我在那时候无视了忍的存在……从那个满是鲜血的美女身边逃了出来的话,结果究竟会变成怎样呢……我到现在也会这么想,会做这样的梦啊。」

    虽然我没想过会在地狱里看到。

    不是在地狱见佛,而是在地狱见鬼吗——虽然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仔细一想,忍的第一眷属据说在那个时刻就已经以灰的状态聚集起来了——搞不好他会对主人的危机作出反应,在忍快要被那三人组的吸血鬼猎人杀死的时候,那个铠甲武士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了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四百年之后重逢的忍和初代怪异杀手……过去在关系失和的状况下发生决裂的两人,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得到和解的机会。」

    「那样的故事也太理想化了吧。」

    「啊啊,说不定就是我阻碍了这个过于理想化的故事——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难受了。

    「在这边哦~」

    八九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或者应该说发牢骚吧),只是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毕竟她有着那样的经历,所以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别人带路的角色。既然她说可以让我复活,我当然会像小斑嘴鸭似的拼命跟着她走了。但要是她不诱导得亲切一点的话,也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困惑而已。

    实际上,作为八九寺不适合当引路人的证据,她来到的地方是一般在街上走都不可能会误闯进去的地点——那就是直江津高中的校舍。

    究竟要怎么走才会从小镇的人行道突然直接来到校舍的走廊上啊——喂喂,这明显是很不对劲吧。

    已经远远超出迷路的范畴了。

    不,虽然光是昼夜逆转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先生就读的高中学校吗——当然,准确来说这只是那个地方的再现而已啦。不过,对曾经徘徊在那小镇的各个地方的我来说,学校内也还是一个圣域般的存在呢。我还是第一次来到高中学校里面。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责备呢。」

    「要是被老师看到我带着十岁的孩子走来走去,遭殃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啊……应考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那已经不是应考,而是事件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不过话虽如此,看来这个阿鼻地狱里非但没有罪人,就连狱卒也见不到半个,所以老师什么的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但是,无人的地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地狱的系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阿鼻地狱已经变成让罪人体验孤独滋味的地狱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也确实是个惹人生厌的地狱。但是只要有八九寺来这里迎接我,那就已经跟极乐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那就不是狱卒,而是极卒了吗。

    「但是为什么道路会连接着学校的走廊啊?虽然就算回头看也不是刚才走的那条路,只是普通的校舍内的风景……」

    「嗯……毕竟道路就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嘛。」

    「唔……但是——」

    「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变态要来了,小心哦。」

    「变态要来了?那不是很糟糕吗?八九寺,快躲到我衣服里——不对,躲到我背后吧。」

    「你第一次是叫我躲到衣服里哦。」

    为了避免跟那个要来这里的变态碰面,我们反射性地躲进了附近的教室里,但是出现在本以为无人的校舍内的那个变态人影,原来就是我自己。

    阿良良木历。

    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变态,而是美男子了啊。

    难道是八九寺看错了?

    正当我斟酌着这些愚蠢想法时候,我又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肩并肩地走在那个我的身旁——正是羽川翼。

    而且还是初期的版本。

    是戴着眼镜束着小辫子的羽川翼。

    因为她束起来的是一条辫子,那就是最初期的版本了——实际上,束着一条辫子的羽川翼和阿良良木历肩并肩地走在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情景,应该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构图。

    春假过后,羽川就已经把辫子束成两条了。而现在的羽川除了摘下眼镜剪短头发之外,还变成了黑白两色的虎斑花纹——不过即使如此,羽川终究也还是羽川啦。

    ……我说,这该怎么说好呢。

    阿良良木君,你在跟羽川同学说话的时候,就是摆出这样一张傻乎乎的脸吗……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表现得非常威武帅气,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作为班长和副班长,两人大概是为了商量什么事情而到教室去了吧。比如商量文化祭的安排什么的。

    「可以说自从救了忍小姐的性命之后,阿良良木先生的人生就顿时变得波澜壮阔了——如果这么说的话,在救下忍小姐之前,你跟羽川小姐认识也是一个很重大的因素呢。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认为?」

    八九寺忽然间这么问道。

    因为过于突然,我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那是什么意思啊——也就是说,要是我没有跟羽川认识的话就好了,就是带有这个意思的提问吗?

    「现在想起来,把忍小姐那件事弄得一塌糊涂的也是羽川小姐……就连阿良良木先生自己,也连续两次遭到了黑羽川小姐的过分对待呢。」

    「…………」

    「……嗯,我也不否定很多事情都是羽川造成的。就因为『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她,把许多本来不需要揭露的真相逐一揭开,也忘记了不应该忘记的真相,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走强行突破的捷径,还绕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路。但是——」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八九寺以外的人提出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忘乎一切地爆发出怒火,狠狠地把对方痛骂一顿了。但因为对方是八九寺,我就不可思议地以极其平静的心态作出回答。

    没有忘乎一切。

    在保持着自我的前提下做出了回答。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里为『我和她交上朋友』这件事感到庆幸啊。」

    「…………」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已经开始能估计出这同行的两人的意向了……怎么样?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只要跟着那两人就行了?」

    「嗯~其实也不是有什么严格的路线规定,嗯,那就到这边来吧。以『爱丽丝梦游仙境』来打比方的话,我就等于是拿着手表的兔子。」

    「仙境吗……」

    的确,现在与其说是地狱,倒不如说是仙境更合适——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晰地记得原作的内容,所以也不能随便乱说啦。

    再现——她刚才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浪白公园——还是这座直江津高中。

    再现,还有再体验。

    从春假开始到现在——我跟着八九寺走出教室,发现阿良良木君和羽川翼的二人组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追上他们的话,就要到楼上。

    不管是要商量什么事情.我们也肯定会到自己的三年级生教室那里去——想到这里,我就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楼梯那边。

    这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静止在空中的女生身影——虽然看起来就像在天上飞翔的姿势,但是那个静止不动的女生,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女朋友。

    「战场原……」

    「其实你在这时候也可以选择不接住摔下来的战场原小姐呢——当然,这也并不是像『要不要挽救倒在路旁的濒死美女』那么迫切的选择状态啦。但是要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人体,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危险性——根据接手时的姿势,说不定还会害得自己和对方一起受伤。就算你选择躲开,这时候的战场原小姐也是几乎没有体重的状态,我想大概也不会受什么伤吧。你想想,那些质量轻的小动物和昆虫从高处掉下来也依然平安无事,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你——」

    「我会接住的——不管多少次也会接住。如果是战场原掉下来的话。」

    她曾经跟我说过。

    在那时候,接住自己的人是阿良良木君真的太好了——所以我也应该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时候接住战场原的人是我真的太好了——虽然我当时只是碰巧路过,纯粹是一次偶然的产物。但是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把这种碰巧和偶然称之为命运。

    甚至可以说是使命。

    「……假如。」

    八九寺一边侧眼看着处于坠落静止这种极端异常状态下的战场原一边登上楼梯,以没有任何含蓄意味的声音说道。

    「假如在这个时候,阿良良木先生并没有接住战场原小姐的话——也就是说,假设在这里受了点轻伤,总之就当作是没什么大碍吧。然后,假设她以后也依然维持着以前那种不让人接近的傲慢态度,继续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那么,再过一段时间,那个欺诈师先生就会来到这个小镇对吧?」

    「欺诈师——贝木泥舟。」

    「是的。和战场原小姐有过节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恩怨大对决呢。本来应该在暑假实现的恩怨大对决,却遭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妨碍……如果那时候阿良良木先生没有插手妨碍、没有男朋友插手妨碍的话,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呢?」

    「什么样的局面……」

    「破镜重圆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虽然战场原小姐好像在刻意隐瞒,但是那两人过去曾经有过什么关系这一点,我想阿良良木先生也应该推测到了吧——八九寺这么说道。

    我也像八九寺那样从战场原身边走了过去。

    虽说是静止状态,但是那姿势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抱着她移动到别处去比较好。但是怎么说呢,我同时也觉得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就会马上碎散消失……

    「在那种情况下,她们说不定会像干柴烈火那样重燃起来——如果这么想的话,所谓的人生,所谓的恋爱,还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呀。」

    「你别在这里谈论恋爱好不好,太缺乏说服力了吧。」

    「哎呀呀,你这么说就是想听听我的恋爱经历对吧?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最近的小学生有多么超前呢。」

    「唔,这也不是我想积极去了解的事情啦……我可完全不想听你的恋爱经历啊。」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先生。如果想到自己说不定妨碍了战场原小姐和贝木先生的恋爱罗曼史的话——」

    「那还能怎么样?这个我就只能说句活该了啊。」

    这跟初代怪异杀手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跟战场原说的……

    「是吗。当然,那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啦——不可能跟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和睦相处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到最后被举出名字的千石小姐那里去吧。Let-s bon voyage!」

    「Let-s bon voyage……正因为能感觉到其中意思而很难修正啊。嗯……怎么?神原呢?」【校对逸:「bon voyage」是法语中『一路顺风』的意思】

    「咦?」

    「不,我是说神原……神原骏河。」

    我本来还以为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这趟不知道目的地的蜻蜓点水式的观光旅行,就是所谓的地狱审判——类似净玻璃镜那样的东西呢。【JPT原注:净玻璃镜传说是守护地狱的阎王在死者审判中审视死者善恶时所使用的水晶镜。】

    也就是据说能映照出生前所为的那面镜子『出典·羽川翼』。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是对我自春假以来的各种行状,或者说是在我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对牵连到我的各种事情进行回顾的、近似于巡礼之旅的一个过程。

    从春假时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开始,到黄金周的羽川翼,再到连休结束后的战场原黑仪。

    至于八九寺真宵,因为她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跳过这部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按照时间顺序的话,在千石抚子之前,我要见的人应该是神原骏河才对。

    据说阎王老爷是通过观察净玻璃镜来裁决罪人的,所以阿鼻地狱现在之所以这么平静,都完全是因为我的刑罚还没有被最终确定的缘故。也就是说正因为现在的我还在接受审判,才能幸免被充满地狱的火焰烤炙的酷刑——我在头脑中就是这样解释目前这个现状的。

    如果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话,我在巡礼之旅结束后就要被处以两千年落入火海的酷刑。所以如果我全都猜错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啊啊,好啦好啦。神原小姐嘛,她是属于另项的。」

    「另项?」

    「也不知道该说是略过,还是暂停休息了——总之,神原小姐的话,不是跟其他各人的案例都有所不同吗?」

    「案例有所不同……?」

    符合这个描述的,反而应该是八九寺提议接下来要去的千石抚子那边吧。

    神原——寄宿在她左臂上的怪异,作为怪异来说明明应该算是最标准的那一类……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按照是不是怪异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跟阿良良木先生发生关联的方式哦——因为就神原小姐来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回避跟她发生关联吧?」

    「……你的意思是?」

    「神原小姐,她本来就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积极性擅自对你展开了跟踪行动——而且在这个前提下还擅自对你下杀手对吧?这样的情形,就算再重复上演多少遍同样的过程,你也只能采取相应的处理方法吧。」

    八九寺一脸无奈地说道。

    还是说你的选项中还包括『乖乖地受死』这一项呢?——她的态度就像在这么质问我似的。嗯,那么说也对啦。

    实际上,什么跟踪、什么下杀手的,那家伙的行动其实也不能完全纳入到这个范围内,不过——跟神原这种在交流中居于主动地位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对初期选择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恐怕也无法对后来的变化造成任何影响吧。

    因为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神原的手上。

    当然,如果我没有选择跟战场原交往这条路的话,神原的跟踪行为也必然不会发生。但既然我已经表明了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接住战场原这个意向,我和神原的关系说白了就跟家人的关系一样,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千石是最后一个这一点,我也可以理解过来了——因为就算到火怜和月火那里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吧。

    不过话虽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略过神原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有点不同,但总有一种仿佛在不经意间把亲密同伴拒之门外的感觉。

    「不过,神原小姐的个人特性,在阿良良木后宫里也是非常特异的呢。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为什么能跟她变得那么亲密呢?这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对人锁国的阿良良木先生和对人免税天堂的神原小姐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呢。」

    「对人免税天堂……」

    天堂吗。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神原也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开朗明快的角色——她其实也背负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否则的话。

    她怎么可能会向猿猴许愿呢。

    「而且成长环境也有点特殊啦。」

    「是这样的吗。」

    「嗯,我也跟你说过吧?她的父母是私奔跑出来的——然后在私奔的地方……」

    所以幼年期的神原既不是被当作神原家的人来抚养,也不是被当作卧烟家的人来抚养——她不知道「家」是什么。她和跟自己有着姨侄关系的卧烟小姐之间的断绝,其理由也就在于此。

    去年的八月份,卧烟小姐虽然把神原卷入了自己的工作中,但是那时候她却没有对姐姐的女儿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呢。即使拥有像神原小姐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和身体能力,也还是无法让人生遵循自己的意愿——这么说来,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过上完全符合自己意愿的生活呢?」

    「谁知道……要是把话题扯得那么壮大的话,这样的讨论对我这区区的高中生来说也太沉重了啊。不过我想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承受着一定程度的压力吧。」

    但是在这种感觉中,我也无法否定其中还蕴含着『希望身居上流的人也吃点苦头』这种接近于嫉恨的愿望。

    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要跟嚷叫着『呜哇~我明明还要多赚一百亿才行,真的很不顺心啊~太难受了,压力真大哦~』这种话的人产生共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要是那么说的话,阿良良木先生所怀抱的烦恼也可以说是很不知足哦。毕竟你现在还享受着对应考生来说非常优厚的破格待遇嘛。」

    「嗯,那么说也对啦,我真的无法反驳。」

    「不过那个你就在复活之后再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时间也很充裕。」

    八九寺边说边在楼梯平台上转了个身,朝着更高一层走去——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脚下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不再是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楼梯了。

    那是被大自然所环绕的、险峻山路上的石阶——就我最近这段时间来说,这是往返频度比学校的楼梯还要高的石阶。

    这正是通往北白蛇神社的长蛇石阶。

    与其说是瞬间移动,这已经可以说是时空扭曲了——就好像整个空间发生了扭曲的感觉。比起幻想世界,这更像是正统幻想文学中的场面转换——我对这种现象已经开始感觉不到违和感了。

    要说麻痹的话,我想应该更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了吧。

    虽然对地狱感到习惯也是一种奇怪的说法——对了,我在那个六月份,就是在这条石阶上和千石抚子碰面的。如果这不是所谓的净玻璃镜的话,那可能只是我在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杀死的那一瞬间,像走马灯似的回顾着自己所走过的人生而已。

    怀着后悔,回顾着自己经历的人生路。

    ……的确是啊。

    无论是对忍、对羽川、对战场原、当然对八九寺也一样,不管我面临多少次同样的状况,我恐怕都只会重复采取同样的行动——但是,我也无法否定自己内心还怀抱着『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吧』这样的想法。

    「阿良良木先生,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哦。至少在我这方面是这样。」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也稍微有点得到了救赎的感觉啦——但是至少在千石这方面,我失败了。」

    「的确是呢。而且还偏偏让那个作为你天敌的欺诈师来善后,这也是相当大的屈辱吧。」

    「嗯,所以——」

    正当我一般说一边登上石阶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应该说是预定调和——千石果然从楼梯顶上走了下来。

    以帽沿深深盖过视线——系着腰包的身材娇小的初中女生。她踩着匆忙的脚步,就像逃跑似的从山顶往下走——实际上,她这时候的心境应该就是这样吧。

    就像要逃跑一样。

    同时也怀着想逃跑的心情。

    ……不过,我在这条石阶上——并不是再现、而是真的在这座山的石阶上跟千石抚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就是她。

    在那个时候,我没有能理解她的痛苦。

    如果要问在千石的问题上有什么『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的部分,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这也很难说哦。我觉得你对自己要求的基准还是有点偏高呢。毕竟你也不是万能的,这方面还是应该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啦,就像羽川小姐那样。」

    「如果能达到羽川那个水平的话,我当然是可以贯彻谦虚的路线了——但是像我这样的水平,还是会不自觉地追求更高的目标啊。」

    「这个时候,千石小姐是已经和朋友闹翻了吧?」

    「嗯,听说是那样的……而根源就在那个欺诈师的薄利多销的『咒语』上。」

    不。

    『咒语』反而应该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吧。

    最根本的问题,是更加深层次的——

    「如果有向自己施加了蛇的诅咒的那种家伙,要称作朋友的话也是不可能的吧。记得忍野还曾说过『所以我不会交朋友』呢。」

    「那样的意见也未免有点过分了——虽然千石小姐是失败了,但是在小学中学时代闹出的麻烦事,等到长大成人之后不也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吗?」

    「这也很难说吧。越是小时候的记忆,在成人之后不是越会留下深刻的痕迹吗?虽然那可能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的缘故,但是至少……对于自己在小学中学时没有好好处理踉老仓的关系这件事,我也只会怀抱着苦涩的回忆啊。」

    「老仓小姐——」

    「啊啊……对了,老仓开始回学校上课,是在跟你分开之后的事情了呢,这些事你没有听『那个人』说过吗?」

    「不,嗯,算是说过吧——不过,关于老仓小姐那方面,毕竟她跟我完全没有交集啦。单纯依靠传话游戏来了解的话,我也没有太明确的实感。」

    因为知道的事情,就仅仅是知道而已哦——八九寺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像模像样的话。如果由羽川说出口的话或许会很有说服力,但如果是八九寺的话就未免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但是,传言游戏?

    如果是直接从卧烟小姐那里听说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采用这种描述的……听起来就好像在她们中间还夹杂着什么人似的感觉。

    是不是想太多了呢?

    「现在想起来,阿良良木先生的家庭环境也相当特殊呢。这个我也听说得很详细哦。比如你的父母经常会把一些可怜的孩子保护在家里,你小学生的时候也经常跟那些孩子在一起等等。也讦就是这样的环境,养成了阿良良木先生和烈火姐妹的正义感吧。」

    「……现在想来,对月火来说,千石说不定就是那样的对象呢。不过千石并不是说有什么家庭环境方面的问题啦……」

    「完全没有问题的家庭应该是不存在的吧?毕竟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先说明了,阿良良木先生和妹妹们的关系,从第三者机关的角度看来可是会大吃一惊的哦。」

    在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跟千石擦身而过了——千石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毕竟是再现的情景,对方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我们吧——究竟怎么样呢?当时的千石好像是发现我了?

    不过就算真的发现了,在那种状况下她也不可能主动向我打招呼吧。毕竟我当时还跟神原在一起……

    总而言之。

    在这时候没有被千石搭话——或许也算是一种『再现』吧。在这一天之后,记得就是在第二天,我就追上了在书店里遇到的千石——

    「……虽然那的确是一次失败,但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做法啊。虽说不是会直接对我造成危害,但毕竟也是有着很高的紧急性的事件吧。」

    「不,那是前一段时间吧。」

    「潮流是会反复的哦,那才真的是循环呢。而且人们也常说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复。」

    「你好像一直都在说我的事情,那么你又怎么样啊?如果是你的话——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的话,你希望从哪个时候开始重来?」

    「这个,也很难说呢。虽然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让爸爸和妈妈修复关系,但是当我想到让两人重修旧好这个做法究竟有多大的正确性的时候,我就变得有点糊涂了。虽然因为一时冲动而让关系破裂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和好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要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人际关系简直就没办法建立起来了吧。」

    「与其闹得要离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结婚嘛——虽然我作为女儿很想这么抱怨一句,但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那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呢——虽然说得有点极端啦。」

    「…………」

    「不过,这或许意味着人就只能凭目前所拥有的武器来战斗吧。即使是阿良良木先生,每一次每一回也都是凭自己的全力战斗到现在的——所以就算这样回顾过去的情景,不管再重复多少遍,也只会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呢。」

    就算不是在所有方面都采取了最合适的手段。

    也还是在各方面采取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善手段吧。

    她是这么说的。

    「而且……关于千石小姐那件事,我觉得来自外部的干涉力量也很大哦。余震——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来自外部的干涉?余震?」

    「啊啊,说起来这些事情阿良良木先生也还没有很好地把握到呢。那么就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了。这单纯只是说如果太勉强硬来的话也会出现反作用的道理。

    「我说啊——」

    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登山啊?刚才明明已经跟你说最后的千石擦身而过了,那么我们两人同行的目的不就已经全都达到了吗?不是已经到达巡礼的终点了吗?」

    「不对不对。八九寺真宵的八十九地巡礼的目的,我不是说过吗?就是为了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呀。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停步哦——说得准确一点,刚才走的这段路才是绕远路呢。」

    「绕远路。」

    「或者也可以说是迷路吧。」

    「…………」

    「请不用担心。这也是一种必要的仪式啦——不过这与其说是Ceremony,或许应该说是Initiation更准确呢。」

    卧烟小姐把我切成碎片的妖刀『心渡』。

    那是过去退治怪异的专家所使用的、只会杀死怪异的刀——是本来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的斩杀怪异的刀。

    而与其成对的另一把妖刀『梦渡』。

    勉强说的话就是『怪异活命』。

    拥有让被『心渡』杀死的怪异『重新活过来』的力量的第二妖刀——忍是这么跟我说的。

    假如卧烟小姐的计划,那个不像她一贯风格的蛮行的目的,就是要把我『杀死后再重新复活』的话——能让我活过来的手段,我想就只限于那把『怪异活命』的妖刀了。

    当然,在四百年前就已经被『暗』所吞没的那把刀,卧烟小姐究竟要怎样拿来用这一点,我实在是完全无法想象出来……不过关于这一点好像也有谁说过了吧?

    虽然我的记忆好像有点模糊……

    「不,你说的完全没错哦。不过,那只是现世方面的仪式——而地狱就有地狱的做法,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说法听起来还真威风啊……」

    虽然实际上只是在散步而已。

    只是一起走路罢了。

    这样子跟八九寺一起走路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怀念,但同时也有一种轻飘飘的缺乏现实感的感觉——不过这毕竟是地狱,没有现实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也同样没有什么地狱感啊。

    「嗯,你不需要担心,复活前要经历的考验,必须闯过的难关什么的,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哦,阿良良木先生。而且也没有绝对不能回头之类的机关和陷阱,你的复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就请你尽管放心往前走吧。」【文旋刃注:「不能回头」出自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的故事。俄耳甫斯是天才的诗人和歌手。善于弹奏竖琴。妻子欧律狄刻被毒蛇咬伤并致死后,他追到阴间,冥后珀耳塞福涅为其音乐感动,答应他把妻子带回人间,条件是他在路上不得回头。将近地面时,他回头看妻子是否跟着,致使欧律狄刻重新坠入阴间。】

    「…………」

    「嗯?怎么了?你的表情很暗淡呢。」

    「表情很暗淡……」

    要说的话应该是表情很沉郁才对吧。

    不,就算说表情很暗淡大概也没有说错的吧——因为至少我的心情毫无疑问是非常暗淡的。

    那么,那就是因为这样沿着通往北白蛇神社的石阶往上登,我的朦胧记忆也自然而然地连接了起来——连接到了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的三月十三日的早晨。

    那么按照这个方向,我是不是就这样继续登上北白蛇神社,在到达之后就看到卧烟小姐在等着我,然后她就用妖刀『梦渡』把我切成碎片让我重新复活,是这么回事吗——不过想到要再一次被切成碎片,也实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所谓的地狱做法,其详细内容也让我感到很在意。

    「说起来——」

    八九寺说道。

    「斧乃木小姐还好吗?」

    「嗯?」

    「斧乃木……」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

    八九寺和斧乃木发生关联的时间,反过来说就只有在应对『暗』事件的那几天了。但是,是不是只要一起进行那样的行军就会产生羁绊呢?还是说在同世代的怪异之间会出现心有灵犀的情形?我印象中总觉得八九寺和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正好跟忍和斧乃木之间的不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因为斧乃木是不可思议型的存在,就算说关系变得亲密,也不能就此放松警惕——而且话说回来,虽然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救下性命而忘记了,但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和她可是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上的。

    本来应该是没有丧失敌对心的忍才是最正确的态度。

    明明有过那样的经历,事实上却跟她过着同居生活的我,才是最不正常的——甚至应该说是异常。

    应该受到斥责。

    「嗯,她很好啦——不过就算说很好,那孩子本来就已经死了啊。虽然这个表达方式也不怎么准确……总而言之,她还健在。」

    「是这样的吗。那么作为把她指名为后任的人,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斧乃木,她是你的后任吗?」

    「是的,是公认的后任。」

    她一定跟阿良良木先生展开了许多痛快的对谈吧——八九寺以不怎么像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啊……」

    虽然斧乃木也没有要听从她这个请求的义务,但如果这个「愿望」真的有效的话,那么斧乃木可以说已经为我付出了远远超出八九寺想象的努力。

    不仅仅是停留在对话的层面上。

    「……说起来,也没有包括斧乃木在内吧,你说的这个八十九地巡礼。」

    「毕竟还有时间上的限制嘛。」

    「是时间的问题吗!」

    「是的,这就是八九寺P做出的艰难决定。不过斧乃木小姐在动画版里也获得了很大的注目,所以也没关系吧。」

    「用这种手法来维持平衡性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平衡。

    我忽然对自己说出口的这个词感到在意。

    不,与其说是感到在意——倒不如说是『突然来灵感』吧。

    在八九寺跟我说『可以复活』、『不可以复活』的时候都没有来的『灵感』——在复活时刻逐步接近也完全没有实感、更没有现实感的『灵感』,在说出这句话、在联想到的时候,才迟迟地出现在我的头脑中。

    是吗。

    原来我一直都对这个感到在意吗——平衡。

    「仔细想想也真的是很幸福呢,阿良良木先生。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有一个既温柔又聪明的朋友,更有一个优秀的后辈,再加上活力十足的两个妹妹,现在还跟一个可靠的女童过着同居生活。」

    「…………」

    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羡慕我跟斧乃木同居这件事吧……不过在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厚,这一点的确是没错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

    我还是渴望达到一种平衡。

    那就是心的平衡。

    平衡设计——归根究底,提出这个理念的应该是忍野咩咩吧?虽然我一直担心制定了世界放浪计划的羽川翼是不是受了那个中年男人的不良影响,但是说不定连我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那家伙的思想毒害呢。

    「……正确的事情。」

    「嗯?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

    「不,我只是想起以前曾经跟标榜正义的烈火姐妹展开过这方面的议论啦一只是无意中想起来的。大概因为这里是地狱吧,我一不小心就想起了本来不想去考虑的正义问题。」

    「嗯,不过已经快到山顶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请说得简明扼要一点吧。因为这大概就是你和我的最后一番对话了。」

    「咦……?」

    那样的话我还是想说点别的事情啊。

    不过,正因为在地狱里才会想起正义的话题,而且我也很想听听八九寺在这方面的意见,所以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困难。在那种情况下,所谓的正确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呢?划分正确和不正确的基准,也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种类哦。」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需要对那种基准加以深究,只要按照最简单的正确性来说就行了——即使是不可能会产生任何反对意见的正确性,我们往往也会无法执行或者无法实现吧?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进行相对化的讨论——」

    「不成熟——吗。」

    「或许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在烈火姐妹那样的活动中投入精力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烈火姐妹也还是有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感觉啦……不过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比起做正确的事情,反而是更积极地去纠正错误吧?」

    「……做正确的事情和纠正错误是不同的吗?」

    「似是而非吧,抑或说虽然不中但也相差不远——如果要准确表达『纠正错误』这个说法,应该强调的汉字并不是『正』,而是『纠』才对呢。」

    「…………」

    光是用嘴巴说还真的很难传达呢,八九寺露出了暖昧的表情——的确,就像她的表情那样,真的很难感觉到她的用意。

    不过难以传达的并不是汉字,一定是我想说的意思吧——明明说的是有关正义、邪恶和正确性的主题,却总是在很浅显的问题上进行着表面性的议论,或许这样反而会更难表达出真正的意思吧。

    「总的来说,就是比起自己去做正确的事情,人往往更倾向于对他人的行动挑毛病并加以批判的立场,是这个意思吗?」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也还是有点差异。

    但大致上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纠正错误』这个行为会让人产生『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的心情——所以要区分两者非常困难,界线也显得模糊不清。

    不光是本人,对周围人来说也一样。

    甚至可以说,即使经过第三者机关的审判,也无法对『正确』和『纠正』进行明确的分类——

    「你怎么看呢?八九寺。」

    「对于我在你心目中的角色形象,我现在开始有点担心了……」

    「如果你是怀着批判性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那么我就必须指出,阿良良木先生,你现在正是通过对把『纠正错误』当成正义的那些人们所犯的错误进行纠正来彰显你的正义,这可是自相矛盾的哦。」

    这话也说得太复杂了。

    混乱不清。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的确是相当明显的自相矛盾,然而幸运的是,我想表达的主要意思并不是这个。

    我并不是怀着批判的心情。

    反而是抱着肯定的态度。

    「只要不断地纠正错误——只要把里面的错误逐一剔除干净,那是不是总有一天会演变成纯洁无瑕的正确性呢?总之,归根到底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了。」

    「…………」

    「八九寺,你以前那样持续停留在现世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是不应该做的事情吧。所以就遭到了近似于自然规律的东西——」

    遭到了那团『暗』……

    「遭到了反击——害得你差点就变成了既不能上天堂也无法下地狱的游魂野鬼。」

    「应该说是差点就被彻底消灭了,真的好险呀。」

    虽然她说得这么轻松,但当时真的是非常危险——她对斧乃木感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啊~不对不对。我之所以这么感激斧乃木小姐,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在跟阿良良木先生接吻的时候她让我骑脖子那件事呢。」

    「你别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好不好!」

    我明明都尽量不去提了啊!

    关于这件事,我们之间不是早就缔结了『继续保持神秘感』这个不成文约定的吗!

    「你这种想法,其实就是那个吧。比起获得成功,还是不失败更容易升职加薪出人头地,更便于向上爬——就是这样的日本式思维呢。」

    「…………」

    其实即使在海外也存在着这种倾向啊。

    「作为必须接受减分式考试的、身为应考生的阿良良木先生,受到这种思想的熏陶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自身也并不否定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但是光凭这种做法,还是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吧。」

    「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个想法的前提不是必须得到别人的正面评价吗?那样的话就只能得到别人给自己的东西哦。当然,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像阿良良木先生这样想得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东西的话,凭这种方法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犯过无数的错误。

    失败过无数次。

    不断从头再来,不断反复循环。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尝试和错误。

    甚至还惹来诸多的非难——

    「——最后就只有成功这条路了吧?」

    「其实……我也不是在特指自己的事情啦。不过,也许是吧——不,应该就是这样的。」

    「唔……」

    「你刚才说并不是在特指你自己的事情吧。那么,你究竟是在谈论哪个人的事情呢?」

    「…………」

    听她这么问,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不是在谈论正义的伙伴·烈火姐妹的事情呢?不,她们根本就不会成为这种议论的对象一她们可是什么都没想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是忍野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总是重视平衡性,企图在正确与错误、善于恶、这边和那边之间穿针引线充当中介的那个男人——坚决认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的那个男人……我是不是想谈论有关他的事情呢?

    不对。

    大概,我现在想说的。

    我想谈论的人——就是她。

    转校生。

    忍野咩咩的侄女。

    忍野扇——就是关于她的事情。

    为什么到这一刻为止我都没有联想到她的名字,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起她的事情,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她明明是我在这一年的后半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人物啊。

    ……小扇难道也是这趟巡礼之旅的例外存在吗?八九寺也好像完全没有要举出她的名字的迹象。

    当然,小扇相对于我的立场,毕竟也跟战场原和羽川有很大的区别——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客气,实际上也是喜欢牵着人家鼻子走的类型。从这个意义上说,或许应该用类似神原的方式来对待比较合适吧。

    ……类似神原?

    虽然我从来也没想过……是吗,小扇原来和神原是属于同一门类的吗……但是因为她说过自己是神原的信奉者,所以这对她来说也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要不就在这时候深入讨论一下有关小扇的事情吧。我正思考着该怎么开口.但是在我想到答案之前,时间却已经用光了。

    已经到了石阶的顶点。

    我们穿过了北白蛇神社的鸟居。

    在穿过鸟居之后,并没有发生又被诱导到另一个空间的状况,北白蛇神社依然还是北白蛇神社。

    不过,那却是被重建之前的北白蛇神社。

    残破而荒凉,腐朽不堪,濒临枯竭的——彻底被人们忘记的、惨不忍睹的、不说根本就没人知道的神社境内。

    可以说,这是跟我和神原第一次来访的时候几乎完全一样的状态——唯一的区别就只是周围的树木上并没有被钉着蛇这一点而已。

    既然刚才千石已经从石阶上跑了下去,那么这方面没有得到完全复制或许可以说是一个瑕疵吧。不过被钉在树上的蛇什么的看着也会觉得恶心,所以把这个略去反而让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即使不是这样,因为被重建的——或者应该说从零开始新建更合适吧,总之就是因为现在的北白蛇神社我已经看惯了,所以眼前这个久违的荒废破落的北白蛇神社的样子,也还是有一种鬼气十足的感觉。

    因为跟八九寺开心畅谈而变得放松的心情,也在这时候重新绷紧了。既然没有跟异空间、异次元相连接,那就意味着这趟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莫名其妙的散步旅程的终点,就是这座北白蛇神社了。

    把偏差的部分修正过来。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变得正确的部分出现偏差——八九寺之前还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那么现在是不是很快就能得到说明了呢?

    这时候——

    在参道的前方。

    在崩塌的正殿前面——也就是赛钱箱的附近,似乎有一个人影。

    有谁正在那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跟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忍、战场原、羽川和千石截然不同——那个人物正默默地注视着这边.看起来很明显是在等着我们。

    不过,有人在神社这一点,我其实也早就预料到了——虽然那也许不是预料,而是预感才对。

    或者说是既视感吧。

    三月十三日。

    在这样子登上石阶到达山顶的时候,我就被名副其实地等候着我的卧烟小姐切成了碎片——不,另一方面,我也想过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在那里。

    因为在上个月,在我为了去见影缝小姐——按照约定去见影缝小姐,而来到这个作为会面地点的北白蛇神社的时候,我就被她爽约了。

    影缝余弦——

    那个暴力阴阳师——直到现在也还是行踪不明。

    因为斧乃木是那样的性格,所以她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像样的评论——况且本来对那孩子来说,性格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对遭到爽约的我来说,而且家里还收留着她的式神斧乃木的我来说,我当然无法不对她的安危感到在意了。

    所以——

    在作为地狱布景的这座北白蛇神社里,我就怀抱着应该有谁在这里等着我的预感,但同时也怀抱着或许根本就什么人都没有的预感一虽说只要对两种可能性都有着预感,就肯定会有其中一方成为现实,但是——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感受到强烈的冲击——看到在那里等着我的那个人物的真面目,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看起来陈旧不堪、仿佛随时会从里面掉出东西来的、歪歪扭扭的赛钱箱——坐在它上面的人,既不是卧烟伊豆湖,也不是影缝余弦。

    但却同样是身为专家的存在。

    ……本来已经死了的专家。

    本来应该早就粉身碎骨而死的人偶师——

    手折正弦。

    「你好——阿良良木君。我一直在等你哦。」

    007

    「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在倒退的时候,我还差点就从石阶上摔下去了。要是和八九寺缠在一起摔下去的话,搞不好就会交换身体了。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明明已经死了啊。

    他明明在斧乃木余接的「多数例外规则(Unlimited Rulebook)」攻击下得到报应,最终连一块肉片也没有残留在现世,就这样凄惨地死去了——面对这令人惊愕的情景,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仔细想想,这种反应也太奇怪了。

    过剩反应。

    因为这里可是地狱啊。

    如果说死了的话,我现在也真的死了——死了的他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跟死了的他在这里重逢,实在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还存在着身为专家的他是否真的会落入阿鼻地狱这个疑问,但是就他来说,虽然是专家,但却是脱离了卧烟小姐的关系网络的在野专家……考虑到他对神原、月火和火怜所做的事情,我个人甚至觉得即使落入阿鼻地狱也还是便宜了他。

    但是,怎么回事呢?

    这种违和感。

    从跟他见面开始,我就感觉到某种跟在地狱底层和八九寺重逢的时候截然不同的违和感——与其说是违和感,倒不如说像是拼图的碎片以完全出乎意料的形式嵌上空位时的那种奇怪的感觉(?)那样的……

    不。

    说到底也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罢了。

    「没有必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吧,阿良良木君。虽然表情丰富也是一件好事——当然,我和你之间也发生过许多事,但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希望你既往不咎。」

    正弦以飘忽的语气这么说道。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跟生前的印象完全不一样——虽然那时候无论事态还是状况都非常紧迫,所以和现在的印象有所不同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现在的状况——身在地狱底层的状况,我觉得也是一种相当紧迫的情形吧?

    为什么他会——对了。

    疑问就在这里吗。

    为什么他的举止会这么娴熟呢。

    我和他在现世中相遇——还有互相对峙的时候(虽然是在重建之后)都是在北白蛇神社,但我却觉得他坐在那个赛钱箱上的样子反而显得比那时候更加自然。但是那赛钱箱看样子已经快崩塌了,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安稳的立足点啊……

    「我们都是落到地狱的人,就好好和睦相处吧——呵呵,开玩笑的啦。」

    他表现出了闲情逸致、玩笑般游刃有余的态度——玩笑?可是所谓的玩笑是什么意思啊?

    刚才的台词究竟哪里算是开玩笑?

    哪个部分是在开玩笑啊?

    不过,虽然他整句话都好像在开一个恶质的玩笑……但他毕竟是忍野和贝木大学时代的社团伙伴,说不定还是一个有着丰富幽默感的人。

    但是在地狱里发挥出这种幽默感也让人受不了啊——作为曾经跟忍野和贝木进行过语言交流的经验者,我不得不认为即使再怎么对他加以追问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义,所以就只能向站在我身旁的五年级生求助了。

    「喂,八九寺。」

    「什么事呢,阿阿阿木先生。」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易记,但你也别把人家的名字说得像是随便起的RPG游戏的主人公名字一样啊。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咬咬咬咬咬到舌头了。」

    「这个你也别随便乱来啊!?快给我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手折正弦怎么会在这里的啊。你说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指正弦吗?」

    「不对不对,那个当然是卧烟伊豆湖小姐了。没问题,在这方面我们之间早就心有灵犀,达到心意相同的境界了。」

    「……那么,为什么——」

    我再次看向正弦。

    不知为什么,正弦似乎以充满怜爱般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对话——或者应该说是我陷入混乱的样子。也没有必要用这种眼神来看着我吧。

    正如贝木是只在金钱欲望的驱使下展开行动的专家那样,正弦好像是基于「美的好奇心」而行动的那类专家。既然如此,他难道是从我的恐慌状态、或者是从八九寺的游刃有余的态度、又或是从我们两人的对话中找到了什么美的感觉吗?

    「我说的『那位大人』的确就是指卧烟伊豆湖小姐,但是——」

    「又变成『那位大人』了啊。」

    「把『那位大人』的意志——不,把『那个人』的意志传达给我的人,就是在那里的手折先生了。」

    「传——传达?」

    传言游戏。

    她刚才是这么说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咦?但是,这样一来……在时间顺序上不是有点奇怪吗?不,奇怪的并不仅仅是时间顺序,而是在更根本的各个层面、各个系列都会变得很不对劲。

    而且正弦本来就是置身于卧烟小姐的关系网之外的专家,因此他应该不可能承担着把卧烟小姐的命令传达给八九寺的职责才对啊……

    「我都说叫你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嘛,阿良良木君——虽然我跟那个前辈不同,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因此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详细说明,但是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我还是可以好好地从头到尾给你说明一遍的啦。虽然在你看来或许是同类,但我还是比忍野和贝木要稍微亲切一点哦——在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况下。」

    「……厉害关系,现在不是还有吗?」

    面对以亲切的、甚至是迎合的口吻对我那么说的正弦,我反而进一步加强了警戒心——以庇护着八九寺的姿势再次踏出了刚才倒退的那一步。

    「因为你是以退治不死身怪异为专长的专家——没错吧?对你来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难以饶恕的敌人。说白了就是一只令人不快的害虫吧?」

    「令人不快的害虫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虐了呢?当然,从大致上的意思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啦——不过,阿良良木君,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现在你就不必担心了。」

    「咦?」

    「因为现在的你——是完全不具备吸血鬼性的,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说都是这样。」

    是普通的人类。

    落入地狱的。

    普通的人类——正弦这么说道。

    「你身上的吸血鬼性——已经被减去了。」

    「减去……」

    啊啊……是这样吗。

    刚才八九寺说的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吗——不光是『乘以2之后再除以2』,同时还进行了『减法』……

    被减去的数字,原来就是我的吸血鬼性吗。

    从我自己看来,因为我的存在方式在主观上一直都没有变过,所以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在地狱,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什么违和感——但是如果说怪异无法落入地狱的话,那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并不包含任何吸血鬼的成分。

    也就是说——人类。

    现在的我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因此并不包含在专家·手折正弦要退治的对象范围内——就是这么回事吗?

    「…………」

    但是即使如此,要问现在是不是可以马上信任他而放松警惕向他走近的话,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虽然我还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是曾经对我的后辈和妹妹制造过危害的男人,这一点毕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没事的啦,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一边「啪啪」地拍着我的后背一边说道。

    「虽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在这里止步的话,就会影响到我的巡礼之旅的进行,所以请你继续往前走吧。为了让阿良良木先生作为人类复活,这是绝对必须的步骤。」

    「…………」

    「否则的话,好不容易才实现的减法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而我也没有脸去见斧乃木小姐了。」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斧乃木的名字啊——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是仔细回想起来,虽然八九寺一直在跟我轻松地交谈,但是她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相当怕生的人,现在既然连她也这么说的话——

    手折正弦。

    如果只是对话——应该没问题吧?

    不管怎么说,就算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也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使暂时不考虑什么巡礼之旅的进行——

    如果不往前走,就不能前进。

    我向八九寺说道:

    「别到前面来啊。」

    说完,我就继续保持着挡在她面前的姿势,沿着参道向前走去——在地狱里的神社这样的构图,也实在有点乱七八糟的感觉。

    因为八九寺是受了他的指示才去迎接我的,就算我现在这么护着八九寺,应该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是无论如何,我在心情上总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就好像王子殿下一样呢,阿良良木君——不过因为这里是祭祀白蛇的神社,所以你骑的也许不是白马而是白蛇啦。」

    也不知道是打算说个应景的笑话还是另有所图,总之我们就是一边听正弦说着这些话,一边慢慢向他走近。

    在这段时间里,我试着在头脑中进一步回想起他的详细个人资料——但是毕竟自己被杀死的冲击太强了,再加上这里是地狱的事实也让我震惊不已,所以记忆依然是模糊不清的状态,就算这样做也不知道有没有积极的意义。但就算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应该认识到自己本来知道的事实吧。

    因为——人就只能凭现在所掌握的武器来战斗。

    手折正弦,身为专家的人偶师。

    在工作时经常使用折纸。

    至于出身,他跟贝木和忍野是社团伙伴——神秘学研究会的成员之一,参加那个社团的还有影缝余弦以及身为社团头领的、学生时代的卧烟伊豆湖。

    而且在他们上大学的期间——

    还制作了名为斧乃木余接的『人偶』。

    使用生存百年的人类尸体,创造出了式神女童——在关于其所有权的问题上,尤其是影缝小姐和正弦发生了决裂,好像是这样的吧?

    在那之后,正弦和卧烟小姐也分道扬镳了——尽管全员都作为专家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但就只有正弦走向不同于其他成员的方向……

    我和他见面,正好是在我自身发生异变的同一时刻——就是在我的身体脱离忍的影响独自发生吸血鬼化的那个时候……

    然后,在争斗的最后一刻,他被自己创造的人偶杀死了——虽然说他自作自受也确实没错,但是他死去时的惨烈情景却实在难以单纯地用『因果报应』这个词来一笔带过。

    那可是连普通的吸血鬼也恐怕无法再生的、宛如松永弹正一般的死状,所以现在跟他重逢我也感到相当的困惑……虽然漫画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台词,但难道这就是『在地狱里再见吧!』的意思吗?【JPT原注:松永弹正本名为松永久秀,传说当年因为在和织田信长军的战斗中失利,因而在其据守的信贵山城天守阁放火,与儿子久通一起切腹投火自尽。】

    但实际上真正实现的话也不怎么好受,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过,看来我们并不是单纯在死后以互为仇敌的立场在地狱重逢——如果这次重逢是卧烟小姐的刻意安排,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听了接下来他将要对我进行的说明之后,我真的能接受他的说法吗?虽然可能有点惹人厌烦,但我还是不得不重申一次,我本来对自己落入地狱这个事实就已经觉得无法接受了。

    因为我对和他靠近交谈还是有点抗拒,所以我就在跟他相隔五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八九寺也跟我同一步调。正弦见状——

    「余接——」

    他这么说道。

    「她还好吧?但愿她没有把杀死我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既然是她的创造者之一,当然应该知道吧?那孩子什么都不会在意的——还在若无其事地吃着雪糕呢。」

    「我想也是啦。当然,因为我是创造者之一……是生产者之一,所以知道这一点。不过这与其说是恳切之心倒不如说是父母之心吧——不管到什么时候,就算是不合常理也还是会感到担心的。」

    毕竟我并没有让那孩子知道内情嘛——正弦这么说道。

    内情?

    「你说的内情……是什么啊?」

    「嗯,因为她只是遵从命令的式神,所以就算不知道内情也会遵照命令行事,那是她的优点——是她的长处。当然,这对余弦来说也是一样的——不过她的话应该说是从不考虑详细事由吧。涉及要如何控制这种难以控制的存在,大概就是我们卧烟前辈大显身手的领域了。」

    「……难道你不打算说明事情吗?」

    虽然正弦的衣着打扮非常整洁体面,跟不修边幅的忍野截然不同,但是这种看不清真意的说话方式,还是让我联想起了那个专家。

    在跟那家伙说话的时候,我好像也总是感到很不耐烦——虽说过去的记忆会被逐渐美化,所以我往往会对作为专家的忍野给予过高的评价,但是在这方面的记忆却一直没有被美化的迹象。

    「当然会说啦,因为如果不尽快让你复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卧烟前辈斥责了——那个人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啊。」

    「…………」

    「说得简单一点——在那个场面以那样的方式被余接杀死,就是我在那时候被赋予的真正任务了。」

    正弦说道。

    以极其正经的表情这么说道。

    「通过被余接杀死,然后抢先一步落入地狱——为让你复活做好各种准备,就是我作为职业专家的工作了。」

    008

    「……哈?」

    我一时之间真的搞不懂他在说什么,而且在那一瞬间结束后的一秒钟、一分钟里,也还是搞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足足花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才勉强能理解到正弦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无论是正弦还是八九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我迟缓的理解力慢慢跟上事态。

    但是,让他们等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我拼命绞尽脑汁才得出来的答案——

    「……也、也就是说装死吗?」

    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对自己真的是太失望了。

    什么装死不装死的,这里可是地狱啊——根本不是可以靠装死的手段来到的地方。

    不过,考虑到这是通过比照常识和过程而得出的结论,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应该会产生类似的感想吧。突然间面对着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准确回答的人应该也没有多少个。

    如果说有的话,大概也只有羽川了吧。

    「装死——这个说法也稍微有点不对啦。」

    正弦一本正经地给我评分道。

    反而也可以说他性格恶劣——当然,对忍野和贝木的社团伙伴抱有性格方面的期待,那才是脑子有问题吧。

    「因为我实际上已经死了。不过,也算不上是太偏离真实情况的说法。因为作为含义来说,这就跟装死没什么两样——就跟在路上忽然碰到狗熊差不多。」

    「狗……狗熊?」

    「或者说是恶魔也行。」

    正弦一边说着俏皮话般的台词,一边继续推进话题——我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深层的含义,不过他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但仔细算算也应该早就超过三十岁了,所以他可能单纯只是喜欢说说俏皮话吧。

    说起恶魔……

    「应该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因为跟能说会道的忍野和油嘴滑舌的贝木不一样,我平时都很少跟别人说话啦。毕竟我以前就是一个整天面对着人偶独自玩耍的小孩子。」

    「…………」

    「不过,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以最浅显易懂的方式向你说明的——在作为人类来讨论的时候,我的个体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从他这句话的内容和口吻来判断,即使不能说是不善言谈,不擅长说明这一点似乎的确是事实。

    如果他是因为整天独自一个人玩人偶而成为人偶师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经历了,但现在就先不说这个吧——

    「已经死了?呃……那是——」

    「在那时候,被余接杀死的那个我,其实是我操纵的人偶啦——那就是人偶师最熟悉的替身,或者说是代身。

    「…………」

    「嗯?我还以为你会在这件事上提出更深入的问题,没想到你却沉默了。果然还是不能像对着手办说话那么简单吗。」

    独自一个人玩人偶和对着手办说话虽然有点相似,但在印象上却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那个也暂且搁置一边吧——我之所以在这时候保持沉默,当然是因为无话可说了。

    如果正弦期待着我能对他的这番话作出即时反应的话,那实在非常抱歉,这完全是期待过度了——因为在遇到出乎预料的事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变得全身僵硬,连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

    我身为一个对漫画、动画和电视节目等现代的娱乐方式充满热爱的普通高中生,如果说真的丝毫没有联想到这种可能性的话,那就算被斥责为愚蠢之人也确实难以反驳。

    替身人偶。

    作为人偶师来说,这不是最经典的做法吗?

    既然如此,他在那个地方所做的事情,就是装死——不,是装活吗?

    就是为了被杀而装成还活着的样子?

    「斧乃木……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嗯,没错。不光是余接,余弦也是不知道的——不过她的话,或许应该说是根本没有打算去了解吧。一味地追求着强度的她,对弱不禁风的我大概也不怎么感兴趣啦——真是一段可悲的恋情。」

    「恋情?」

    「啊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在意。那只是大叔的陈年旧事,单方面的恋爱故事什么的,年轻人听了也只会觉得无聊吧。至于贝木的话,那家伙毕竟是个骗子,所以也没有办法得到准确答案。总之知道我这个手法的人——就只有卧烟前辈,还有忍野咩咩了。」

    「…………」

    只有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

    以及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忍野。

    说起来,这两人的确是很擅长发现他人秘密的那类人——不过问题就在于正弦是什么时候开始怀抱着这样的秘密。

    那可不是跟我无关的事情。

    因为如果他作为专家的立场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那么二月十三日——也就是正好在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其意义也会随之出现根本性的差异。

    那次诱拐事件——威胁事件。

    那场决斗,那个悲剧。

    究竟会因此而被如何改写呢?

    「人偶破坏了人偶。那仅仅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了——所以阿良良木君,虽然我刚才提到了余接,但如果你也因为在那件事中跟我的死发生了间接关联而感到在意的话,你就可以尽管放心地抛开那些烦恼了。」

    「……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不,说老实话,我也不是没有那么想过。

    假如那次事件的目的就在于此的话——别说间接,我反而是直接跟正弦的死产生了关联。

    要说我没有放在心上那也是骗人的,在听说那时候粉身碎骨的只是人偶之后,就算说还不至于感到安心的地步,但也无法否定在自己内心的某处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的疑念,以及『现在你明明就在地狱啊』这种追问的台词也依然停留在我的脑海中——在这些疑问得到解答之前,我的烦闷就不会消除,将会一直沉积在我的心底。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小把戏,那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把我的三个重要的人都绑架了,那时候的你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啊?」

    「小把戏吗,对我来说那可是拿手好戏哦。」

    正弦微笑道。

    「就是那些死了又复活的把戏。从某个观点来说,这甚至是比吸血鬼更擅长的拿手本领。」

    「拿手本领……」

    「当然,严格来说其实是没有复活的啦。因为我只不过是凭依在人偶上,介由媒介回归现世罢了——我的本体其实一直都在这边。」

    这边。

    既然这是在地狱的发言,当然就是指所谓的『阴间』了——虽然这个那个的指示代词有点让人混淆,但是他的言行举止看起来之所以毫无违和感……其主要的理由大概就在于此吧。因为如果本体一直都在这边的话,对他来说的「现世」就是这里了。

    「啊啊,不过我先说明了,我可不是阿鼻地狱的居民哦?比起落入地狱的事实,被人看成是落入地狱的家伙反而更让我感到沮丧呢。」

    「嗯,这种心情我刚才也亲身体会到了……而且现在也在持续体验中。」

    「平时的我都是在天堂里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

    「…………」

    我的烦闷心情差点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像八九寺这样的孩子,明明上演了那么感人的成佛场面却落入了地狱,这的确是相当让人沮丧的事情。但是话虽如此,一旦对充满幸福的天堂的存在展开想象,那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努力生存下去的动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与其活着犯罪,倒不如趁早死掉更有赚头吧……虽然正弦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无法完全确定。

    「……什么时候开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过着那种悠闲自在的——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在现世和阴间来来往往的生活啊?」

    「这不是生活,是劳动哦。」

    正弦回答说。

    「就跟出外打工差不多吧——虽然也可以说是单身赴任。你不必担心,我大学生的时候还是一个有着健全肉体和健全灵魂的真真正正的人类。我成为人偶师——已经在制作了余接这个人偶、跟他们诀别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里面牵涉到你个人的私事,我也不知道应该问到哪个程度……不过你之所成为人偶师,动机是不是因为制作了斧乃木、以及最后把斧乃木让给了影缝小姐这件事呢?」

    「如果说是动机的话,那听起来就好像犯罪动机似的。不过即使那么说也不至于完全偏离事实吧——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说。不过卧烟前辈和余弦说不定会持有不同的意见啦——噢,对了。」

    这时候,正弦抬头仰望着天空。

    虽然我也随着他抬头看去,但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天色看起来似乎正介乎于昼夜的境界线,也就是所谓的黄昏时分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连一只鸟都看不到的天空。

    所以我也不知道正弦抬头要看些什么,但他的双眼似乎在空中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看来有人在催促着我呢——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人偶师这件事,可能也没有时间给你从头到尾详细地说明了,这个你就只能等剧场版的衍生作品了。」

    他这么说道。

    先不说衍生作品,你也别打剧场版的主意吧。【全体录入组员:我们就看看,我们不说话】

    究竟想搞一场多么壮大的过去篇啊。

    「所以我现在就尽量简单地给你说明吧。如果你无论如何也很在意,那就等复活之后问卧烟前辈好了——因为那个人什么都知道,说不定还可以说明得比我更加详细呢。不过她愿不愿意说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我离开大学走上了现在这条路,但毕竟一直都被卧烟前辈盯得紧紧的,有很多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生意也上不了轨道。所以我就目光短浅地产生了某个想法——虽然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愚蠢,不过那就是所谓的禁断手法啦。作为专家那是一种禁忌,或者说是禁咒更贴切。」

    「禁咒……」

    诅咒。

    这个说法我也曾经在哪里听过。

    「可能应该说是『自身的怪异化』更恰当吧——当然,这个想法的根源就来自于学生时代所制作的人偶斧乃木余接这个存在。正如可以将生存过百年的人类尸体变成怪异那样,手折正弦这个人类的尸体说不定也是可以怪异化的吧——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我当时企图制作出名为手折正弦的人偶怪异。

    利用我自己的尸体——制作出我的人偶。

    「……成功了吗,这种手法。」

    如果是真的话,那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假如真的能做到这种事,那不就是说可以单凭自己创造出不老不死的存在吗——虽然现在的世界观中实际存在着过去是人类的吸血鬼,所以也无法一口咬定不老不死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实现人类的怪异化什么的,至少也不像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做到这个地步?

    是美的好奇心?

    「失败了——结果就是我现在这副模样。我变成了飘荡在现世和阴间的夹缝中的、半人半妖般的存在——不,与其说是在夹缝里飘荡,倒不如说是夹在现世和阴间无法动弹更合适吧。」

    「……你该不会就因为对这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才说什么无法原谅不死身的怪异之类的话吧?」

    「我也不能说没有这样的侧面。」

    「不能说没有吗……」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装糊涂说不能没有西和东了。」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的八九寺发言了——我说啊,你这么久都没出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吗。你没有必要在这里保持现场的搞笑浓度啊……真是下了地狱也是个讲义气的家伙。

    「不过,虽说是失败了,但毕竟也能通过人偶活下来——在那之后,我还成功实现了人偶的量产化,所以要说是不老不死的话也的确是不老不死,说是怪异也的确是怪异。生灵——或者应该说是半灵才对吧。总之我就尽量利用这种特异体质来做我自己的生意了。」

    「…………」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特异体质,即使身在卧烟小姐的关系网之外,他也能一直维持生计至今……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

    「以上就是我手折正弦的生平来历了……这么说就足够了吧?阿良良木君。还是说你对我的半生还有更大的兴趣?」

    「那个……」

    老实说我并不是太感兴趣——虽然在本人面前我也很难说出这样的话,但关于他的特异体质的概要,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原来如此。

    当然,在他作为人偶师获得成功之前,在那之后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风浪和迂回曲折的困难,这都是可以想象到的。但是对我来说最感兴趣的——问题意识则是在那之后的阶段。

    「那么,我现在重新确认一次,当时尽管被斧乃木击得粉身碎骨,但你实际上还是别无大碍,是这么回事吧?」

    「也不能说别无大碍啦,毕竟我失去了一个贵重的人偶——不过在生命的意义上的确是没有大碍。因为在很久以前,我这个人就跟死了一半没什么两样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死——」

    不,为什么要装活呢。

    那小把戏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所以我都说那不是小把戏了——而且刚才我也说过,余弦和余接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嘛。对我来说,那就相当于没有经过模拟考就直接参加正式考试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了。」

    正弦说道——他的视线依然抬头注视着空中,他究竟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呢?

    「作为专家的我,接到了一个委托——阿良良木君,那就是希望我解决你居住的那个小镇上发生的异变的委托。」

    突然间被切入正题了——虽然我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正弦大概从一开始就是在说这件事吧。

    因为他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在这里等我来的——而且他让八九寺带我来这里,也完全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跟我叙旧,也不会是想为上次的那件事道歉才等着我的——但是,在跟他谈了一会儿之后,我心底的那种类似隔阂的感情也已经基本烟消云散了。

    「在我的小镇上发生的异变……?那就是北白蛇神社的……不,不对。那件事在上个月就已经解决了……」

    更严谨地说,那并不是解决,而只是从解决状态变回未解决状态而已。不过在这一点上也没有必要故意从鸡蛋里挑骨头吧。

    「没错。那个委托的内容非常简单,是单纯以你和旧KissShot为对象的内容。虽然你们在卧烟前辈的关系网中得到了无害的认定,但那对我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反而在关系网中受到保护的『怪异』,对我来说才是应该优先对付的存在,就算没有委托也是必须采取行动的对象。」

    「…………」

    的确是这么回事。

    他为了对付我和忍,采用了将两个妹妹和一个后辈绑架成人质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毒辣手段——我本来还想「如果说那不是小把戏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探出身子加以追问。但是照他这么说,接到委托不就跟我之前想象的一样吗?

    如果他是因为接到委托而采取行动对付我和忍的话,他刚才说的不是小把戏而是拿手好戏、正式考试等等言论就是毫无虚假的事实了——

    「嗯,没错,的确是这样。」

    正弦毫无愧疚地以轻松自如的态度点头道。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魔术师在享受着揭穿魔术秘密的乐趣似的——不,虽然揭穿魔术秘密的魔术师也是不合格的魔术师啦。

    「如果不是在事前被预先采取了措施的话——恐怕就会变成那样了。不,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加严重呢。你的两个妹妹和后辈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无事……」

    「……别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感到可怕的人反而是我啊。没想到神原骏河竟然是卧烟家的女儿……一想到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施加危害的情形,我就忍不住全身打颤。事先听说了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

    当然,神原是卧烟小姐的侄女——正弦大概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绑架了她,这也是我们的推测——但即使如此,说到全身打颤我觉得也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卧烟小姐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是侄女就加倍疼爱的人——还是说他用的是『女儿』这个说法,所以畏惧的对象是神原的母亲这个已故之人呢?

    「什么『事先听说』,什么『被预先采取了措施』的,从你这些说法来判断——正弦,你在接到委托之前,是不是已经从卧烟小姐那里听说了什么?也就是关于我们小镇所发生的事情——」

    那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卧烟小姐亲自外出工作,据说实际上是相当罕见的情况——那么她在我们的小镇里要做的事情,就是城镇的平定、或者说是治理方策什么的……

    为此她还争取到了那个危险的专家·艾比所特(Episode)的协助,所以她即使在那时候向身在关系网之外的旧相识手折正弦知会一声也应该——

    「不,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现在的确和卧烟前辈坐在同一条船上,但是我和她发生接触,已经是在我听说了有关情况之后的事情了。首先向我提出这件事的——在我和卧烟前辈之间搭桥的,其实是另一个人啦。」

    「…………」

    搭桥。

    听了这句话,我马上产生了一个直觉。

    虽然那只是类似于应考生特有的猜题灵感般的直觉——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是一个足以确信的直觉。那个直觉,以比任何理由都更强烈的信号向我宣示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忍野?」

    我说道——不假思索地。

    「事先跟你说明有关情况的人——预先采取了措施的人……就是忍野咩咩?」

    009

    这里面当然也存在着别的可能性。

    比如光是在我能把握到的、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的人物当中,就存在着贝木这个可能性——但是要从搭桥这个词语、从这个行为联想到他的存在,就算是理论性的飞跃也未免有点难度过高了。

    但是正弦却说了一句「答对了」。

    「没错,就是那个仿佛看穿一切的男人——明明在卧烟前辈的关系网中是干部级别的存在,却直接和关系网之外的我接触,真的跟以前一样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伙。不过我想也没有谁比那个男人更不适合干部这个称呼了……」

    「…………」

    按照这个说法的话,卧烟小姐的『头领』也有着同样的不适合度吧——与其说得那么夸张,倒不如说是从以前开始结下的不解之缘更恰当吧。

    但是如果这么说,忍野和正弦也是同样的关系——所以就算去跟对方见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至于时期方面,应该就是在忍野离开这个小镇后发生的事情——不过具体来说,那时候忍野究竟对正弦说了些什么呢?

    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究竟在事前采取了什么措施?

    「有一些事情,是只有身在卧烟前辈的关系网之外的我才能做到的——他当时这么跟我说呢。不过这也是最擅长跟犯规无异的秘技的他才说得出来的话啦。」

    「…………」

    「当然,那也跟企图走捷径的偷懒心理有着很大的区别。他的基本立场是采取所有可以采取的措施,做好一切能做到的保险工作;即使是这种担心大部分都会白白浪费掉,就像在浪费智慧一样,是那种跟节俭精神完全背道而驰的专家——对他来说,会轮到我出场的状况,恐怕应该是在双重保险之后的罕见案例吧。」

    嗯,这个我也明白。

    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他甚至还考虑到了来自另一个时间轴的我和忍这个可能性——在考试中猜题的那种心态,跟他大概是无缘的吧。和他那种吊儿郎当的外表相反,他也许是一个相当认真的男人。

    「而且,他也是一个不喜欢多说的家伙,也不会把事情说得太具体。他来见我的时候,我起初还以为他只是来找我闲聊的呢。我就想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个喜欢装糊涂的家伙——不过,当时他大概也只是抱着慎重起见的想法而来的吧。」

    「……对于忍野那种别有深意的口吻,我其实也很想抱怨几句——那么说,当时你就在跟他闲聊的过程中听说了神原的出身什么的吗?」

    关于神原的出身,记得忍野好像也相当在意——对他来说,跟前辈的侄女见面应该也是相当出乎意料的事情。

    而且还特意对神原的母亲名字加以确认。

    「嗯。而且,阿良良木君,他还提到了你——或者应该说是你们比较准确吧。」

    「我们……就是我和……」

    是谁啊?在这种情况下——是忍吗?

    「嗯,正因为如此,我在接受委托之前就已经把握到了这个小镇的各种来龙去脉——都了解过了。在那个时候,虽然我不知道忍野究竟想跟我说什么——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其实是在向我强调你们的安全性呢。」

    「…………」

    「就是这样的伏线。你们并不是值得白白浪费一个人偶的对象——忍野就是来告诉我这一点的。顺便一提,他察觉到我的真面目是人偶这个事实,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的——不,现在想起来,那也许是在威胁我吧?要是你对我的朋友下手我就揭穿你的身份——是这个意思……」

    正弦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早就为了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态采取了这样的预防措施。

    正因为知道无害认定对关系网之外无法产生效力,所以他才为了保护我和忍而针对外部采取了这种手段——对他来说,虽然那也许只是对一项已经获得相应报酬的工作的善后处理,但是即使如此,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照也还是让我感到满心火热。

    那是我无法做到、也没能做到的事情——不,等一下啊?

    可是这家伙最后还是来到了我的小镇,还针对我和忍——嗯嗯?就算知道了忍野已经预先采取了相应措施的情报,这两者还是没有联系起来吧?

    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说那就是保险啊——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一边叼着那根几乎没有点着的香烟一边说的,所以现在说的都只是我自己的解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继续听我说下去吧。这样一来,你的疑念应该就可以基本消除了——也可以毫无遗憾地去复活了。」

    「毫无遗憾地复活什么的……」

    「你就当作是带去现世的土特产吧。」

    正弦说道。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阿良良木历和忍野忍,他们现在基本上都是无害的』——『只要不对他们下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也不是说绝对不存在脱离基本状态的情况——那就是阿良良木君和小忍联合起来,反复进行吸血鬼化的情况』。」

    「…………」

    「也就是说,当阿良良木君脱离了旧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影响,开始独自走上吸血鬼的道路的时候,状况就会超出忍野所申请的无害认定的范畴。」

    「那个——」

    那简直就是我现在所面临的状况——怎么会这样啊。

    那么,这种事态也同样在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忍野咩咩的预料之中吗。

    「并不是在预料之中,而是预想到的其中一种情况吧?不过这与其说是慎重再慎重地铺下的伏线,倒不如说是明显地抱有畏惧吧。」

    「畏惧……就是在担心我会缺乏考虑地滥用忍的力量吗?不……」

    不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他担心的是这个可能性的话,他就不会把忍交给我照顾,就这样离开小镇了吧——反而正因为他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正因为信任着我们,他才一声不吭地、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就动身前往别的城市。我是这么想的。

    「没错。所以他所担心的,应该是令阿良良木君不得不这样做的的原因——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找我的吧。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预知能力者。实际上……在你们所遭遇的各种危机局面中,应该也有不少是完全出乎忍野意料的事情吧……对于令你陷入不得不勉强硬来的事件,他也决不可能在事前预测出来。但是,他却似乎知道你在那种状况下会不惜硬来呢。」

    「……就算他知道我也……」

    我不由得抱怨了起来。

    看来我也是相当的不坦白。

    「在出现那种状况的时候,我说不定会接到什么委托——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那是投我所好的委托,也就是退治吸血鬼的委托。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忘记多年的怨恨、抛开往昔的成见,和卧烟前辈取得联络吧——那时候,卧烟前辈也一定在等着你的联络,因为卧烟前辈她由于立场关系而无法随意行动——虽然当时我真的搞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结果还是出现了正如他所预料的状况。」

    就算不是预知能力者,他也有着相当于透视能力者的看透一切的力量呢——正弦说道。虽然我作为受了他恩惠的人可能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十二分地赞同这个感想。

    「所以,当我果然接到了要求我退治你们的委托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与此同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是对这种状况抱有畏惧的话,为什么忍野没有打算亲自动手来处理呢——平时总是说『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简直就像在拜托老相识帮忙一样的事情?我对这一点产生了兴趣——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就决定顺他的意思去做,然后立刻联络上了卧烟前辈。」

    于是,那场小把戏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就是这么回事——但是那样做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

    010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弦又再次把垂下的视线抬向天空——因为太阳逐渐西沉,周围也变得越来越昏暗,所以他的举动看起来就像在寻找最早出现在夜空的星星似的,但是这次就连随之抬头望去的我,也清晰地看到了他所注视的对象。

    从空中——或者应该说,从天顶……

    有一条绳索正慢慢地从上面悬垂下来。

    「不是绳索,或者应该说是丝线才对呢,阿良良木先生。那是来迎接你的呀。虽然说是迎接,就好像要被带到死后世界去似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来自现世的迎接哦。」

    虽然八九寺这么跟我说明,不过跟我想象中的迎接相比,怎么说呢——如果说那是丝线的话,就是释迦大人从极乐世界悬垂下来的蜘蛛丝了。

    对于蜘蛛丝,我听说是强韧到可以应用于宇宙工程学的程度,所以我也不觉得那是不可靠的东西……好像是叫做犍陀多吧?本来想要顺着悬垂下来的蜘蛛丝向上爬到极乐世界去,结果犯下其他罪孽的人也想跟着来,在对他们喊「快下去」的瞬间,蜘蛛丝就一下子断开了……【校对逸:犍陀多这个故事即指芥川龙之介的小说『蜘蛛丝』】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也可以说是让人接受考验的丝线——想到把这条丝线悬垂下来的也许就是卧烟小姐,我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哦。要是错过那条丝线的话,阿良良木先生就真的要永远留在阿鼻地狱里被火烧了。还会被全身有八十九只眼睛的恶鬼不停地折磨。」

    「八十九只眼睛?那个不是你吗?」

    「弄错了。是六十四只眼睛。」

    「不管是哪个都很可怕……」

    还真的是两个极端。

    「所以手折先生,实在非常抱歉,这个话题可以请你不要再说了好吗?」

    「不,等一下,八九寺。怎么可能就这样了结啊。现在说到一半怎么能说算就算了?——正弦,只有身在关系网之外的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么回事吗?接受退治我和忍的委托——假装接受这个委托,对不对?」

    在从天顶悬垂下来的丝线(?)延伸到神社之前,我为了尽量从正弦口中问出更多的情报而抢先这么说道。虽然作为听众这并不是值得称道的行为,但是在这时候却似乎正好被我说中了——

    「应该可以说是这样吧——又是假装活着又是假装接受委托的。不过我也无法准确地说出忍野的意图何在啦。」

    他这么说道。

    「这样一来,影缝余弦尽管身在关系网内,对卧烟前辈来说却是无法控制的存在,所以正好就是最佳的人选——因为她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丝毫不顾情面地跟做出不法行为的我展开对决。所以卧烟前辈在你的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就让她们出动了——」

    「…………」

    对于我的肉体所出现的『镜子里照不出自己』的异变,卧烟小姐就像在事前早就有所把握似的,把影缝小姐和斧乃木派遣过来了。当时,我把这件事看成是卧烟小姐那『什么都知道』的一种体现,还对她的千里眼感到无比战栗——但是揭开谜底后原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整件事的推移进度都早已被配置到她的时间表中了。

    当然,在时机上有点过于巧合,也可以说是符合她的一贯风格了……

    「但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就不能简单地拒绝委托吗?」

    「毕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而且就算真的拒绝了,说不定也只会让这个委托转移到其他的专家那里去——在这时候最好是顺应『敌人』的意向采取行动,这就是我和卧烟前辈得出的结论了。」

    「敌——敌人?」

    难道不是委托人——吗?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指的应该就是委托正弦退治我和忍的那个人物——可以将其称为敌人的,难道不是就只有我和忍吗?

    「也不是这样的。至少在你们的小镇上,贝木泥舟已经失踪了——面对这样的状况,我和卧烟前辈也还没有冷漠到视若无睹的地步。」

    「贝木吗……?」

    说起来,卧烟小姐的确这么说过——好像说什么情报错综复杂。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我觉得那家伙是个就算杀了也不会死的人,而身为他昔日伙伴的卧烟小姐和正弦在这种感觉上应该会比我强烈得多……但是看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态,也还是无法忽视的。

    「虽说最好是顺应敌人的意向,但我们也无法明确知悉那种意向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也是为了刺探更深入的情报而做的事情。与此同时,这也是阻止你的吸血鬼化继续加深的必要处置。也就是说由我来到这边为你充当引导的方式——不过因为我刚刚才扮演了坏蛋角色,所以在这方面我还得到了那边的八九寺的协助。」

    「我只是来协助的哦。」

    八九寺说道。

    「也就是(友情出演)啦,是在片尾滚动字幕的最后才出现的名字。因为听说能跟阿良良木先生重逢,所以我二话没说就马上接下了这份无报酬的工作。」

    「要是你因为这个拿报酬的话,那真的没有比这更让我沮丧的事情了……简直比落入地狱的事实更让我沮丧啊。」

    先通过杀死我来重新复位,只让我肉体的『人类』部分重新复活——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在事前告诉我也应该没有问题。既然他们没有告诉我……

    也就是有什么无法在事前通知我的原因吧。

    这就是针对敌人的一种战略吗。

    虽然这从我的视点来看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当然,如果用妖刀『梦渡』直接把被妖刀『心渡』杀死的你复活过来,说不定会让你的吸血鬼部分也同时得到复活,那样的话就白费力气了。为了不出现那样的结果,就必须由我这个专家介入进行处理。」

    说完,正弦就从赛钱箱上跳了下来——虽然我没有挪开视线,但是在落地的瞬间,他身上的衣着就突然变换了。虽然说是换装,但更换之后的服装却充满了日本的风味——而且还很应景。

    那是主祭的装扮。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一瞬间随心所欲地换上特定的服装,看来灵体这种东西真的很方便——虽然我不觉得羡慕,但他说自己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似乎并不是信口开河的。

    「如果不对这一点加以修正,就不能对敌人占据主动地位,这是我和卧烟小姐之间的共通认识。虽然跟当年对立到那个地步的前辈达成如此统一的意见让我感到有点不适应,不过在这时候还是应该称赞一下忍野作为中间人的本领吧。」

    「……疑问解开了吗?」

    虽然还有其他很多想问的事情——但是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了。

    「刚才你说正因为不知道忍野的意图,才决定顺应他的意向来行动——还说那是最关键的一步,关于这件事你得出结论了吗?」

    「很遗憾,不过我有一个假说——说是我的假说也有点太厚脸皮了,这其实只是卧烟前辈的假说。卧烟前辈似乎是这样想的——忍野之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理由,在我们眼中像是躲藏了起来的理由。那也许跟余弦现在消失影踪、音讯不明是同一个理由吧。」

    「…………」

    那是怎么回事?

    总的来说,这不就跟什么都没说毫无区别吗?

    影缝小姐和忍野同样断绝了音讯,这件事不用说我也知道——嗯,不对,不是这样的。

    要这样说的话,贝木现在也同样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既然如此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思路来叙述——但是现在贝木是例外,只有忍野和影缝小姐被包括在对象之内。

    活路就在这里——至少卧烟小姐正在这方面寻求着活路吗?在不知道正在跟什么战斗的现状下,她想要寻找的解决方法是——

    「卧烟前辈和我的想法,在这一点上还是出现了分歧。所以我在那时候不是说过吗?我叫你去找忍野——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成果吧。」

    「……虽然我的朋友已经在帮忙找他了。」

    更准确地说,现在还有方法和渠道去寻找忍野的就只有羽川一个人。

    我和战场原的所有人际关系资源都已经用尽了——那家伙在哪里做什么,甚至就连是死是活也搞不清楚,这就是当前的现状。

    还没有放弃的就只有她了。

    虽然我认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但这样一来就只有羽川正在搜索的海外存在着真正的可能性了……

    「……但是,这就是说只有那句台词并不是出于演技吗。即使装出被斧乃木杀死的场面是小把戏——」

    「也不是说只有那句台词。即使被杀死的是人偶,那时候我说的基本都是真心话啊。毕竟我也不是工于心计的那类人——尽管身为人偶,但毕竟被人操纵、被人掌握着决定权的屈辱也决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啊。被刻意安排了一个讨厌的角色、跟计划过于吻合的状况推移——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感情大概有一半都是冲着忍野去的吧。

    「…………」

    「至于余弦那边,我其实是很想向她道歉的。虽然我演绎的是被讨厌的坏人角色,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执行有违自身意愿的任务。即使是她这样的人,也还是稍微对驱使式神杀死我这件事感到介怀——感到在意——」

    主祭打扮的正弦说到最后就变得含糊了起来。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是无法评论的。

    有关影缝小姐的精神力的话题,对身为门外汉的高中生来说还是有点难以触碰的感觉。

    如果让我率直斗胆说出自己感想的话,那个人说不定甚至比斧乃木还要介意这件事。

    「……那个,我可以把事情说穿吗?」

    「嗯?」

    「把真相告诉斧乃木,还有……等接到音讯之后,也告诉影缝小姐。把你其实是人偶师、实际上那时候并没有死……以及一直在装死装活的事情说出来。根据我的观察,你应该是不太希望被人知道的吧?」

    「虽然这的确也没错,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被揭穿也是早晚的事啦。换句话说就是已经到时间了。如果你能替我道个歉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别强人所难啊。」

    为什么我非要道歉不可嘛。

    虽然这是经常都会听到的台词,但『替我向那家伙道歉吧』什么的,仔细一想还真是个乱七八糟的要求啊。

    那不简直就是替身吗。

    「要道歉的话你就自己道歉好了——就算你不能复活,只要使用人偶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回到现世了吧。」

    「很不巧的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死作为罪过还是非常沉重的,不仅仅是落到地狱就完事了。然后罪过必然带来惩罚——吗。」

    「…………」

    那就是说,这里面的原理构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吗——在当时被击碎了寄宿着自己灵魂的人偶,就算对习以为常的手折正弦来说,即使说不上是艰难的决断,看来也决不是可以轻易做出的选择。

    「所以说,可以借助妖刀『梦渡』即时复活的你真的非常幸运啊——对于卧烟前辈没有跟你好好说明就将你惨杀而死这件事,我作为后辈也姑且向你求个情,就拜托你多多包涵了。因为要说服你的话,在地狱反而会比较方便嘛……」

    「……不过,在毫无说明的情况下被耍得昏头转向这种事,对我来说也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

    「你不必担心。」

    就像要抢先一步打消我的顾虑似的,正弦这么说道。

    「就算在你复活之后,卧烟前辈也不会勉强要求你协助她的工作——如果卧烟前辈跟我说过的目的没有变卦的话,到作为人类重新复活的时候,你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这次地狱之行,你就当作是为了去除吸血鬼性的短期住院吧——你才刚刚大病初愈,卧烟前辈也不会残忍到继续动用你的。在跟敌人对决之前先除掉所有忧患,这就是卧烟前辈的目的了——不,如果从恶意的角度去推测的话,或许也存在着对妖刀『心渡』和『梦渡』进行试刀的意图吧。」

    「…………」

    这种程度的意图大概是有的吧……或者应该说,如果卧烟小姐连这种程度的意图都没有,我反而会感到不安。

    但是,我想说的话,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实际上也不是这么回事……

    从赛钱箱落到地上的主祭,就这样以悠然的脚步往前走,走到从天上悬垂下来的丝线的正下方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就向我招了招手。

    「我们走吧,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也从后面推着我走——这样一来,我也不得不动身了。没错,是不得不动身——在心情上完全是这样的感觉。

    丝线已经悬垂到只要跳起来就能抓到的高度——或者应该说,那东西既不是绳索,也不是丝线。

    那是一条白色的蛇。

    从天顶悬垂下来的是一条蛇的尾巴。

    ……就是说叫我抓住这东西吗。

    幸好这不是蛇头的那边,我还是对此松了口气。是吗,不过这里毕竟是祭祀白蛇的神社啊……比起蜘蛛,或许还是蛇比较合理。

    「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看来好像有点胆怯哦。难道是被蛇吓到了?」

    「这个,如果说一点也不怕那也是骗人的……因为蛇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心理阴影的源头啊。」

    「如果你还对千石小姐的事情感到在意的话,我想你也没有必要自虐到这个地步吧?」

    我在这时候说的心理阴影,指的只是被蛇的毒牙使劲嘶咬、陷入濒死状态的那件事,但是八九寺却这么跟我说——触碰到了我内心更深层的位置。

    「虽然从结果来说,挽救了千石小姐的心的是那个欺诈师先生,但是假如没有他的插手,就算要多花一点时间,我想最后还是阿良良木先生救下千石小姐的吧。我是绝对相信这一点的。」

    「…………」

    「所以关于那件事,你就只管当作是被人抢走了功劳吧——没事的,我可以保证,阿良良木先生是最强的。」

    其实我也不是在计较孰强孰弱……而且这根本就不是输赢的问题,也不是功劳的问题——不过听到八九寺这么说,我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至少足以促使我握住蛇的尾巴。

    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白蛇的尾巴。

    蛇尾猛地抽动了一下。

    这明明是活着的啊。

    「关于这件事,我也支持这个说法哦,阿良良木君——反而在『敌人』看来,那才是期待中的状况吧。关键并不在于谁救出千石抚子,而是在于多花费一段时间。正因为贝木的介入造成计划的错位,这件事才转移到了充当替补角色的我这里来。我想你和千石抚子本来应该会持续更长时间的战斗——为了挽救她,你本来应该会持续更长时间的吸血鬼化。虽然我的出场是忍野的保险,但对敌人来说恐怕也是是一个保险吧。」

    正弦站在我身旁说道。

    在这个距离内说话,我还是难免产生了另一种紧张感。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呢。为什么会出现偏差啊?」

    「咦?」

    八九寺反问道。

    「不,就是我需要你带路的理由啊。为什么在现世的北白蛇神社被切成碎片的我会在地狱的公园里醒来?你当时说那是修正错位——修复偏差什么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嗯~现在既没有时间,我本来还想着干脆不说明算了。你难道就那么惦记着这一点吗?」

    「虽然也说不上是惦记的程度……」

    不。

    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拖延攀上这条白蛇的时间——拖延复活的时间。

    不断地往后推。

    「不过,还是有点在意吧。偏差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因为你说已经被成功修正过来了——但是,如果你知道那个公园的名字,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那是跟你第一次相遇的公园,但我现在还搞不清楚正确的读法啊。」

    浪白公园。

    究竟是『NAMISHIRO』,还是『ROUHAKU』呢。

    虽然八九寺说两者都是错的,但我实在想不出除此以外的读法了。就算这是国语考试,这注音题的难度也太高了吧——还有,如果勉强读的话,还有『ROUBYAKU』、『NAMIHAKU』之类的……

    「SHIROHEBI公园。」

    这时候。

    做出回答的人是正弦。

    「SHIROHEBI公园就是正确的读法,如果追溯源头的话。」

    「……咦?SHIROHEBI——白蛇?」

    「不是虫字边,而是三点水哦。并不是『蛇』,而应该是写成『沱』的蛇。是「滂沱之泪』的『沱』——『沱白』。这就是那一带的旧地名——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被写错了,把『沱』写成了『浪』,这就是名字难读的理由。」

    「『沱』和『浪』……」

    要说相似……也可以说是相似吧。

    就算不会写错,也应该会出现看错的情况。如果用电子词典的手写输入来尝试检索的话,这两个字至少会同时出现在候选字列表里,存在着『结构』上的造形相似性。

    作为两字词语的读音,前面的汉字和后面的汉字颠倒顺序,这也是很常见的情况——而且从左向右读也是到最近才形成的习惯。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这样的混淆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SHIROHEBI?

    竟然是白蛇……

    「北——白蛇神社。」

    「嗯,就是这么回事。其实本来的北白蛇神社是坐落在那里的啦——所以就出现了偏差。这座神社是后来才被移址到这里的,这件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啊啊,那个……」

    虽然忘记了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但的确有这样一回事——记得好像是因为那样而造成了连接失误,也成为了扭曲的根源什么的……

    「的确没错,那完全是连接错误——因为就等于是把海神搬到山上去一样。不过严格来说并不是海,而是湖啦。」

    「湖?」

    「所以那个字并不是虫字边,而是三点水啊。」

    正弦以此作为总结,但我的注意力却集中到了别的地方——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但是在我想到答案之前——

    「那么,差不多该出发了,阿良良木君。」

    却被正弦催促道。

    「替我向卧烟前辈问好——还有余接也是。尽管这样的话我实在不敢对余弦说出口,总之包括我的那份在内,你就好好疼爱一下余接吧。」

    「啊啊,知道了——」

    我反射性地答应了这个荒唐至极的要求,然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复活真的好吗?」

    011

    「嘿呀!」

    被揍了。

    被八九寺真宵揍了。

    以背着背包的状态,没有助跑就直接纵身跳起的八九寺,以紧握的拳头揍在我的脸上。

    因为是小学生的关系,毫不留情地击出的这一拳的威力实在非常惊人,至少已经足以将握住蛇尾的我一下子击飞——我为了承受冲击而反射性地抓紧了蛇尾,还担心这蛇尾会不会被我扯断,但是幸好这东西似乎有着相当优秀的伸缩性(?),结果只是被拉长了我倒退那几步的长度而已。

    「这是我的份!」

    在落地的同时,八九寺朗声说道。

    是你的份么。

    这不是单纯揍了一下而已嘛。

    正弦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来他可能还不知道八九寺还有这么活跃的一面。难道一直在装乖巧吗。

    「喂……八九寺。」

    「请不用担心,我的拳头没事。」

    八九寺一边张合着手掌一边说道。

    我才没有担心那个。

    虽然以那种冲劲出拳的话,如果是不懂得正确握拳方式的人,搞不好真的会弄成骨折——但这里毕竟是地狱。

    大家都是不死身。

    即使是被揍的我,脸颊上的疼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里是拿铁棒来狠揍也能轻易再生的环境,更何况是小学生的拳头呢。

    但是——

    虽然是一种非常平庸的说法,但她的拳头击在我身上,却痛在我心里——比起脸颊,感到疼痛的反而是我的心。

    「接下来还有战场原小姐的份、羽川小姐的份、神原小姐的份、千石小姐的份、妹妹们的份、你父母的份、老仓小姐的份、还有血洗岛先生的份哦。」

    「你连刚刚才听说的老仓也这么关心,就我个人来说当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最后那个人我却完全不认识,那是谁啊?」

    「还有忍野先生的份、贝木先生的份和影缝小姐的份……」

    八九寺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道——刚才张开的手掌又重新紧握成拳头的形状。

    话说,难道连贝木的那份也要揍在我身上吗。

    「至于斧乃木小姐的那份……就请你在复活之后再让她本人揍吧。」

    「要是被斧乃木揍的话就马上粉身碎骨了吧,那孩子的破坏力可是名副其实的首屈一指啊。」

    「竟然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复活真的好吗』,算什么意思嘛。」

    八九寺一边说,一边真的用拳头揍在我的肚子上。

    嘭嘭嘭。

    话虽如此,这次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减弱了力度。

    ……或许只有她所说的『我的份』才是动真格的吧。

    「幸好听到你这种懦弱发言的人是我呢。如果是战场原小姐的话,她肯定会变回改过自新前的状态,展开一场文具乱舞了。」

    「…………」

    被揍了一拳又一拳。

    虽然感觉已经超过刚才数的人数了,但我还是由得她继续捶打着。

    「如果是羽川小姐……大概会按照惯例让你揉胸部来鼓励你吧。但是我绝对不会那样娇纵着阿良良木先生。」

    「不,说什么按照惯例,羽川她从来都没有那样做过好不好……不管是为了她的名誉还是我的名誉也好,你别说得好像过去真的有过这样的惯例一样啊。」

    虽然的确有过近似的情况啦。

    「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害怕了?是不是不想在复活后面对更多的麻烦事?是不是已经累了呀?」

    八九寺终于停下拳头,向我这么问道。

    麻烦事——我当然是不想惹上那样的东西了。

    虽然正弦说过卧烟小姐应该不会在复活之后要我去做什么高难度的工作,但实际上我却觉得并非如此(毕竟她利用别人的能力是异常高超的),而且就算不考虑卧烟小姐的因素,想到我复活之后要做的事情之多,我还是不得不感到无比的烦闷。

    当然其中也包括大学入学考的事情。

    即使现在复活也应该赶不上考试时间了,而且经过这次地狱之行,我感觉自己为了应付背书科目而塞进脑袋里的那些知识都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尽管觉得烦闷,也不意味着我感到害怕——如果要说的话,应该是『已经累了』这个说法更接近,但那也并不准确。

    「说起来,刚开始的时候你还说过『这样就轻松多了』之类的话呢。所以你是不是已经不想再吃更多的苦头了?不想再续关了是吗?禁止连续投币吗?」

    「不,那种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的感觉,我的确是有的。」

    我注视着手中紧握的蛇尾,又看着与之相连的天顶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准确无误地描述出此刻的心情,但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去说明。

    「——类似『终于可以死了』的想法,当然也是有的。所以在续关选项面前犹豫不决的心情,也同样是存在的。也不知道该说是『事到如今』的感觉,还是应该说『倦怠感』更合适——」

    因为知道了地狱、天堂和阴间的存在,从而导致生存的意义发生偏差——当然也不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是想继续当一个幽灵,安于『在背后守望着大家的活跃』的位置?」

    「位置……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不知道地狱的痛苦才会这么说的哦?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真希望你到赛之河原体验一天的生活。光是可以复活,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耶。」

    「…………」

    幸运。

    没错——的确如此。

    最初说出口的话,就是我的真心话。

    大概,我现在并不是『不想复活』——而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复活真的好吗』。

    我真的有那样的资格吗。

    「怎么说呢……明明还有其他更应该复活的人,现在只让我复活真的好吗——我是这个意思啦。我并不是说不想复活,但总觉得有点插队或者强夺、甚至是蛮不讲理的感觉——就好像做了什么犯规的行为似的。」

    正如刚才的地狱巡礼中看到的情景一样。

    要去救忍的话,也应该是死尸累生死郎比我更合适。

    要挽救羽川的话,即使是依靠她自己——黑羽川也可以解决。

    战场原也有贝木在。

    虽然八九寺刚才那么说,但即使是千石的事情,要是我没有多管闲事的话,说不定到最后也只会停留在朋友间的小争执的阶段——即使不是这样,交给同世代的火炎姐妹去解决也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神原所说的——二号选手。

    我在这半年里已经体会得非常透彻了。

    一直以来,从旁夺走别人功劳的人搞不好反而是我才对。

    如果说是替补队员的话,对自己来说也未免太过分了——但『即使不是我也没问题』这种感觉,已经深深地植根于我的心中。

    我是这样想的。

    尽管如此,我大概还是不会把挽救她们的职责让给别人吧——我不会让给一号选手和初代的他们,只要面临着同样的局面,我就会做同样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通过这样不合理的手段撤销死亡而复活之前——我不是应该老实呆在地狱更好吗?我无论如何也有着这样的想法。

    我曾经向传说中的吸血鬼献上生命。

    也曾经想要为了羽川而死。

    即使是战场原,在已经改过自新的现在——就算我死了,她也应该能很好地生存下去吧。那么——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就这样老老实实地——死在这里才对吧?

    「当然有啦。」

    八九寺这么说道。

    「你当然有复活的资格。这种程度的资格,阿良良木先生还是有的。因为你迄今为止不是做了许多足以获得这个资格的事情吗?嗯,绝对是这样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

    「在和我分开后的半年里,虽然你一定遇到了许多痛苦的事情,但你应该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气馁吧。要是你不复活的话,还有谁有资格复活呢?毫无疑问,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号选手呀!」

    如果你老是在这里说一些懦弱的话,我就会讨厌你了哦——说到这里,八九寺就深呼吸了一下。

    那是长台词的准备动作。

    而我也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不管是多么严厉、多么残酷的说教也要毅然承受下来的觉悟。

    「你听好了,阿良良木先生。我所认识的阿良良木先生,是喜欢少女、喜欢幼女、喜欢女童、喜欢裙子的内侧布料、喜欢女生的蛮腰、喜欢大胸部、喜欢被粗鲁对待、喜欢小妹妹、喜欢熟女、喜欢光着上半身、喜欢灯笼裤、喜欢学校泳衣、喜欢班长、喜欢男孩子气的女生、喜欢猫耳娘、喜欢运动少女、喜欢绷带少女、喜欢内裤、喜欢舔眼球、喜欢跪着被人家踩、喜欢色情书刊、喜欢骑脖子和被人骑脖子、喜欢被恋人虐待折磨、喜欢收拾后辈的房间、喜欢给女生剪头发、喜欢跟女生一起洗澡——」

    「稍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我的心也差不多要折断了啊。」

    这简直是超出觉悟的分量。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态啊。

    难道不是死了更好吗?

    明明想要激励鼓舞我的干劲,现在怎么反而弄得我不想复活了?既然说到这份上,如果在最后不好好兜回来的话,我也很难改变主意啊。

    拜托了啊,喂喂。

    尽管我这么想,但是和我的期待相反,八九寺在这句长篇发言之后说出来的,却是出乎意料、极其干脆的——对我来说是非常自然的爱好、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嗜好。

    「是一个最喜欢生存的人呀。」

    但是——那已经够了。

    她理所当然地说出了理所当然的话。

    光是这样就好了——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过于理所当然,我甚至忘记了这一点。

    我一次又一次地濒临死亡——而每一次都在九死中寻得一生,结果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活着太好了——

    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

    明明不管如何自虐、不管装得如何可怜,我也没有谦虚到能够放弃生存的地步啊。

    「说的也是啊……如果不活着的话,就不能欣赏少女了呢。」

    「啊,不,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八九寺倒退了一步。

    这家伙的进退态度还真够明显的。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即使有地狱和天堂的存在。

    生存的意义也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生存意义发生偏差什么的真亏我说得出口呢——光是活着,不就已经很有意义了吗。既然喜欢活着的话,光是这样就够了。因为这样就可以喜欢上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啊。」

    「虽然这样的文脉感觉也好像有点歧义啦。」

    「唔。」

    我重新握紧了蛇的尾巴。

    用双手紧紧握住。

    然后,我转向等待已久的正弦问道:

    「接下来该不会是叫我沿着这个东西爬上去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没有这样的攀爬能力啊。」

    「请不必担心。根本没有什么复活的考验,这个你已经听说了吧?说得形象一点,只要我在这边发出信号,卧烟前辈就会从那边把你拉上去。你只要稳稳地抓住蛇尾不要放手就好了——不过即使如此,机会就只有一次,你可要小心注意别一时手滑放开了。」

    「……要是不小心手滑了会怎样?」

    毕竟是顺着鳞片的方向,这确实是很容易滑手的状态……

    「谁知道。大概就会掉下来了,或许要花费两千年时间掉落到火海里——所以你要用双手稳稳抓住,绝对不要放开哦。」

    「明白了……承蒙关照啦,正弦……正弦先生。」

    「事到如今就没有必要那么拘谨了——而且对我来说,不死身的怪异也依然是和我有私怨的敌人。只要你继续保护着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你就是我的敌人。」

    「…………」

    即使如此,我还是说道:

    「这一次的事情,真的很感谢你的关照,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能跟你这样子静下心来说话。希望改天有空的时候,我们能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如果你不介意一边厮杀一边谈的话。」

    「嗯……八九寺。」

    我把视线转向八九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咦?」

    八九寺装糊涂似的歪起了脑袋。

    「你说我吗?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在目送阿良良木先生离开后,我就要回到赛之河原过每天砌石头的生活。」

    「……砌石头。」

    「哈哈哈,请不要那样同情我啦。虽然一点也不好玩,老实说也不觉得自己应该遭到这样的报应,同时也认为这种罪与罚的裁决也太一刀切了。不过虽说不是人类时代的行为,但我毕竟有着在世间徘徊了十一年这项罪名。所以我就把这当成赎罪,会好好完成任务——好好赎罪的。没事的,不用多久我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救济,然后幸福地转世投胎了。」

    赎罪……话虽如此,八九寺这十一年来的迷路生涯,也应该不是什么非要接受制裁不可的事情。

    或者应该说,对一名十岁的少女来说,这十一年的生活反而比赛之河原带有更明显的地狱色彩吧……

    「说不定我会转世投胎成为阿良良木先生和战场原小姐的孩子呢。」

    「那可太沉重了啊。」

    「很重吗?具体来说是不是5000克左右?」

    「不,我不是说新生婴儿的体重……」

    「不过如果阿良良木先生在我转世之前先一步下到地狱的话,我们就一起玩吧。」

    「别把我下地狱说得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好不好……」

    不过既然已经下了一次地狱,那几乎就是决定事项了——不过如果说死了之后绝对要下地狱的话,这或许反而会变成我生存的动力呢。

    「那么——」

    八九寺边挥手边说道:

    「本来的话我很想像上次那样用接吻来送你走的,但是因为斧乃木小姐不在,我的身高够不着呢。」

    「都叫你别说那种话了……」

    连正弦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了啊。

    我的品格会遭到怀疑的。

    虽然也不是为了掩饰这一点,但我还是催促道:

    「准备好了。」

    我说道。

    「你随时都可以发信号,把我送上去。」

    「啊啊,虽然你可能还有许多事情没有问清楚,不过那些就等你复活之后让卧烟前辈给你补充完整吧。那么,我现在开始倒数了哦——10、9。」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搞不好是换装的一环吧),正弦举起祭神用的大币帛左右摆动,并随着摆动的节奏开始倒数了起来。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我就觉得从天上悬垂下来的不是什么蜘蛛丝,反而像是在玩逆向蹦极的感觉——或许我不应该用手来抓,而是把它系在腰间更合适呢。

    不过即使是倒数,根据发音的不同也可以作为一种驱邪的方式吧——

    「8,7,6,5,4,3,2,1——点火。」

    唯独是最后的部分,却变得有点像火箭发射的号令——实际上,我的确是以那样的势头被向上拉。

    我真的差点就手滑没抓住了——双脚开始离地。

    这时候,我想起来的是斧乃木的「多数例外规则(Unlimited Rulebook)」。不,正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习惯了那种冲击——我才能在身体上浮的瞬间承受住如此强烈的冲击吧。

    在承受的同时,我感觉自己跟八九寺对上了视线。

    「……啊。」

    八九寺正以笑脸目送着我离开。

    那是一副完成使命般的心满意足的表情。

    是因为完成了工作吗——但是,工作?

    她说过这是无报酬的。

    先不说用的是什么说法,换句话说,八九寺就是在毫无利益的前提下协助了我的复活——她明明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她自己可以复活啊。

    没错。

    八九寺说过应该复活的一号选手是我——就现在来说,至少我是要先于八九寺复活了。

    「八——」

    和八九寺真宵的别离,这究竟是第几次了呢。

    「八——八九寺——!」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就伸出了双脚。

    既没有什么深入考虑,也没有什么敏锐的预测——更不是从蜘蛛丝的故事中得到启发而打算反过来加以应用。

    如果要勉强说的话——

    那只是因为我的双脚稍微有点长而已。

    「咦?呀、呀啊啊~!」

    八九寺发出了悲鸣。

    不过那也难怪,要是突然间被人用双脚夹住身体的话,就算不是少女也肯定会发出悲鸣吧——而且还是被卷入了去往遥远天顶的逆向蹦极的上升中,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用双脚夹住那个背着巨大背包的双马尾少女的我,就这样被拉着升向天空了——转眼间,北白蛇神社和我们的小镇都变得像航空地图一样。

    「啊啊,阿良良木君,还有一点!」

    从遥远的地面上传来了声音。

    是正弦的声音。虽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不知为什么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许他有着超越常人的声量,要不就是半人半妖所独有的特技吧。

    「还有一点——是我要告诉你的!委托我退治吸血鬼化的你和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敌人』名字,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在用双手握住白蛇、以双脚夹住少女的同时,我听到了那个名字。就像多普勒效应似的,那个名字带着奇妙的回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扇——忍野扇——」

    012

    接下来是后话,也是这次的着落。

    虽然与其说是着落倒不如说是上升,而且说是后话,在时间上的跨度也不足一天——在北白蛇神社境内醒来的我马上确认了一下手表,结果发现在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之后还没有经过一分钟。

    三月十三日。

    早上七点多。

    「真是的……竟然把八九寺也带来了——竟然就这么拉来了,小历历,你这家伙还真是远远超出我的期待呢。等你平安复活之后,为了避免被妨碍,我本来还打算让你退居二线的。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对你寄予更高的期待了。」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悠然声音,我回头一看——只见站在那里的果然是杀害我的实行犯·卧烟伊豆湖小姐。

    然而,跟那悠然的语调相反.她所处的状况却并不是那么安稳——因为在她的脖子上,正被架着十根带有尖长指甲的手指。

    在面露微笑地盘坐在本殿阶梯上的卧烟小姐身后——是一个摆出能瞬间内划破对方喉咙的姿势的、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吸血鬼。

    无比美丽的金发碧眼。

    从豪华的礼裙中伸出来的纤长手脚。

    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

    怪异杀手——生存了六百年的怪物中的怪物。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完全版。

    「总而言之,小历历。可以请你拜托这位可怕的美女收起她的指甲吗?以绝对让你复活为条件,我才得到了现在这样的缓刑处置……」

    哎呀,真没想到这孩子会生气成这样子呢——明明身处性命攸关的险恶状况,卧烟小姐却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

    忍——虽然不知道还是否可以这么叫——总之,她看到坐起身来的我——

    「哟,汝啊。」

    马上露出了无比凄美的笑容。

    ……也对啊,如果我身上的吸血鬼性已经被完全『砍掉了』的话——那么忍野忍就会恢复完全的吸血鬼性吗。虽然之前也发生过被切断配对连接和让彼此的吸血鬼性提高到极限的情况,但是完全状态的忍所具有的威压感还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并不是基于影子的配对连接的问题。

    而是主仆关系被完全切断了。

    虽然这样她还是以同样的称呼来叫我……但是面对自春假以来就没有再见过的完全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姿态,我反而感到紧张起来。

    或许也可以说是紧迫吧。

    「咔——咔咔。怎么了,汝啊。不像以前那样拿吾的肋骨来玩么。」

    「不,那从构图上来说也太……不对,以前我也从来没有那么做过吧。」

    「哼,算啦,看来这次也不必作多余的杀生和无益的切伤了——唔,虽然吾是第一次看到『梦渡』的发动……」

    这时候,忍就挪开了架在卧烟小姐喉咙上的双手。

    要是我没有复活的话,她看来就真的打算杀死卧烟小姐了……果然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啊,这家伙。

    忍就这么大步地向我走来——以稍微有点强调胸部的模特儿猫步走到我的面前。

    「蠢货,害得吾这么担心。」

    说着就用手抚弄起我的头发来了。

    ……被忍这样子抚弄头发,说起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而且这么担心的结果,汝竟然从地狱里把一个少女给拐了上来……还真够乱来的嘛。」

    「没、没有啦。这个,其实是一不小心我就动手了——」

    「少女明明是世界上最不该不小心动手的存在啊。」

    听她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反驳。

    不过我动的其实是双脚啦——这时候,我把视线转向以双脚紧紧夹住的八九寺身上。大概是难以承受逆向蹦极的冲击吧,少女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看来不善于应付逆境这个特点还是跟以前一样。

    话说,该怎么办呢……

    我真的从地狱里把她带回来了啊。

    「我说忍,这个,不管怎么想也很不妙对吧……」

    「那当然了,要自首的话汝就一个人去吧。」

    「别那么冷漠好不好。我不是说这个,现在这样一来,八九寺会不会又满足了『暗』的发动条件呢……」

    「所以说,这就是小历历做得最妙的地方了。」

    腰间插着两把妖刀。

    卧烟小姐向我走了过来——看起来还真有点威风凛凛的样子。

    「本来我把你送到那边去,除了给你去除吸血鬼性、消灭病灶之外就没有其他意图了——但是多亏了小历历的奇迹,在接下来的较量中或许能占据相当程度的优势呢。迷路的少女——这是我一直都很想得到的棋子哦。」

    「…………」

    「说是棋子可能会有点失礼吧?其实也没什么深层的含义啦——或者说是武器也可以,战斗的武器。所以不管再怎么感谢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局面,小历历,还有不再是旧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当然八九寺也是,我大概还要请你们再稍微提供一点协助才行呢。」

    总之——她说道。

    「现在就先让小历历去考试吧。」

    「考、考试什么的……」

    不,在这个吸血鬼、幽灵少女和带着两把刀的专家都同时在场的神社里,你突然这样叫我回到日常生活,我也实在有点……

    「毕竟学生的本分就是学习嘛。现在去的话应该完全可以赶上时间,加油哦。」

    「这、这个——我当然会努力啦。」

    我逗留在地狱的期间,这边的时间完全没有消耗的确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如果能赶上时间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就让我尽情发挥出被战场原和羽川锻炼至今的学习能力吧。

    虽然现在的我也很难说是处于最佳的状态——

    但人就只能凭现在手中的武器来战斗。

    「小历历你就在明天开始行动吧——没问题,一切都会在毕业典礼之前结束的。武器已经齐备了。虽然至今为止都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不过现在终于做好准备了。就让我们来做个了断吧,小历历——而且明天正好是白色情人节哦?作为这个过去由白蛇君临的小镇的故事的终结,那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吧。」

    卧烟小姐露出了跟她不太相称的好战笑容说道。

    「开始反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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