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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禁忌教典 第十三卷 第二章 新生的特务分室

    第十三卷

    第二章 新生的特务分室

    于是,为了拯救梨洁儿,也为了查出阿尔贝特的真相,葛伦又一次穿上了特务分室的装备。

    萨拉斯等人在学院现身的隔日——在曙光初现,天色仍旧幽暗且透着寒意的清晨。

    葛伦在位于阿尔佛聂亚宅邸的卧房内,整理着军方分发的各式装备。

    手枪、军用小刀、钢丝、刻印有卢恩符文的投针、各类魔晶石、各类卷轴等等。

    当葛伦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迫把魔导士的装备一一穿戴到身上时,灵魂似乎随着装备的增加,渐渐变得污浊沉重。仿佛当年从军时那股稠浊的感觉与情感又死灰复燃,像泥泞一样裹覆住全身,渐渐使他内心腐化似的。

    (可以的……我可以的……)

    深呼吸仔细聆听,可以听见内心深处响起了某个银发少女的声音。

    沉淀心情闭上眼睛,可以感受到有许多学生在默默地守候着自己。

    ——我可以的。

    完成准备后葛伦吁了一口气,偷偷摸摸地离开宅邸出发了。

    「……哈哈,睽违许久重新以《愚者》的身份执行军务,心情如何?」

    「简直糟透了。下地狱去吧。」

    这里是指定的集合地点——位在菲杰德郊外再开发地区的某个冷清的广场。

    葛伦语带不屑地向已经先到场等候的萨拉斯呛道。

    「目前还在做行军的准备。在开始进军前请稍待片刻,《愚者》葛伦先生。如果太无聊,要不要参观一下?」

    倒也不是因为萨拉斯的建议,不过葛伦还是张望了广场四周。

    首先映入他眼帘里的,是数只神凤的存在。

    神凤是巨大的鸟类魔兽。是一种外形形似天鹅,有着华丽饰羽的魔鸟,具有透过翅膀操作风的能力。

    军队驯服神凤后,将它们运用在各种用途上。

    (这些神凤看起来不像是空战用的骑鸟。应该是用来搬运士兵或者输送物资的吧?)

    葛伦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理所当然。目前集中在此地作业的,是一支不到二十人组成的魔导士小队。他们应该是从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的一般团员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吧。

    他们正分工合作,把长期行军所需的物资堆放到神凤身上。

    身穿特务分室礼服的伊丽亚,也混杂在那群魔导士里面。

    伊丽亚应该是负责监督这支小队运作的管理者吧。只见她当机立断地向魔导士们下达指令,心无杂念地做好出击准备。

    葛伦原本想找认识的伊丽亚探听一些消息,不过现在似乎不是适合攀谈的时候。

    这时,葛伦察觉后方有人盯着自己,他转身一瞧——

    (!)

    原来是昨天那三个陌生的特务分室魔导士三人组。只见他们三个站在远处,露骨地露出不以为然且充满了不悦的眼神,注视着葛伦。

    (……唉呀呀,看来我在这里不受欢迎啊。)

    如果他们已经经由某种管道知道葛伦当初是怎么离开军队的,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胆小、软弱、三流、背叛者——不难想象自己在他们的口中会被骂得多难听。

    姑且不论自己的形象了。

    看来他们打算用神凤,把集合在此地的战力都运送到目的地。

    (为了讨伐阿尔贝特一个人,居然动员了这等规模的部队……而且还一口气出动六只贵重的神凤,看来军方高层是玩真的。)

    葛伦叹了一口气,继续观察状况,这时——

    「——!?」

    无意间,他看见有魔导士正在把昨天被拘束在担架上强行带走的梨洁儿,抬放到搬运货物用的神凤上。

    「梨洁儿!」

    葛伦顾不得一切冲向梨洁儿。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葛、伦……?」

    梨洁儿似乎暂时恢复了意识,她辛苦地转动着比平时更显沉重的眼睛,望向葛伦。

    「欸……我……要被带去……什么……地方……?」

    「不用担心!你好好休息就对了!我一定会救你!所以放心休息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或许是听了葛伦的话后如释重负。原本忐忑不安的梨洁儿缓缓闭上眼睛,再次沉沉地睡去。

    「…………可恶。」

    葛伦只能坐视魔导士们将梨洁儿抬走。

    「哎呀……很遗憾事情变成这样,葛伦先生。」

    萨拉斯做出一副深感惭愧的表情向葛伦开口说道。

    「不过,我们有严加注意梨洁儿小姐的病情。所以请你不用担心。」

    「我说你啊。难道你不懂为什么自己不受女人欢迎吗?想要尝尝我的拳头吗?啊啊?」

    葛伦一把揪住面带亲切微笑的萨拉斯的胸口,作势出手打人。

    「快点告诉我。梨洁儿都变成现在这种状态了,你还想怎么利用她?」

    「咦?我不是说过她是人质了吗?你如果半途逃走,伤脑筋的可是我呢。」

    「我怎么可能逃走?灵域图版还握在你手中啊!」

    「即使如此,还是需要多一层保险。现在我们面临人手严重不足的问题。所以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想要多一层保险,有那么不自然吗?」

    不管怎么问,萨拉斯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然而,只要梨洁儿的灵域图版在萨拉斯的手上,葛伦便拿他莫可奈何。

    「假如梨洁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不测……我以『魔术师杀手』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葛伦对只能像丧家犬一样地吠叫的自己感到厌恶。

    「哈哈哈……放一百个心吧。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不做出危害她性命的事情。再者,梨洁儿本来就是我们的伙伴,别忘了交易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的信赖。」

    伙伴?信赖?你到底有什么脸说这种话?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萨拉斯·休马赫……没错,这男人简直臭不可闻。

    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可疑的味道。不值得信任。那张宛如圣人般的笑容背后,有某种令人作呕的浊黑色东西在翻腾搅动着。而且即便流露出来了,他也丝毫没有想掩饰的意思,看见他人警戒的神情,反而会使他心生愉悦……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受到女性的青睐。

    不过,跟他说这些也只是白费唇舌。葛伦啐了一口后,就必须确认的问题进行确认。

    「……在梨洁儿的生命维持上,有做好妥善处置吧?」

    「当然了,准备得万无一失。梨洁儿的生命维持和医疗看护,从昨天就交给伊丽亚全权负责了。你应该很清楚伊丽亚的能力吧?」

    「…………算是吧。」

    葛伦一边挖掘过去的记忆,一边喃喃嘟囔。

    「《月亮》伊丽亚……那家伙……拥有和《殉教者》并驾齐驱的法医术……坦白说,她的战斗能力并不出色,可是做为后援,没有人比她更值得信赖。」

    「没错,正是如此。让她负责看管梨洁儿是最保险的安排。而且瑟希莉亚小姐有帮忙建构输送玛那的延命术式,你也亲眼看到了吧?」

    没错。那是昨天萨拉斯他们准备把梨洁儿带走的时候的事情。

    在梨洁儿被强制带走之前,做为权宜之计,瑟希莉亚利用感染魔术,当场建构了用来远距离输送玛那的术式法阵,好让其他人可以继续从医务室供给玛那给身在远方的梨洁儿。现在有一条超越空间的无形灵络,把人在此地的梨洁儿和那间医务室连在一起。

    「哎呀~瑟希莉亚小姐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没想到她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能建构出远距离输送玛那的法阵……真想把这样的人才招揽到军队。」

    「要不要问问本人的意愿?我打赌你一定会被甩。」

    「哈哈哈,我想也是。自己这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做为不受异性欢迎的单身光棍可是很痛苦的。」

    萨拉斯逆来顺受地回应了葛伦的挖苦。

    「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明明我说过,我方早已准备好了梨洁儿小姐用的延命装置……为什么还要刻意做出那种会给学生制造负担的决定呢?」

    「哼!谁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啊!况且,是学生们自愿要帮助梨洁儿延命的!你没有质疑的资格。」

    表面上摆出挑衅的姿态大放厥词的同时。

    葛伦在心里吟味着意外获得的重要情报。

    (……「事前就准备好了延命装置」是吗?……也就是说,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梨洁儿会因为『乙太解离症』病倒了」。)

    愈来愈可疑了。

    不过,依萨拉斯的作风,现在质问他也没用。只会让他用虚与委蛇那套逃避质疑。

    他肯定会用「远征的军队本来就会准备玛那供给的延命处置法,以备不时之需」这套说法为自己粉饰。就算想抓住他说溜嘴的部分穷追猛打,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况且,现在必须先找出其他的情报。

    「……你说过……阿尔贝特企图暗杀女王陛下是吧?……快点把详情告诉我。」

    虽然早就从伊芙口中听过大致的经纬,可是葛伦也想听听萨拉斯的说法。

    「好吧。反正距离出阵还有一点时间。」

    萨拉斯笑咪咪地迎下葛伦那盛气凌人的视线,开始侃侃而谈。

    「约莫两个礼拜前,发生了一起事件……原本预计自某个任务归还的《星星》迟迟没有回归,宣告失踪。」

    「那家伙闹失踪?……在失踪前他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担任随行护卫,保护前往封印之地进行定期保守管理作业的部队。」

    「……封印之地?」

    第一次听到那道情报,葛伦忍不住反问。

    举凡有可能动摇国家的机密情报,或者禁忌的秘术和魔导书、禁断的魔导器,甚至是碰触了禁咒的邪道魔术师、魔术犯罪者、人类无法应付的魔兽等等。阿尔扎诺帝国境内存在着将这些不允许本国人民知情和接触的东西集中起来统一管理,并且封印,充满了黑暗与混沌的垃圾场。

    那个垃圾场就叫『封印之地』。利用某古代遗迹打造而成的地方,是阿尔扎诺帝国境内最大的魔境与魔窟。

    仿佛由忌讳与禁忌的概念浓缩凝聚而成的封印之地,内部早已化为一种诅咒,形成了一个异界。由忌讳的概念化身而成的魔物与魔兽横行其中,一般人如果误闯,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封印之地的定期保守管理……这么说来,一年前贾提斯那混蛋在失踪前所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好像也跟这个有关……?只不过他负责的是调查任务……)

    后来,尽管军方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最后还是未能掌握到贾提斯的下落……直到某一天,贾提斯意外现身了。他使用《天使之尘》引爆了震撼帝国的大事件,单枪匹马挑战整个帝国。

    那起事件也导致了赛拉的死亡。

    「……然后呢?」

    这个奇妙的巧合让葛伦产生不祥的预感,催促萨拉斯往下说。

    「事件是在上个礼拜发生的……也就是亚鲁诺之月五日。那一天,阿莉希雅三世女王陛下办公到深夜,后来搭乘马车返回费尔多拉多宫殿。阿尔贝特·弗雷泽就是趁女王陛下在宫殿前下马车的时候进行狙击的。狙击地在费洛铁大时钟塔。」

    「——!?」

    一个礼拜前——几乎跟梨洁儿因乙太解离症病倒的时间点重叠。

    「所幸的是,当时女王陛下有《法皇》克里斯多福担任护卫。他及时打开防御结界,让女王陛下侥幸逃过了一劫,阿尔贝特见事迹败露,便立刻展开逃亡。虽然《法皇》克里斯多福和《隐者》巴奈德发动了追击,但对手是《星星》……实力可怕的男子。结果令人遗憾,前往追击的两人惨遭阿尔贝特反杀……《法皇》和《隐者》的遗体目前被安置在圣巴尔迪亚大教堂,不久将举办国葬。」

    闻言,葛伦只能一脸苦涩地咬牙切齿。

    萨拉斯把事情的经过描述得非常具体。他举出的事例很容易就能获得印证。原本葛伦打算听完他的说法后再请伊芙去鉴定真伪,可是现在看来,他说的恐怕都是事实。

    阿尔贝特·弗雷泽确实企图暗杀女王陛下,而且还杀死了自己的战友。

    (……克里斯多福……老头……骗人的吧……?你们真的死了吗……?像你们这种程度的魔术师……会这么简单就死掉……?我不敢相信……)

    葛伦的心情变得像铅块一样沉重。仿佛两条腿正慢慢沉入泥沼般。

    过去一同度过地狱般岁月的战友们,他们的脸庞模糊地在葛伦的脑海里浮现后,又慢慢消失不见。

    萨拉斯并未对苦闷的葛伦展现出丝毫同理心,继续说道:

    「……总之,以上就是事发经过。十分重视这起事件的高层部,做出了肃正讨伐逆贼阿尔贝特的决定。我这个新任室长被授命组织讨伐队,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知道阿尔贝特逃亡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当然,情报部也不是一群废物。他们已经掌握到他的行迹了。」

    萨拉斯微笑着回答葛伦那心灰意冷的问题。

    「……东部康塔列的遗迹都市——马勒斯。他似乎就是潜藏在那个地方。」

    「马勒斯?」

    遗迹都市马勒斯。隐藏在地势险峻深山之中的古代遗迹都市。因为是遗迹都市,里面自然没有人类居住,也不具备任何都市机能。那里的地理环境非常偏僻,原本就不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场所。

    而且,马勒斯非常接近邻国雷萨利亚王国的国境。

    那里到底是属于阿尔扎诺帝国的领土,还是雷萨利亚王国的领土……两国在这个地方经常就国境问题爆发纷争。

    「……唉,让他逃到棘手的地方去了。碍于地理位置,我方无法组织大规模部队进行追击。如果派大规模部队前往马勒斯,恐怕会刺激到雷萨利亚王国。」

    「所以才会派遣特务分室,而你才会找上我……也就是说想靠少数精锐摆平他吗?」

    「正是如此。」

    仿佛在称赞葛伦和自己心有灵犀般,萨拉斯微笑着点头。

    没错,比葛伦还熟悉阿尔贝特的魔导士,天底下恐怕没几个。

    面对那个阿尔贝特,可以理解想要做好十拿九稳打算的萨拉斯,为何会特地把三流的葛伦找来助拳。

    不过,有一件葛伦怎么样也想不透的奇妙事情。

    (这个部队编成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他重新环视了一遍,装备、携带物资、机材、人员……一切都是那么不对劲。

    (这个部队……原先应该是未开发地或遗迹的远征调查部队吧?)

    好好的调查部队,却被临时改编成了讨伐阿尔贝特用的战斗部队。保留原有的调查能力,再加上从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精挑细选出的战斗用魔导士,将其重组成讨伐部队……看起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而且,阿尔贝特暗杀未遂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以不惜把神凤搬出来做为移动手段的军方来说,这样的反应速度也未免太过迟缓……)

    即使假定会和阿尔贝特爆发激战,必须做好慎重、万全的准备,明明只要以能即时出击的战斗魔导部队为轴心打造一支全新的讨伐部队,不需要拖到这么久就能出兵讨伐。

    可是萨拉斯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从部队的状况看来,会不会是因为他临时费了一番工夫,把这支为了其他目的组成的远征调查部队,重组成讨伐用的战斗部队呢?)

    假如阿尔贝特没有行刺的话,萨拉斯会不会在梨洁儿病倒后一、两天内马上就找上门来,根本不会拖到一个礼拜那么久呢?

    (可恶……无论如何,这些都只是假设……可以用来判断的资讯太少了……)

    情报收集愈多,思绪愈混乱,而且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闷。

    「出击准备差不多完成了,葛伦先生。」

    葛伦听萨拉斯如此说后抬头一瞧,只见做好出击准备的小队就像军队一样整整齐齐地在各神凤旁边列队,等待萨拉斯发号施令。

    「那么……我们前往东方的马勒斯吧。」

    「……哼,随你便。」

    于是,葛伦不情不愿地跨上了神凤的背部。

    然后,随着其他张开翅膀飞离地面的神凤,一起翱翔于辽阔的天空——

    同一时刻——

    在绿草如茵,树木和花圃都经过精心整修的魔术学院中庭。

    做好旅行准备的伊芙、西丝蒂娜、鲁米亚三人在此集合。

    伊芙手中的水晶球,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窗形的影像画面。

    那个画面呈现出的是葛伦眼中所看到的景色。

    葛伦和伊芙缔结了临时下仆契约,现在的他是伊芙的拟似使魔。所以葛伦的视觉和听觉情报会传送给伊芙,伊芙再透过水晶球把那些情报投射到半空中。

    「……他好像出发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动身了吧。」

    伊芙注视着影像如此说道后,关掉了画面。她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把水晶球塞进口袋,拨弄那头美丽的火红色头发。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先后唯唯诺诺地向伊芙提出疑问:

    「那、那个……伊芙小姐……?我们现在要去追老师他们,对吧?问题是他们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飞走了耶……」

    「我、我们要怎么追呢?那、那种速度靠马车根本追不上……」

    面对不安的两人,伊芙傻眼似地叹了口气。

    接着,她突然开口唱咒。

    「《应呼唤而来·拥有羽翼与荣耀的风之友人·在此兑现你我的契约吧》——」

    用右手结了复杂的法印后,伊芙伸出右手触碰地面。

    只见无数绽放着光芒的魔力线,从她的右手迸射而出,来去自如地在地面流窜后,瞬间建构出五芒星的魔术法阵——召唤法阵。

    法阵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半空中开启了一扇『门』。

    紧接着,一只大型的鸟类拍动着翅膀,从那扇门飞降到西丝蒂娜等人面前。

    美丽的红色饰羽,以及装饰尾羽。流线型的样貌,气势雄伟的翅膀。

    那只鸟正是——

    「——神凤!?」

    「伊芙小姐也有神凤吗?」

    「是啊。它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

    伊芙抚摸伸长脖子靠过来磨蹭的神凤,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们就使用它移动吧……放心,它是空战型的神凤。不可能输给那些运输型的。即使是军队的空战型神凤,也很难找到速度可以跟它匹敌的对手喔。」

    她像个在介绍引以为傲宝马的贵族,这时候的伊芙脸上也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

    「话虽如此,如果距离葛伦的主力部队太近,肯定会被他们发现。我们势必得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并先行抵达目的地……要飞啰?……话先说在前头,飞行过程会很痛苦,做好心理准备……好了,骑上来吧。」

    「咦?……咦?」

    「那、那个……伊芙小姐?」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因不祥的预感感到不知所措,在伊芙的催促下,骑上了神凤的背部。

    然后——

    「好!《飞吧》!皮耶拉!」

    伊芙发出令咒后,神凤猛力且迅速地拍击翅膀——只见羽翼集中四周的风之后,凝缩再凝缩,然后使其增幅——

    那股强大的风之能量仿佛没有极限似地不断膨胀,在抵达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神凤冷不防地以惊人的气势,呈锐角一飞冲天。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丝蒂娜所发出的惨叫声,被吸往位在远山另一侧的天空。

    骑乘神凤的话,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抵达东方的马勒斯。

    早上启程的葛伦骑着神凤在天空飞行,陆续越过了平原与山峰——

    一路朝着东方前进。

    即便在帝国军,神凤也是稀少的贵重存在。不是每个军人都有机会可以骑着神凤飞上天空。虽然葛伦也很想把握机会好好欣赏从天空俯瞰的景色,遗憾的是,他现在完全提不起那种闲情逸致。

    葛伦持续在天空飞行,从东边升起的太阳向上攀升通过顶点后,接着慢慢倾斜,沉入西边的地平线。

    那天日落后。

    顺利消化完预计行程的葛伦和讨伐队,降落在某个杳无人烟的湖畔,当天就在那里扎营过夜。

    …………

    …………猛然醒来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身在某个一片空白又空荡荡、一无所有的世界。

    环视了周遭一圈,真的一无所有。

    天空是白色的,平坦宽阔的地面也是白色的。在这里只看得见分隔天空与地面的一条线。

    所有一切都是由白色构成的无机质世界。

    「…………」

    没错,一无所有。

    这就是……我的世界。

    我只是不发一语地呆站在原地。

    ……好困。脑中只有睡觉的念头。

    明明我很想立刻躺下,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

    而且,当我愈来愈觉得困倦的时候……

    啪叽,哔叽,喀啦……

    我那除了白色一无所有的世界……慢慢地浮现出裂痕,开始崩坏。

    碎片陆续掉进了一个无比漆黑的空洞。

    我的世界正在瓦解。

    「…………」

    我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触,只能默默地看着事情发生。

    ……因为我好想睡。

    而且……我的世界是这么的空旷、什么都没有。

    就算崩坏消失了,又有什么关系?

    「…………」

    啊啊,好想睡。真的好想睡。

    睡意浓烈到连自己是谁都快认不清楚了。

    算了。

    虽然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虽然有种寂寞哀伤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很想睡觉。

    当我打算抛弃这个空荡荡的世界所有一切,准备轻轻地阖上双眼时——

    「……你……真的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吗?」

    有道声音稍微唤醒了我的意识,使我睁开快要完全阖上的眼皮。

    「……?」

    不知不觉间。真的是不知不觉。

    有个女人背对着我,站在我的面前。

    她有着一头跟我一样的蓝色头发,往后梳成一束垂在背上。背后披着一件有着奇怪图案的斗篷。腰际上悬挂着一把十字架形握柄的长剑。

    ……咦?……那把剑好眼熟。可是我好困,根本想不起来。

    「呵呵,打扰了……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你是谁?

    我意识蒙眬不清地向那个女人问道。

    「呵呵,不用在意我的身份。我的名字已经不再有意义。」

    我不是很懂。

    「如果你坚持想知道怎么称呼我的话,嗯……啊,对了!叫我『公主』如何?」

    公主?

    「嗯。我有一个朋友常常这样称呼我。虽然个性固执的她,原意应该是想挖苦我啦……不过我还满喜欢这个称呼的。毕竟听起来也很可爱嘛?」

    ……公主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个空洞又荒芜的世界里呢?

    「或许是因为……爱多管闲事?我以前也有一个朋友,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让人无法放下她不管。大概是因为这样吧?」

    我不是很懂。

    「话说回来,真令人惊讶呢。没想到我和你居然可以像这样在这个世界里对话,简直是奇迹耶?为什么我跟你会这么投缘呢?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说,你把我的灵魂——……不,没什么。」

    ……我不是很懂。

    …………我可以睡了吗?我好想睡觉。

    「……不可以睡着喔。」

    公主维持背对着我的姿势摇了摇头。

    「你一旦睡着,这个世界就会完全崩坏消失……所以你千万不能睡着。」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反正这个世界如此空洞,什么也没有。

    这种世界不管存在或者消失,都没有差别。我觉得就算消失了也没什么关系。

    「……真的是这样吗?」

    公主用平静的语气向我确认。

    「这里真的是什么也没有的世界吗?我不这么认为喔……你看仔细一点,用心去看、用心去聆听。」

    我不是很懂……不过,公主好像跟我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强忍住睡意,试着照公主说的方式做。

    于是——

    ——梨洁儿,加油……撑下去啊……!

    突然间,我依稀地听见某人的声音。

    ——等你恢复健康后,我们再一起上学吧。

    ——老师他们一定会设法救你的!所以……!

    ——所以你绝对不可以认输!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数量渐渐增加,音量也变得愈来愈大。

    这些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空无一物的世界……?

    ——当我如此心想的时候。

    「啊……」

    ……为什么我至今完全没有发现呢?

    这里才不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因为,我所熟悉的教室,不知不觉间在我的眼前展开了——

    「…………啊……啊啊……」

    银发少女和金发少女,两个我最重视的朋友就在教室里面。

    平常总是陪伴在我身旁的黑发青年则站在讲台上。

    四周还有其他同学。

    大家都在看着我。

    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如此重要的人事物存在——

    「看吧?……你的世界才不是一无所有吧?」

    「……嗯。」

    这是为什么呢?一股寂寞又惆怅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情一阵激动。

    因为这个充满了许多珍贵宝物的世界,现在正一点一滴地瓦解崩坏。

    「呜……啊……不要……」

    泪水扑簌簌地自眼眶滚落,使眼前的景色变成一团模糊。

    我不要。

    我——不想要失去这个世界。

    「既然如此……你不可以睡着。加油。」

    「……嗯。」

    「现在有很多人正在努力救你。所以……你千万不能睡。」

    「…………嗯。」

    公主将我抱进她的怀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轻轻地、轻轻地……

    在这逐渐崩解的世界中,她只是不停地抚摸着我……

    …………

    ——深夜,天上挂着一轮绽放着阴森光辉,看似骷髅头的寒月。

    湖畔营地的四周,环绕着明镜般的湖泊与剪影般的山脉。

    葛伦放低脚步声,走进了其中一顶帐篷。

    睡在这顶帐篷之中的是梨洁儿。移动时碍于危险,必须全身束缚,现在她终于得以摆脱那些拘束,躺在简易的床架上好好休息。

    葛伦发现梨洁儿微微睁开了眼睛。

    「……唷,精神还好吗?什么时候醒来的?」

    「…………葛、伦……?奇、怪……?公主……呢?」

    梨洁儿似乎发现葛伦的存在,以迟缓的动作转头面向他。

    「感觉如何?」

    「……好想……睡觉……觉得身体……好累……」

    梨洁儿用眯得比平时更细、睡意比平常更浓的眼睛看着葛伦,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这样啊。」

    葛伦走到床边,放下手上的物品摆在一旁,然后他轻轻地跪在梨洁儿的身边,摸摸她的头。

    「……………………」

    梨洁儿像是在享受那个舒服的感觉般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任葛伦抚摸。

    过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后,葛伦朝梨洁儿开口说道:

    「……对了,我把要给你吃的餐点拿来了。」

    葛伦拿起了刚才摆在一旁的餐具。

    虽然行军期间向来只有味如嚼蜡的野战粮食可吃,不过笨手笨脚的葛伦还是费了一番工夫升火,使用那些野战粮食制作料理,最后煮成了一道粥状的汤品。坦白说,他对这道料理的口味一点信心也没有,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为梨洁儿做点事。

    「……要吃吗?你吃得下吗?」

    葛伦尽其所能地用温柔的口吻询问。

    「抱歉……葛伦……我……不想吃……」

    梨洁儿微微睁开眼睛,语带愧疚地拒绝了。

    「喂喂喂,都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撑得住?现在你得强迫自己进食才行……」

    「…………」

    即使如此,梨洁儿还是没有想进食的打算。

    葛伦无奈地把餐具放到一旁,从怀里掏出用纸包起来的某个东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我还带了这东西来给你喔!」

    葛伦强迫自己装出开朗的模样打开包装纸,里头装的是草莓塔。

    「哈哈哈!这个你应该就想吃了吧!怎么样!?」

    然而——

    「…………」

    即使葛伦拿出梨洁儿最爱的草莓塔,她也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有气无力地摇头拒绝。

    「……唉、唉呀……连这招也不管用吗……哈哈、哈……」

    葛伦无可奈何,只得颤抖着放下草莓塔。

    「好、好吧……反正,再过不久你就会恢复健康了。到时候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在那之前,你就当作自己是在减肥吧……」

    即使如此,葛伦仍努力在脸上堆起笑容,以正面的态度予以鼓励。

    这时,梨洁儿伸出发抖的手,有气无力地抓住葛伦的手。

    「……梨洁儿?」

    葛伦困惑地注视着梨洁儿的脸。

    「…………欸,葛伦……我……脑袋不好……所以不是很懂……不过……我是不是……快死了……?」

    「——!?」

    梨洁儿喃喃地提出疑问后,葛伦情不自禁地抱起梨洁儿的身体,把她的头搂进怀中,用力抱得紧紧的。

    「……葛、伦……?」

    「……不要胡说八道了。」

    尽管梨洁儿大概看不到,可是葛伦的表情充满了痛苦与纠结。

    「你还想跟白猫还有鲁米亚在一起吧?」

    「……嗯。我想和她们在一起……想要和她们……一起玩……」

    「那么,魔术学院呢……?你最近不是渐渐喜欢上那所学校和那里的学生吗……?」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每次来到学校……心情就会变得很轻松。」

    梨洁儿的脸上浮现一抹非常不明显的无力微笑。

    「一开始……我觉得只要能保护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就够了……可是……现在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不……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表示你喜欢上了啊……你还不懂吗?」

    「……喜欢……?」

    梨洁儿陷入沉思似安静了下来,半晌后才喃喃嘟囔。

    「喜欢……嗯。或许真的是这样。」

    「…………」

    「因为……我可以……听见声音……学院的人……大家都在鼓励我……叫我加油……叫我不要认输……了……」

    「……梨洁儿?」

    「……而且……公主也……这么……说过……」

    「公、公主?」

    梨洁儿说的话愈来愈支离破碎。

    『可以听见学院学生的声音』虽然有点夸张,但仍不至于太离谱,可是『公主』已经是意义不明了。葛伦以前从没听梨洁儿说过那个字眼。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或许她是因为生病意识蒙眬,产生了幻觉和幻听吧。不用急着现在向她提出质疑。

    「……嗯……所以……我……想回去……我想跟大家……在一起……」

    「对吧?所以不要乱讲触霉头的话。」

    葛伦更用力地抱紧了梨洁儿,要为她的身体注入活力。

    「我会设法帮助你的。不只我,还有西丝蒂娜和鲁米亚……甚至连那个伊芙,都为了救你展开行动。还有学院的学生,他们也不分昼夜地在提供玛那给你。你和其他人之间靠着一条生命的线联系在一起喔……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你继续存在这个世上。大家都很乐意帮助你呢。放心吧,你绝对可以得——」

    然而——

    「……可是……要救我的话,葛伦你……必须和阿尔贝特……战斗吗……?」

    「——!?」

    梨洁儿一针见血地提出疑问后,葛伦深感愕然。

    「你、你早就知道了吗……?」

    「嗯……隐约……有听到谈话……」

    「可、可是……那、那个是……」

    「不要……我不希望葛伦和……阿尔贝特……打起来……」

    梨洁儿断断续续地向狼狈不堪的葛伦喃喃说道。

    「虽然你们常常吵架……可是葛伦你……其实很喜欢……阿尔贝特吧……就像我……也喜欢……其他人……一样……」

    「…………」

    「……可是……你们却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

    或许是说着说着,情绪不禁激动起来吧。

    看起来好像快睡着的梨洁儿,眼眶涌出了泪水——

    「……果然……我还是不在……比较好……吗?」

    当葛伦忍不住想要大骂「大笨蛋」的时候。

    突然有人毫无顾忌地「唰!」一声,打开了他背后的帐篷入口。

    「谁?」

    葛伦回头一瞧,发现有三个人影站在打开的帐篷入口。

    「唷……葛伦前辈?不,应该称呼你前《愚者》葛伦。」

    带头者正是前几天让葛伦一拳挥空的魁梧魔导士。

    定睛一瞧,这名魔导士还很年轻。大概比葛伦还小一、两岁。对方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眼神凶恶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辉。

    「啊哈哈,你们在谈情说爱吗?不好意思啦,在正甜蜜的时候跑来打扰。」

    一边陪笑脸一边如此说道的,是站在魁梧魔导士左手边的红发少年魔导士。

    「因为我们有话想跟你这位特务分室的前辈说。」

    站在魁梧魔导士右手边的妙龄金发女性魔导士,则咯咯笑着如此说道。

    这些人之前曾想毫不留情地用咒文攻击葛伦,最后是伊丽亚出面阻止。

    「……说到这个,前辈你好像还不认识我们?」

    「那么,我们先自我介绍吧。」

    「哼……我是特务分室执行官代号8,《刚毅》法嘉斯·斯托雷加。」

    看似凶神恶煞的魁梧魔导士,率先冷冷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我是执行官代号19,《太阳》尼哥尔·索雷斯。」

    接着换红发少年魔导士,以天真无邪的语气报上名号。

    「呵呵……我是执行官代号14,《节制》谢尔罗德·安洁。今后请前辈多多指教。」

    最后一名妙龄金发女性魔导士,面带温和的笑容自我介绍。

    《刚毅》、《太阳》、《节制》。这几个代号在特务分室都是长久以来没有人填补的空缺。

    看来他们真的都是葛伦离开后,最近才刚加入特务分室的。

    坦白说,葛伦没兴趣和他们扯上关系,不过……

    「……辛苦你们专程来拜访我这个老人了。所以呢?找我有何贵干?」

    可是,表面看似和善的三人,却明显对葛伦抱有敌意,逼使他不得不提高警戒。

    虽然葛伦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可是看到对方前来挑衅,也不禁感到气愤。他们以为自己是自愿来参加这种行军的吗?

    三名新人执行官无视葛伦的气愤,若无其事地继续发言。

    「快别这么说。我们只是想跟值得尊敬的前辈聊聊而已。」

    「毕竟我们要一起执行任务……应该趁早深入了解彼此,不是吗?」

    《太阳》尼哥尔和《节制》谢尔罗德打圆场似地如此说道。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真的很强吗?《愚者》葛伦。」

    不过《刚毅》法嘉斯立刻单刀直入地切进核心,尼哥尔和谢尔罗德只能无奈地耸肩苦笑。

    「《愚者》葛伦和《星星》阿尔贝特……你们的传言我们早就耳闻多时。听说你们曾经达成许多超级任务,是特务分室最强的搭档嘛?」

    「哎,我们也是军人,我们可以理解有时候军方为了提振全军士气,会把不值得一提的战绩也渲染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样,借此塑造英雄……可是,老人一直霸着传奇英雄的神坛不肯下来……坦白说,不觉得很烦吗?」

    「你们所打下的战果和战绩……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经过灌水和窜改的……你不认为这样真的让人很难以接受吗?葛伦大人。」

    「就数据上来看,《星星》阿尔贝特或许是『有点程度』的魔术师吧……可是,你只是不成气候的三流魔导士吧?我有说错吗?葛伦前辈。」

    「应该说,葛伦前辈你怎么有办法可以加入特务分室?走后门吗?」

    「而且,不过死了个队友而已就退出军队,有够没志气的,嘻嘻嘻。」

    「不只这样,以前的搭档如今还成了叛国的大罪人……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呢。」

    葛伦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压低语调反问:

    「……所以咧?你们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的洞察力就跟你的代号一样烂吗?前辈。我们想要测试你的实力啦。看看你是否够资格跟我们一起行动。」

    「时代已经不一样啰?室长换人,旧特务分室的主要战力也陆续离队、战死……我觉得接下来是属于我们这些新成员的时代了。」

    「如果我们能击败《星星》阿尔贝特大人的话,相信一定能让军队里那些直到现在,仍在吹捧你和阿尔贝特大人的人刮目相看吧。」

    「不管怎么样……对手只有一个人,我们不可能会输啦。可是,万一有人在后面扯后腿的话,说不定会害我们煮熟的鸭子飞掉吧?」

    「况且,只要先测出你有几分实力,就不难知道以前跟你搭档的那个家伙大概有多厉害了……好嘛,陪陪我们这些新来的过过招吧?前辈……来场模拟魔术战如何?」

    特务分室的三名新人面带露骨地夹杂着嘲笑、轻蔑、侮辱等负面情感的表情,定睛直视着葛伦。

    「……无聊。」

    葛伦没好气地别开视线,表示没兴趣地转身背对三人。

    「你们猜得没错,我是三流魔术师。甚至连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我会加入特务分室。因为得意技的配合度的关系,以前我确实常常和阿尔贝特搭档,可是,如果我们俩以前真的立下什么了不起的战果,那也是阿尔贝特一个人的功劳。与我无关。」

    然后葛伦傻眼似地耸起肩膀。

    「我们的时代已经落幕了?轮到你们发光发热?好啦好啦,你们说的都对。那种东西要我免费双手奉上也没问题。应该说,我才不屑那种东西。既然那么想要,那你们就从今开始努力建功,不断大量制造传说之类的东西吧?……我又没兴趣。」

    「哼。说穿了,其实你想假借这套说法,逃避我们的测验吧?因为你害怕自己打输我们,导致你们过去的光辉荣耀留下瑕疵……」

    「……喂喂喂,拜托别闹了。」

    葛伦受不了地转头,隔着肩膀把视线投向三人。他心中的不满已经濒临爆发。

    「我以前错失了那么多救人的机会,这样的过去到底有什么荣耀可言?像那种千疮百孔又伤痕累累的过去,哪里有什么光辉!」

    「呜哇,听起来好讨厌喔。明明是在炫耀还装谦虚。」

    听到尼哥尔那透着挑衅意味的嘲笑,葛伦只能叹气。

    像自己这种三流魔术师,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燃起如此强烈的竞争意识?

    「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吧,三个笨蛋。我还得忙着照顾梨洁儿呢。」

    葛伦对三人视若无睹,打算继续照护梨洁儿。

    然而——

    「呵呵,好温柔的葛伦大人。梨洁儿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可是……好遗憾喔……梨洁儿病得这么严重,何时断气都不意外呢。」

    「——!?」

    谢尔罗德笑嘻嘻地如此说道后,葛伦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感觉沿着他的背部滑下,迫使他转头望向她。

    「哎呀哎呀,怎么了?葛伦大人。你脸色不太好看呢?」

    「喂……你们敢对梨洁儿乱来的话,我一定会要你们付出代价……」

    「什么啊?我们听不懂你的意思耶?」

    即便葛伦发出仿佛自地狱传出般的声音厉声恫吓,三人也只是居心不良地窃笑着。

    (可恶……这群混账……!)

    应该不可能。就算这些人再怎么恶劣,他们应该也不至于会下手伤害已经一只脚踩进棺材的梨洁儿,可能性太低了。照理而言的话。

    但,那个可能性终究不是零。

    一方面,葛伦完全不了解这三个人的个性,而且特务分室讲究实力主义,有时候甚至会招揽像《正义》贾提斯,或者执行官代号15的《恶魔》这种思想偏激、脑筋有毛病的人加入。

    所以,不排除他们有可能会杀害梨洁儿,只为了给葛伦颜色瞧瞧。

    而且,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边陲地带,多的是湮灭杀人证据的方法。

    葛伦不可能成天如影随形地保护只剩一口气的梨洁儿。

    只要他们有杀害梨洁儿的疑虑,哪怕可能性再怎么微弱——葛伦能采取的做法只有一个。

    「……好吧……我知道了。想打魔术模拟战是吗?好,我就奉陪你们这群天杀的混蛋吧。」

    他口吐怨气,接受对方的挑战。

    「…………葛伦……?」

    「不用担心我。」

    梨洁儿忐忑不安地关注着事情发展过程,葛伦轻轻地摸了她的头。

    「呿……我们速战速决吧,喂。」

    「啊哈哈,这样才对嘛!前辈!」

    于是,葛伦随着三个室员离开了帐篷。

    ——

    ——葛伦被三个魔导士带进了苍郁的森林之中。

    走了一段时间后,四人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场地。

    仔细一瞧,这一带只有这块空地的地面正在冒出热烟,一层厚厚的灰烬和焦炭就像地毯一样覆盖在地上。疑似是不久前遭到魔术的大火焚烧过的痕迹。

    (看来他们事先就大费周章地准备好了要和我决斗的战场啊。)

    葛伦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虽说是模拟战,我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学生,都是军人了,对吧?」

    尼哥尔笑嘻嘻地向葛伦说道。

    「我们以实战为基准,采取假想实战形式吧。唯一的规则就是不可以杀人。放心吧,部队有卫生兵随行,就算受了重伤,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用担心会死。应该啦。」

    「……实战啊。」

    心生厌烦的葛伦重新观察四周的状况。

    四周是一片没有起伏的空地,也完全没有遮蔽物。

    (……天底下哪有在这种齐头式平等的条件下,憨直地从正面一战的『实战』啊。这算哪门子的实战,完全就是『比赛』吧,笨蛋。)

    追根究底,如果打这种光明正大的齐头式平等魔术战,葛伦无疑是三流货色。葛伦之所以能存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利用四周各种状况偷袭、暗杀、攻人不备、耍贱招……讲难听一点,就是坚守不堂堂正正和人正面决斗的原则。

    在这种无法动任何手脚的地点战斗,对葛伦而言是压倒性的不利。

    虽然很想说「不用打了,干脆算你们赢好了」,可是他们三人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葛伦。

    「……你们谁要先上场?不会跟我说你们要三打一吧?」

    兴趣缺缺的葛伦强硬打起精神如此说道。

    「首先由我打头阵好了。」

    一边如此说道,一边把拳头扳得啵啵作响站到葛伦面前的,正是《刚毅》法嘉斯。

    葛伦仔细观察法嘉斯。

    高头大马、肌肉发达。强健的体干。明显就是擅长格斗的类型。

    他应该是属于利用魔术强化身体能力,主打近距离格斗的魔术师吧。只有在拉开距离时才会使用攻击咒文做为辅助武器。最近的帝国军有不少这种类型的魔术师。

    (……如果是这家伙……或许我还有胜算?)

    葛伦对近距离格斗还算有一定自信。所以,只要葛伦有办法用固有魔术【愚者世界】封印对方的攻击咒文和魔鬪术,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问题是,这三个家伙不可能不知道我有【愚者世界】。他们铁定想好了对策。而且,上次他还施展出瞬间移动般的奇特动作……)

    和法嘉斯展开了对峙的葛伦暗忖着,这时——

    「怎么了?前辈。决定好战术了吗?不用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

    一脸游刃有余的法嘉斯向葛伦招手挑衅。

    眼下的状况对葛伦十分不利。法嘉斯等人对葛伦的资料了若指掌,葛伦却对自己的对手一无所知。

    如果在实战碰到这种状况,葛伦肯定会选择战术性撤退。

    可是,现在为了保护梨洁儿,他只能放手一搏。

    「呿——接招吧。」

    葛伦呼吸了一口气,同时把魔力灌注到常时永续附魔在自己身上的,白魔【体能爆发】的术式之中,使能力发动。

    这种没有灌注魔力便不会发挥身体能力强化效果,唯有灌注魔力时效果才会发动的持续附魔型魔术,对于不擅长略节咏唱的葛伦而言,是重要的保命技能。

    然后——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几乎毫不保留地强化了身体能力后,葛伦拔腿向法嘉斯突进。

    葛伦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咆哮,成了魔术模拟战开战的哨声。

    风景如湍流般迅速往后方流逝的同时——

    (就算他们已经知道我有什么杀手锏,也只能照用不误了!)

    ——葛伦从怀里抽出愚者的阿尔克那塔罗牌,发动【愚者世界】。

    以葛伦为中心的四周,所有魔术起动都将遭到封杀。这是唯一的方法。

    一旦让对方使用一节咒文的攻击,葛伦必败无疑。

    「……噢?那就是传说中的……」

    果不其然,法嘉斯似乎早料到葛伦会使出这招,显得不慌不乱。

    (抱歉了——)

    葛伦继续加速逼近法嘉斯,作势挥出右拳——

    下一秒,他扬起脚把堆积在地上的灰烬,猛力踢向法嘉斯的脸。

    「——!?」

    法嘉斯为了保护眼睛不被灰烬伤害,瞬间把头撇向一旁——

    与此同时,葛伦往相反的方向跳了过去。

    原本就快进入肉搏范围的葛伦,和法嘉斯又再度大幅拉开距离。

    葛伦在空中翻身,握住了藏在背后的手枪握柄——

    (——就让我速战速决吧!)

    移动的枪口,扣下的扳机,推进火药的炸裂——一气呵成,快到看不见拔枪动作的速射。

    葛伦所击发出的铅弹,笔直地射向了法嘉斯的脚。

    看不出来法嘉斯有使用白魔【肉体强化】和黑魔【力量护盾】等防御魔术,来保护自己的迹象。

    葛伦深深相信——这下胜负已分。

    自己掌握到了绝妙的机会。人类不可能躲得掉这一枪。

    (……搞什么?瞧他口气那么狂妄,没想到这么简单就……)

    葛伦放松了戒心后——下个瞬间……

    啪!

    法嘉斯的手一如瞬间移动般掐住了飞来的子弹。

    「哼,无聊的把戏。前辈,不要让我大失所望好吗?」

    法嘉斯将手中的子弹随手一抛,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什……!?」

    看到这画面,葛伦不禁喷出大量冷汗,浑身僵硬。

    按理而言,刚才那一枪应该就决定胜负了。

    因为在葛伦开枪的那个当下,法嘉斯还没有任何动作。子弹飞行的弹道也精准地锁定住了法嘉斯的脚。换句话说,法嘉斯是在看到子弹射出之后,才做出反应用手指掐住子弹的。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虽然近代只要随便一个防御魔术就能轻松挡下子弹,可是子弹的飞行速度对人类而言,依然是极大的威胁才对。

    一般子弹的发射初速是每秒三百梅特拉以上。葛伦的手枪所使用的发射火药,更是能产生每秒四百梅特拉以上的速度。

    另一方面,人类的神经传导速度每秒约五十~六十梅特拉。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超人,也无法突破每秒一百梅特拉的极限。除非把白魔【体能爆发】的身体能力强化效果,通通用来加强反射速度,才有可能达到每秒三百~四百梅特拉——也就是接近弹速的表现。换言之,彻底强化反射速度后,人类可以『看见』飞行的子弹。问题是,光是要『看见』飞行的子弹就耗尽了所有的术式容量,不可能有余力再对飞行的子弹做出反应。

    臂力、脚力、体力、反射速度、五感等等……要如何活用受到术式限制的强化幅度,针对哪个部位做多少的强化,端看施术者对身体能力强化术的拿捏能力。

    无论如何,人类想要在看到射速远胜人类反应速度的子弹射出后才闪躲,绝对来不及。必须从对准自己的枪口和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预测弹道,并且抢先一步反应才行。即便是那个《战车》梨洁儿也不例外。

    (然而,这家伙却——看到之后才做出反应……!?)

    「哈哈哈,怎么啦?前辈。脸色有够难看的。」

    法嘉斯嘲笑举着手枪脸色发青的葛伦。

    「你对我怎么办到的感到很好奇吗?好啊,我就告诉你吧。我已经把身体能力强化系的魔术钻研到了极限……现在的我可以看见弹速,再以弹速采取行动。」

    名符其实的《刚毅》法嘉斯。

    他属于专精身体能力强化魔术的魔导士。

    「一般魔术师绝对无法望其项背的『全身体能力的极限强化』——那就是我的固有魔术【刚曲】——就像这样!」

    法嘉斯的身体如字面所示,从警戒状态的葛伦面前消失了。

    葛伦立刻把枪口往左边移动——

    霎时,有一股猛烈的冲击在葛伦的左腹炸裂。

    出现在葛伦左边的法嘉斯,对他使出了腹部攻击。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伦被那股冲击震飞,在地上猛烈翻滚。

    「哦?你的第六感还挺敏锐的嘛?」

    法嘉斯一边看着被击飞的葛伦,一边把放在腹部旁边的右拳伸到眼前,然后打开掌心。只见一颗子弹从他的掌心里掉了出来。

    「没想到,你居然会在那个时间点发动零距离射击……只可惜结果你也看到了。」

    「——咳咳!?可恶……!?」

    葛伦利用翻滚的动能顺势弹起并且举起手枪,然而——

    法嘉斯早已「嗡」的一声留下残影,消失不见了。

    刹那之间,无数的冲击在葛伦的全身上下炸裂。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嘉斯以弹速围绕着葛伦移动,不断对他拳打脚踢。

    法嘉斯的速度快到让人无法看见他的身影。

    葛伦就像滑稽的傀儡一样,以僵硬不自然的姿势疯狂独舞。

    来自三百六十度各个方向的猛烈攻势,让葛伦成了无法倒下的人肉沙包。

    「——哈哈!好弱……也未免太弱了吧!?前辈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咕呜呜呜呜呜呜——!?」

    「魔术战不需要耍无谓的把戏!只要拥有理论上令对手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以及力量,把对方修理到满地找牙!这不就够了吗!我说得没错吧!?不过,现在我可是有手下留情喔!?」

    「嗄啊——!?」

    「如果这是实战的话,你不知道已经死掉多少次了!攻击咒文和魔鬪术——有太多的方法可以一击杀掉你了!」

    然后,打出致命一击——

    「喔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嘉斯使出浑身的力量揍倒了葛伦。

    「嗄啊啊啊啊啊——!?」

    又一次被击飞的葛伦在地上一路弹跳翻滚。

    「咕啊……呼……呼……!咳……咳咳……呜……!」

    不过才短短十几秒的战斗,葛伦已经遍体鳞伤,站都站不稳了。

    即便口吐鲜血,葛伦仍咬紧牙关努力想站起来。

    这时——

    「——!?」

    听到「咻!」的风切声,葛伦即时做出反应,往旁边翻滚。

    只见无数的匕首随着「咚喀喀喀!」的声响,刺在葛伦原先所在的位置上。

    每一把匕首上面,都充满了让人不敢触碰而且呕心想吐的『咒』。

    这不是法嘉斯的攻击。

    顺着翻滚的动作起身后,葛伦转头朝飞刀射来的方向望去——

    「啊哈哈,法嘉斯。你玩够了吧?这场算你赢了……接下来换我上场。」

    站在那里的,是笑容满面的红发少年魔导士——《太阳》尼哥尔。

    「啧……随便你。唉~传说中的《愚者》大人居然只有这点程度,太教人失望了。」

    一如在说「真拿你没辄,换你上场吧」般,法嘉斯转身背对葛伦。

    于是,尼哥尔面带愉悦的笑容,和葛伦展开了对峙。

    「好啦,前辈。你不会只因为刚才那种手下留情的攻击,就扫兴地赖皮说『我投降了~』吧?对吧?」

    「……!」

    葛伦擦掉眼看要从额头流进眼睛的血,转身面向尼哥尔。

    「咳……反正就算我拒打,你也不会接受吧?快点放马过来……」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应该说——」

    那个瞬间。

    尼哥尔露出了阴沉又诡异的笑容——

    「——其实我早就已经发动攻击了……」

    话才刚说出口。

    葛伦有种仿佛四周的夜色变得更浓、更深、更沉的错觉——

    怦怦。悄悄接近的死亡气息,让葛伦的心脏不禁发出悲鸣。

    葛伦的身体出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异变。

    「怎么会……!?力量……从身体流失了……!?身体变得好重……!?」

    腿软无法站稳的葛伦,忍不住单膝下跪。

    然后,葛伦感受到有一股危险的魔力在上空鼓动,因此抬头张望。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注意到。

    天上有颗巨大的暗黑色太阳,正绽放着黑色的光辉,遮蔽了夜幕。

    虽然绽放黑色光辉这种说法有自相矛盾的味道,可是已经找不到其他更恰当的形容了。

    覆盖在葛伦头上的,正是如此异常又阴森可怕的光景。

    「那是什么东西……!?」

    「讨厌啦,终于发现了吗?真没办法,只好告诉你了。」

    或许是看到葛伦铁青着脸的模样感到十分爽快,尼哥尔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是『黑太阳』——透过我的固有魔术【逆位置的太阳】产生的冒牌太阳。」

    「……固有魔术……!?黑太阳……!?」

    「我事先就把它设置在这个地点了。你可不要骂我卑鄙喔?不是说过了吗?这场模拟魔术战可是实战形式。」

    虽然葛伦很想怒呛「天底下哪有这种儿戏般的荒谬实战」,可是现在耍嘴皮子也无济于事。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头上那释放出邪恶波动的黑色太阳。

    「啊啊,你一定很好奇吧?黑太阳算是结界魔术的一种。只要在那颗黑太阳底下,凡是和我敌对的人,玛那都会被那颗黑太阳吸走,不仅如此,身体能力、魔力、魔术威力各方面都会受到限制……说穿了,就是一种『大范围战场弱化』的魔术吧?」

    尼哥尔接着语带骄傲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事情。

    「而且,我的黑太阳跟前辈的【愚者世界】不一样,可不是那种不分敌我,连施术者本身也会受影响的无差别攻击别脚魔术。它可以确实分辨出敌我……很了不起吧?」

    「…………骗人的吧。」

    太荒唐了。这世上确实存在着可以削弱敌人力量的魔术,不过弱化基本而言属于『诅咒』。基本上,必须直接触碰对手进行附魔。虽然也有远距离施放弱化的方法和类感魔术以及感染魔术,可是这些手段都少不了复杂的程序和道具。

    换句话说,如果想用魔术削弱对手的力量,必须一一触碰敌人,个别施放弱化魔术才行……这是基本观念。

    当然了,这样的魔术一点也不适合用在实战上,有那种闲工夫的话,不如对自己施放强化魔术,或者直接用攻击咒文攻击还比较简单省事……这是魔术战的常识。

    葛伦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会在无处可躲的空旷战场,使用如此强力的弱化魔术。更夸张的是,这并非无差别攻击,而是可以依施术者的希望,选择要弱化的目标,未免太过疯狂了。

    「虽然法嘉斯就是单纯地很强,可是不觉得有种窒息感吗?与其让自己变得比敌人更强,把敌人变得比自己更弱不是更快吗?」

    尼哥尔开心地如此说道的同时,将双手交叉高举。

    旋即,他的手上出现了无数的匕首。

    每一把匕首上面都刻印着让人感到想吐的弱化诅咒。

    只要被其中一把射中,势必会被弱化到无力再战。

    「你的【愚者世界】好像仍在发挥作用,我就用这招跟你玩玩吧。」

    「……呿……!」

    「话说回来,【愚者世界】是在搞笑吗?居然连自己的魔术都会被封印……难道是如字面意思所示的笨蛋魔术?算了,陪我练练招吧,前辈♪」

    尼哥尔语气中透着愉悦,又仿佛透着轻蔑似地如此说道后,发动了攻势。

    「喝——!」

    尼哥尔迅速地往侧边移动的同时,陆续射出诅咒的匕首。

    「该……死的!」

    葛伦拖着不断流失玛那的沉重身体,移动枪口。

    砰、砰、砰——他以精准无比的射击接连射下飞来的匕首。

    「噢噢!?有一套喔,前辈!」

    「笨蛋!是你技术太烂了!」

    葛伦的批评非无的放矢。

    尼哥尔的身手、动作、掷刀技术虽然有达到一流水准,可是称不上超一流。

    尼哥尔应该是以弱化的固有魔术为前提设定战术的吧。他的身手确实一流,可是要在帝国军找到程度类似的人并不难。差不多就是这种水准。

    葛伦是擅于战斗的老狐狸,不会轻易输给单纯只是实力坚强的对手。如果他连这种程度的敌人也打不赢,早就在从军时代战死了。

    「唷!喝!哈!」

    「啧——!」

    诅咒的匕首连续飞射而来。

    葛伦时而扭身或拖着沉重的身躯跳跃,有惊无险地闪避;时而扣下扳机,在千钧一发之际利用子弹击落匕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不要把我看扁了——————————!」

    「哎呀呀。」

    然后他一口气拉近和尼哥尔的距离,把枪口抵在尼哥尔的肩头上,扣下扳机。

    咆哮大怒的枪声炸裂。

    然而,零距离射出的子弹却避开了尼哥尔的身体,往其他方向飞去。

    「什么——!?」

    「太可惜了!【挡箭的卢恩符文】!物理性的飞行武器对我不管用!」

    尼哥尔露出看似天真无邪,却又透着狠毒之意的嗤笑,瞬间——

    葛伦的身体突然变得更加沉重、更为虚弱。

    「——!?」

    无法承受那股沉重负荷的葛伦再次单膝跪地,身体瘫软。

    尼哥尔跳着与葛伦拉开距离,从容不迫地笑了。

    「前辈你好像有所误会。我的『黑太阳』……才刚发挥一点点威力而已呢。现在还有很大的弱化空间……刚才我可是相当手下留情了喔?」

    「你说……什么……!?」

    「我可不希望让前辈误以为我的黑太阳不过只有那点程度,所以我把弱化的咒力加强了一阶段左右……怎么样?是不是身体无法动弹了?」

    葛伦挤出剩余的力量,吃力地向上抬起沉重的脑袋。

    只见黑色太阳所绽放出的不祥黑色光辉,变得更强烈了。

    身体完全使不上力。玛那以惊人的速度从身体流失。

    就算尼哥尔停手不再攻击,葛伦过没多久也会自行枯竭而死。情势岌岌可危。

    「我先提醒前辈一件事。虽然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弱化的咒力还可以持续加强喔。只要天上有那颗太阳在,我就是无人能敌的。那么……」

    尼哥尔带着愉悦的表情抽出匕首。

    「不管你再怎么努力,现在想闪也闪不掉了吧?」

    尼哥尔面露残酷的微笑,掷出匕首。

    葛伦身体的沉重程度还有流失的玛那量,都远比刚才还要严重。

    整个人变得像蜗牛一样迟缓的葛伦,已经无力闪避飞来的匕首。

    「呜哇!」

    匕首射中脚的瞬间,注入在刀身之中的诅咒立即发动,葛伦的视觉彻底失灵,眼前一片漆黑。

    「——呜!」

    射中肩头的那一刀瘫痪了葛伦的听觉。

    「——……!?」

    最后,射在手臂上的那一刀则夺走了肌力,导致葛伦全身麻痹。

    「——,————,————。」

    尼哥尔现在应该正在得意洋洋地做出胜利宣言并羞辱葛伦吧,只是葛伦甚至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葛伦只能身陷在没有声音和光线,充斥着绝望和挫折感和屈辱的完全黑暗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光明永在』。」

    葛伦的眼前突然充满了光。

    「——什么!?」

    光。倾泻而出的神圣光辉渐渐驱散、消除了四周所有的诅咒。

    上空的太阳不见了,如大白天般耀眼的光芒取而代之,渐渐往四面八方扩散。

    「那、那是什么……!?」

    诅咒获得净化后,五感恢复正常的葛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而且,一段奇妙的朗诵传进了他的耳里。

    「——『我们的天神啊,愿你的名被尊为圣,愿主用慈悲包覆我们,愿你的国降临』——」

    那不是什么咒文,而是圣书的一节经文。

    「『主啊,啊啊,主啊,求你赋予威光。用你的力量,赐给他永远的安息,用永不熄灭的光芒,照亮他、拯救他。愿他能获得宁静与安详——诚心所愿。』」

    在如圣歌般宏亮的祈祷声的中心——只见《节制》谢尔罗德十指相扣跪在地上,抬头仰望上空。

    刺眼的光芒以谢尔罗德为中心从天而降,净化、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而且,有个人影出现在谢尔罗德的背后。

    ——那是天使。

    全身穿着光辉的铠甲,手持燃烧着烈焰的大镰刀,拥有六片对称翅膀的天使。

    「『燃烧着烈焰的大镰刀』——!?难道是《断罪天使》阿多斯!?」

    艾里沙雷斯圣书里所提到的冠名大天使们被划分成天上三位阶,那三个位阶分别是第一位:炽天使,第二位:主天使,第三位:权天使。

    《断罪天使》阿多斯属于第二位:主天使。也就是有资格可以消灭魔女、恶魔以及堕天使等,违逆神的存在的天使。

    「这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难道你召唤了大天使……!?召唤了第二位:主天使吗!?」

    把存在于『意识之帐』另一面的伟大概念存在,召唤到这个世界上,进而使其获得肉身挥发强大的力量——这个世界确实是有这样的魔术。

    不过,那是仪式魔术。

    而且那是非常大规模的仪式,不只必须一次动员好几十个、甚至好几百个把人生都花费在这个仪式魔术的训练上的专门魔术师,还得持续好几天的时间。单凭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成功。

    「住、住手!你知道要维持大天使的肉身会被吃掉多少魔力吗!?快点送还那家伙!不怕自己从世上消失吗!?」

    葛伦大声警告,然而——

    「……不需要前辈担心。」

    只见《断罪天使》阿多斯,慢慢从背后进入了向上天祈祷的谢尔罗德身体中——渐渐附在她身上。

    「什么……?」

    「那是试图用圣餐〈玛那〉吸引天使大人降临的人,才会被吃掉魔力。适合天使大人依附的肉身……这里不就有一个了吗?」

    当着看得瞠目结舌的葛伦面前,阿多斯渐渐进入谢尔罗德的体内,与她侵蚀同化。

    不久,谢尔罗德的背后「啪!」的一声,长出了六片对称的光之翅膀。

    她的手上出现了燃烧着烈焰的大镰刀。

    谢尔罗德变身成了天使的模样。

    「……凭依召唤……!?怎、怎么可能……!?」

    世上无奇不有。有这种召唤魔术存在也不奇怪。

    可是,让大天使这般强大的概念存在降临到自己身上,这根本不可能。

    天使是源自世人的祈祷和信仰的概念,让天使附身,就好比把世界背负在自己身上。渺小的个体不可能有这种能耐——

    「『啊啊,信仰不够的人啊,为什么要怀疑?』……呵呵,我从小就能听见阿多斯大人的声音。」

    「……什么?」

    「哎,如果用魔术理论说明,就是【适合者】……这就是我的固有魔术,也是我的魔术特性……只不过就算能用魔术理论说明,我的信仰依然不会有所动摇。呵呵呵……」

    谢尔罗德语带骄傲地喃喃说道后。

    她大幅地张开了背上六片对称的光之翅膀。无数光之羽毛往四周飞散,光是这样,那个神圣的感觉就让人惶恐得想要遮住眼睛。

    「唉,真受不了尼哥尔先生和法嘉斯先生。」

    她挥舞了一下大镰刀,一道火焰沿着那个轨迹从空中一闪而过。

    「一个是让自己变强,一个是让敌人变弱……你们应该认真倾听伟大存在的声音,献出自己的身体呀。」

    「混……混账……」

    葛伦往后倒退。一步一步往后退。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可是《节制》谢尔罗德似乎是把《断罪天使》凭依召唤到自己身上,换句话说,就是使其时常附身。

    要显现阿多斯的力量,似乎需要长时间的祈祷。应该是一种自我暗示……为了让自己切换到可以深入听见阿多斯的力量和声音的模式吧。

    无论如何,阿多斯现在已经凭依显现,不管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准备开始吧,葛伦大人。接下来轮到我上场了。请把你的力量……展现出来让我瞧瞧吧——!」

    谢尔罗德大动作地挥下了大镰刀。

    刃风产生的超高热猛烈火焰袭向葛伦——

    「呿——!?」

    多亏上空的黑太阳消失,葛伦的身体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葛伦鞭笞遍体鳞伤的身体,全面展开魔力,把身体能力强化到极限,然后往旁边飞扑。

    ——轰然巨响。超高热猛烈火焰着弹后,原地窜出了一道仿佛要直冲云霄的火柱,火焰以火柱为中心呈波纹状往外围扩散。完全不给葛伦活路。

    「呜喔喔喔喔——!?天杀的!?」

    【愚者世界】的效力仍在发挥作用。葛伦自己也无法使用魔术。

    没错,【愚者世界】终究只能用来骗骗不知情的对手。虽然用在正确的时机就能一招分出胜负,可是如果对手早就知道有这一招的存在,它有可能会变成把葛伦逼入绝境的双刃剑。

    葛伦身上的特务分室礼服常时附魔强力的【抗性提升】,可是效果不足以阻隔天使的火焰,葛伦渐渐被火舌纹身。

    「咕呜呜呜呜呜——!?你这家伙!也做得太过火了吧!?想烧死我吗!?」

    「呵呵呵……断罪……断罪……我要断罪……嘻嘻嘻……」

    不行了。谢尔罗德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直视着前方,怎么看都不像神智正常。

    「断罪!」

    谢尔罗德大力地拍动翅膀,利用瞬间爆发的强大推进力,直朝着葛伦飞去。

    翅膀产生的冲击波把地面破坏得满目疮痍,眼睛绽放着灿烂光辉的谢尔罗德高举着火光四射的火焰镰刀,逼近到葛伦眼前。

    她用翅膀将一片火海分割成两半的画面,简直就像圣书上提到的某个圣者带领人民逃亡时的场景。

    那已经不是用人类肉眼可以跟得上的速度,也不是靠人类的反应可以闪避得掉的攻击。

    「该、该死的————————————!」

    所以在那当下促使葛伦采取行动的,单纯只是直觉与呼吸。

    过去在修罗场闯荡的经验经由脊髓反射让他做出了反应——不过如此而已。

    「——断罪————————!」

    谢尔罗德的大镰刀急速挥下。

    葛伦把身体微微往右边挪动,勉强闪过直击。

    无视左半身被擦过的大镰刀砍伤和灼烧,葛伦以双手交叉的姿态,从自身喷出的血雾中挺出右手的手枪,把枪口抵在谢尔罗德的额头上。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射出的子弹直击谢尔罗德的额头。

    但谢尔罗德的脑袋只是随着「铿!」的一声微微向后仰起。

    理所当然地,她的额头连瘀青的痕迹也没有。现在的谢尔罗德有伟大的天使附身显现。一般的子弹不可能伤得了在灵能上获得超强化的谢尔罗德。

    「——呜!?」

    身受重伤,浪费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进行反击的葛伦——

    「——断罪——————————————!」

    ——面对谢尔罗德接下来如龙卷风般用刀柄施展的横劈攻击,自然不可能闪避得开——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躯干被刀柄正面击中后,毫无抵抗之力的葛伦呈水平飞行的姿态被击飞。

    葛伦的身体一路飞到了战场外围的森林里,即便撞断了好几棵树,还是无法抵销击飞的劲道。

    「咳……咳咳!?」

    最后葛伦撞上一棵巨木才停止飞行,他瘫靠在那棵变形的树上,口吐鲜血。

    特务分室的礼服也常时附魔有可以让身体变得更强健的【肉体强化】,若非多了这一层保护,葛伦现在早已粉身碎骨、内脏爆裂而死。

    即便葛伦早已遍体鳞伤,谢尔罗德还是不肯放过。

    「——断罪——————————————!」

    谢尔罗德的眼中充满了无法平息的杀意和憎恶,俨然想要杀了葛伦。根据神话学,《断罪天使》被认定是接近堕天使的存在。谢尔罗德或许就是被那个概念牵着走了吧。

    看到谢尔罗德那人格丕变的模样……

    「啊~啊~她完全切换到另一个模式了。」

    「真是无药可救的女人,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了。」

    「话说回来……如果前辈不幸死掉了,就对外声称是训练中发生事故好了?」

    「……就这么办吧。真相泄露出去会很麻烦……话说,他应该是难逃一死了吧。」

    尼哥尔和法嘉斯两人站在远方,露出冰冷的表情说着不负责任的风凉话。

    (——可恶,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面对挟带着猛烈火焰来袭的谢尔罗德,葛伦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他已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梨、梨洁儿……对不起……!)

    谢尔罗德以惊人的速度在森林穿梭,逼近、逼近、逼近——一路冲杀到葛伦面前,将大镰刀高高举起。

    就在葛伦无计可施,眼看就要被剁碎成肉酱时……

    「不许你——」

    突然有一道速度飞快的蓝色冲击,一直线地从旁切入——

    「——欺负葛伦——————————————————!」

    然后从侧面向谢尔罗德发动攻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大气也为之震撼的猛烈冲击声。尖锐的骇人悲鸣。

    只见被水平击飞的谢尔罗德,沿着她刚才飞来的路径飞了回去。

    「什么——!?」

    挡在一脸茫然的葛伦面前保护他的人,正是——

    「呼……!呼……!呼……!」

    只穿了件单薄病服的梨洁儿。

    只见她仿佛快体力不支般气喘吁吁,用来抹掉眼角泪水的那只手上,握着平常的大剑。她把大剑当作拐杖,咬牙撑着直打哆嗦的身体。

    「不要……咳咳!欺负……咳噗……葛伦……咳咳……咳……」

    没多久,梨洁儿吐了一大口血,不支倒地。

    竖在地上的大剑也随之瓦解成光之粒子渐渐消失。

    她拖着在灵能上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使用了性质近似禁咒法的高速武器炼成术【隐爪】。不仅如此,一般情况下早就没有力气行动的梨洁儿,恐怕是过度使用身体能力强化魔术强迫身体动作,及时赶过来搭救葛伦的吧。

    那奋不顾身的行为所造成的伤害,如今正残酷地反噬着梨洁儿。

    「咳!咳咳咳!啊、葛、葛、葛伦……救、我……好痛苦……!」

    「梨、梨洁儿————————!?」

    原本奄奄一息的葛伦,身体突然能动了。

    他用气魄和意志力把所有的神经强行串接在一起,冲向倒在地上的梨洁儿。

    「笨蛋!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的身体跑到这里!?为什么要使用魔术!?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可是……咳!葛……咳咳咳……啊咕!欺负……呜呜呜、呜。」

    所幸【愚者世界】的效果时间刚好结束,葛伦抱起痛苦喘息的梨洁儿后,向她发动法医咒文。

    不过,此举有如杯水车薪。梨洁儿的病况丝毫不见好转。只见她大量吐血,痛苦呻吟,转眼间变得愈来愈虚弱。

    死亡——梨洁儿身上所散发出的这股气息,让葛伦的背脊打了个冷颤。

    这时——

    「喂,前辈……模拟魔术战还没结束耶?第二回合战准备开始了。」

    「你不会想半途喊停吧?快点站起来继续打嘛。」

    「……咿嘻嘻嘻……断罪……断罪……断罪、断罪、断罪……!」

    法嘉斯、尼哥尔以及毫发无伤的谢尔罗德慢条斯理地朝葛伦走了过来。

    「你们……」

    看到那三个人,葛伦的心中燃起了一股仿佛连自身骨髓都要烧成灰烬的怒火。

    眼前的一切被染成了鲜红的血色,全世界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原本葛伦固执地不肯去碰触的『那个』应声断裂了。

    本来葛伦心中有一道银发少女的声音,会适时把快要误入歧途的葛伦拉回来,帮助他沉淀心灵——可是就连那道声音,葛伦现在也听不见了。

    「……好啊。既然你们那么想杀个你死我活的话——」

    葛伦的语调变了。他以阴郁低沉的嗓音恐吓似地说道,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抓住藏在里面的某个东西。

    被油纸包裹住的那个东西是——葛伦的雷管式点火左轮手枪的预备弹巢。

    那个预备弹巢里,装着使用了某种特殊推进火药的子弹。

    葛伦抽掉手枪侧面的插栓,让机关部和枪管分离。把弹药已空的弹巢从机关部拿下,换上预备弹巢取而代之,再装上插栓重新结合机关部和枪管。

    当他以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重新装填的步骤时——

    「……到此为止!」

    一道宏亮的声音喝止了场上所有人,一个少女从森林深处现身。

    少女的头发在穿过树梢的月光照射下,绽放出光辉——她正是《月亮》伊丽亚·伊尔裘。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伊丽亚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情绪激昂地向法嘉斯等人大吼道。

    但法嘉斯等人把她的质疑当耳边风。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伊丽亚……你又想破坏我们的好事了吗?啊啊?」

    「我们才刚进入状况呢。虽然前辈好像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可是我们连一半的实力都还没有展现出来耶?」

    「呵……呵呵呵……我们希望再多展现一点真正的自己,让葛伦大人见识呢……啊哈、啊哈哈哈哈……!」

    看到他们三人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后——

    伊丽亚静静地闭上眼睛,用略显冰冷的口吻宣言道:

    「我了解了。我不能让你们毁了好不容易才愿意同行的协力者。如果你们坚持要打,那就由我顶替葛伦前辈上场。」

    「「「——!?」」」

    闻言,法嘉斯、尼哥尔、谢尔罗德三人瞬间僵硬,微微睁大了眼睛。

    沉默支配了四周。

    「啧……不玩了、不玩了。兴致都冷掉了。」

    一会儿后,法嘉斯厌烦似地背过身子,解除备战态势。

    「《月亮》伊丽亚……跟你打一点意思也没有。」

    「赞成。根本是浪费时间,没有意义可言……」

    尼哥尔同样耸肩放弃了战斗的意思,谢尔罗德也解除天使的凭依状态。

    「哼……算了。反正我们已经了解前《愚者》的实力了……根本就是垃圾。看样子他的搭档《星星》一定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传说中的最强搭档原来是纸老虎,也算有所斩获了吧?」

    「这次的任务……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太好了呢。」

    三名执行官你一言我一语地如此说道,离开了现场。

    留在原地的,只剩身心俱疲的葛伦和气若游丝的梨洁儿,以及毅然地站在两人前面的伊丽亚。

    「……伊丽亚,你……?」

    「有话等一下再说吧,前辈。」

    伊丽亚动作俐落地转身,低头望向葛伦。

    她那诚挚的眼睛定定地直视着葛伦。

    「现在我们必须先抢救梨洁儿!免得太迟了!」

    「…………说得也是。」

    葛伦抓住伊丽亚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然后,背起了梨洁儿的葛伦踩着沉重的步伐,随着伊丽亚返回营地。

    回到营地后,葛伦把梨洁儿带到配给的帐篷,让她躺在床架上。

    伊丽亚立刻对梨洁儿进行急救。一下子施打灵质强化剂,一下子移植补充玛那,妥当地进行着现在的梨洁儿所需要的应急法医处置。

    不久,梨洁儿的状况稳定了下来,躺在床架上休息的她,沉睡的鼻息终于变得规律。

    「术式结束。这样就行了。」

    伊丽亚如释重负般低头看了梨洁儿一眼,擦掉满头大汗。

    「……多谢你了,伊丽亚。」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葛伦道谢后,伊丽亚一开始露出了腼腆的反应,可是……

    「……真的很抱歉,前辈。」

    过没多久,伊丽亚惭愧似地垂下眼帘向葛伦谢罪。

    「喂喂喂,别再叫我前辈了啦。你在特务分室的资历还比我深耶。」

    「可是,对我而言前辈就是前辈……不可以吗?」

    葛伦面有尴尬地说道后,伊丽亚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

    (伊丽亚和伊芙是同期。虽然年纪是我比较大,不过伊丽亚担任执行官的资历比我久……被她称呼前辈,怎么听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伊丽亚对葛伦的心声一无所知,只是喜孜孜地和他搭话。

    「先前有太多事情,让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前辈说话……现在终于可以正式跟你问好,好久不见了,前辈!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健康!」

    伊丽亚神采奕奕地以一丝不苟的姿势向葛伦敬礼。

    「……你想被我挖掉眼睛吗?我这副模样看起来哪里平安健康了?」

    葛伦脸颊抽搐,挺出刚才做过应急处理、缠满了绷带的身体让伊丽亚瞧个仔细。

    「咦咦咦!?眼睛被挖掉我会很困扰的!这样的话,我不就再也看不见前辈英俊的脸庞了吗!身为前辈的粉丝,根本比死掉还痛苦!」

    「唉~~……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哪……」

    看到伊丽亚还是跟记忆中的样子如出一辙,葛伦傻眼地叹了口气。

    伊丽亚向这样的葛伦投以尊敬的眼神,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前辈果然厉害呢。」

    「哪里厉害了啊?」

    「不要那么谦虚啦。没想到你赢了他们三个耶。」

    瞬间,葛伦痛苦似地皱起脸,悻悻然地回答。

    「……大笨蛋。你被鬼遮眼了吗?」

    「我是说真的!毕竟在那种无比悬殊又令人绝望的战力差距下……前辈还是成功在零距离用枪口抵住他们三个人,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那又有什么好小题大作的?」

    葛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闹别扭似地耸起肩膀。

    伊丽亚突然把脸贴近葛伦,强而有力地喊道:

    「那就是胜利啊!因为前辈你不是有【愚者的刺杀】吗!」

    固有魔术【愚者的刺杀】。使用了伊芙盖尔兹的子弹,在零距离射击的情况下发动的必杀魔弹。愚者藏在背后的匕首,有时候可以胜过所有贤者的智慧。在这颗魔弹前面,所有的魔术性防御都不再具有意义。如字面所示,它是能直接射穿灵魂的必杀技。

    「如果那是实战的话——」

    「哼。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实战。」

    葛伦用鼻子发出闷哼,对伊丽亚的赞赏感到不以为然。

    「追根究底,那三个家伙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如果那是实战的话……我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一下子就被杀掉了。况且……」

    葛伦的脑海浮现了某个银发少女的身影。

    少了那家伙在旁边看着,我可没有自信拿出这种可怕的东西射击……葛伦默默地在心中如此自嘲。

    「就算我把【愚者的刺杀】拿出来用好了……假设打一百场,我充其量也只能赢个两、三场吧?他们三个的实力就是如此地『怪物』……」

    现在想起那些超乎常识和规格外的秘术和禁咒,葛伦的身体还是会忍不住打哆嗦。

    特务分室竟然会找来了这样的怪物。

    「喂,伊丽亚。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我本来以为他们是特务分室的补充人员,可是像他们这么厉害的家伙,应该不是帝国军的人。否则当初早就找他们加入特务分室了,也用不着找我进去充人头。」

    「他们的身份和经历一切成谜。」

    伊丽亚尴尬地回答了葛伦的疑问。

    「最近因为人力短缺的情况愈来愈严重,新室长萨拉斯·休马赫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把他们挖角过来了。」

    「……萨拉斯吗?」

    也就是说,他们是可疑的男人找来的一群可疑份子。

    「他们本来到底蛰伏在帝国的哪个地方?凭他们的身手,军中不可能都没有他们的传闻吧?」

    「……是啊。虽然军方的高层一开始也很怀疑,不过他们三人的实力都是货真价实的。有慢性战力不足困扰的军方,最后也举双手欢迎他们加入了……还相信他们三人将是扛起新时代的王牌。」

    「……哼。」

    哎,可以理解。有那种程度的实力,毫无疑问是当王牌的材料。

    「话说回来,这可头痛了。那些怪物也要讨伐阿尔贝特吗?照这样子看来……」

    阿尔贝特有可能一下子就被那三个人解决掉。如果目的只是为了拯救梨洁儿,那也就罢了,问题是若阿尔贝特死了,真相就会被埋葬到黑暗中。

    (我不认为阿尔贝特会无缘无故做出那种暴虐的事情……可是我有种情况已经回天乏术的预感……不,可是……可恶,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当葛伦沉默不语,思考渐渐陷入死胡同时——

    「……果然,前辈就是前辈呢。」

    「!」

    葛伦抬头一瞧,发现伊丽亚脸上挂起了温和的微笑。

    「依前辈的个性,你刚才一定在想无论如何一定也要拯救阿尔贝特先生对吧?」

    「…………」

    「前辈还是一样善良呢。现在的阿尔贝特先生,可是已经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大罪人喔?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吗?」

    「我不相信阿尔贝特会毫无理由犯下那种滔天大罪。他……他肯定有什么隐情。」

    「阿尔贝特先生杀害了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先生……即便你知道这件事,还是愿意相信他?」

    「~~~~!」

    被踩到痛处,内心纠结的葛伦整张脸皱成一团……

    「……即使如此,我也相信他!」

    最后他以充满决心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道。

    「首先要厘清真相,问出那家伙真正的想法,然后再决定应该怎么做。坦白讲,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那家伙杀死了克里斯多福他们。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他们只是诈死,现在还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

    「不过……如果阿尔贝特那家伙真的做出了这种天理不容的蠢事……如果他真的堕入了邪道……那么狠狠修理他一顿就是我的责任。」

    当这些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的同时,过去和阿尔贝特一同驰骋于战场的记忆如跑马灯般,重新在葛伦的脑海浮现。

    葛伦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缅怀过去种种,明确地宣言:

    「……这件事肯定非由我来做不可吧。」

    回想起来,葛伦在从军的时候,一直都是阿尔贝特的包袱。

    相对于理想主义的葛伦,阿尔贝特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

    相对于像个小孩子一样吵着要救所有人的葛伦,阿尔贝特会残酷地牺牲极少数的人以救助大多数的人。所以两人爆发冲突的次数,多到用十根手指头也数不完。

    不过,想要尽量多救一些活在不合理压迫中的人们——葛伦认为他与阿尔贝特的理念至少在这个大方向上是一致的。所以即使两人发生过那么多冲突与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可是葛伦和阿尔贝特从来不至于闹到完全决裂。

    严格说来,两人在执行任务时,葛伦不知道被阿尔贝特救过多少次,如果没有阿尔贝特,葛伦早就躺进棺材了。

    一直以来,赛拉都是葛伦最大的精神支柱……不过,现在想想,或许阿尔贝特也透过某种形式支持着葛伦的精神面吧。

    总是沉默寡言,做事不求任何回报,一点也不懂得八面玲珑。

    虽然有些地方让人看了不是很顺眼——可是,他绝对是值得信赖的大哥。

    然而葛伦却从来没有回报他,还因为自私的理由抛下这样的阿尔贝特,离开了军队。

    即使如此,阿尔贝特也只有要求葛伦让他揍一拳,就把过去的不愉快一笔勾销,并且认同了现在的葛伦。要他做为老师勇敢地活下去。

    倘若,阿尔贝特会堕入邪道,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

    如果葛伦当时有在阿尔贝特身旁,说不定就能阻止这起悲剧发生了。或许早就可以修理他一顿,带他走回正轨了。

    所以——

    「不能是其他人……这件事必须由我去做。」

    葛伦重新下定决心后,如此说道。

    之前葛伦认为自己是无端被卷入萨拉斯带来的麻烦,对这场行动感到意兴阑珊……可是像这样重新整理过状况和思绪后,心胸顿时豁然开朗。

    没错,这不仅是任务,也是我个人的战斗。

    葛伦的心中热烈地燃起了新的斗志。

    「想要拯救所有人,或许是幼稚的天方夜谭,不过这就是我。」

    「……前辈真的一点都没变耶。」

    和那个听似傻眼的语气相反,伊丽亚的表情非常温柔。

    「不过,我从以前就非常欣赏这样的前辈……我说的是真的喔?」

    「少骗人了……你这句话让人很难信任……」

    「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吧。请你回想看看吧……以前能够理解前辈你那仿佛小孩子的梦想般的理想,并且给你鼓励的人……就只有我和赛拉小姐两个人而已吧?」

    「…………」

    只见葛伦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视着帐篷外的星空。

    「…………说得也是。」

    半晌,他才开口喃喃说道。

    「好怀念喔……以前前辈是我和赛拉小姐之间的夹心饼,我们常常为了抢夺前辈吵架……巴奈德先生每次都在旁边搧风点火……伊芙小姐和阿尔贝特先生无奈地袖手旁观……克里斯多福和梨洁儿则是看得目瞪口呆,愣在一旁。」

    「…………」

    葛伦的脑海里自然地浮现了昔日的日常画面。

    ……突然,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不过,现在我放心了。虽然过世的巴奈德先生曾经跟我说过……可是我实在很难相信,失去了赛拉小姐的前辈居然能重新振作起来。」

    「……是喔?不好意思害你操心了。」

    闻言,伊丽亚突然移动到葛伦正面,笔直地注视着葛伦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耶。坦白说,现在的处境非常艰困……不过,可以让我为前辈略尽棉薄之力吗?」

    「……伊丽亚?」

    插图p143

    葛伦猛眨眼,定睛注视伊丽亚的脸。

    伊丽亚的表情十分诚挚,尽管流露着温柔,却又相当认真。

    「其实,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态非常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吗?」

    「是的……阿尔贝特先生暗杀女王陛下未遂……坦白说,我直到现在仍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暴行。」

    「…………」

    「阿尔贝特先生确实是杀了克里斯多福和巴奈德先生……说真的,这件事我无法原谅。我觉得阿尔贝特先生必须为此接受制裁。可是,肯定是有什么原因,逼得阿尔贝特先生必须做出那种杀害同袍的事情……我认为从这角度去想比较自然。」

    「…………」

    「而且还别有意图地征召梨洁儿。这起事件背后肯定另有隐情……我也想知道那个真相是什么。前辈,可以让我协助你达成目的吗?」

    伊丽亚定睛注视着葛伦的眼睛。

    没有任何虚与委蛇,只是真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与信念。

    回想起来,从葛伦从军时,伊丽亚就是这样的少女。

    所以——

    「……好啦。有劳你帮忙了。」

    「彼此彼此!请前辈多多指教!」

    葛伦向伊丽亚伸手表达合作之意后,伊丽亚用力回握。

    「坦白说,听到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现在的我跟那些人完全格格不入,感觉就像四面楚歌。知道至少有人站在我这边,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葛伦接着向伊丽亚抛出疑问。

    「伊丽亚,你知道萨拉斯在这次的阿尔贝特讨伐远征中……企图利用梨洁儿做什么吗?」

    「的确,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其中必有诈。不过,我也不清楚萨拉斯先生有什么企图……」

    「好吧,那麻烦你多多注意梨洁儿的安危了。你是梨洁儿的看护人。如果萨拉斯对梨洁儿做了什么,或者她身上出现什么异状……请务必让我知道。」

    「当然了!梨洁儿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吧!」

    「是吗?哈哈哈,真是可靠。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

    前辈与后辈久违地推心置腹地对谈,这样的奇妙夜晚愈来愈静谧幽深了。

    同一时刻——在葛伦一行人的营地北方,距离五奇洛斯处。

    有个矗立于满天星星之下的陡峭悬崖。在那顶端流水回绕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可恶!真的气死人了!」

    放在地上的伊芙的水晶球,持续向天空投射出画面与声音,收看了内容的西丝蒂娜以一副气到七窍生烟的模样直跺脚。

    葛伦等人先行出发后,悄悄尾随在后的西丝蒂娜一行人,决定今晚在这接近高空的地方野营。

    现在的葛伦还是伊芙的使魔。葛伦的所见所闻都会传送给伊芙。之所以会使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分享情报,也是因为考虑到如果在军方的部队内使用通讯魔导器,讯息很有可能会被部队里的其他人拦截。

    不过,如果跟一般使魔一样,直接和葛伦共享视觉和感觉的话,伊芙又声称恶心而不愿这么做,于是便改成用水晶球接收来自葛伦的情报,投射到天空。如此一来,西丝蒂娜和鲁米亚也能分享到情报,是种一石二鸟的方法。

    「那三个人是怎样!?太不可置信了!那种人真的是特务分室的室员吗!?可恶,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人好生气!」

    理所当然地,西丝蒂娜她们也都看到了特务分室的三人组对葛伦做出的残暴事情。如果自己人在现场的话,恐怕早就冲上去狠狠赏对方一巴掌了……西丝蒂娜如此大发雷霆,激动了好一阵子。

    「西丝蒂,你克制一点。虽然我也很生气,可是在这里发火也无济于事。不如一起庆贺老师和梨洁儿的平安吧?好吗?」

    鲁米亚虽然用正面积极的说法安抚西丝蒂娜,但她脸上也挂着复杂且严峻的表情。想必她对葛伦的遭遇也感到气愤难耐吧。

    这时,双手盘胸、默默站在两人后方的伊芙,冷冷地开口了:

    「鲁米亚说得对。现在在这里大吼大叫并没有用,不过是在浪费力气而已。冷静点,别忘了控制情绪是魔术师的基本。」

    「……啊……是的……对不起……」

    经伊芙这么一说,西丝蒂娜总算回过神来收敛自己的行为,头垂得低低的。

    「话、话说回来……那个是《月亮》伊丽亚小姐吗?幸好有像她这样的人陪在老师身旁呢,西丝蒂。」

    见西丝蒂娜有些意志消沉,鲁米亚关心似地向她攀谈。

    「是啊……伊丽亚小姐好像是可以讲道理的人……而且她也自愿帮助老师……看来应该是可以把她认定为可靠的战友吧。可是……」

    西丝蒂娜呆然地看着在投射到半空中的影像里,和葛伦有说有笑的伊丽亚。葛伦视角中的伊丽亚从刚才就一直占据了整个画面。葛伦和她状似亲密地聊着的画面,直到现在仍在持续播放。

    葛伦视角中的伊丽亚总是笑咪咪的,看起来很愉快……且欣喜。

    (虽然我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合想那种事,可是……)

    愈看心情愈郁闷。西丝蒂娜总觉得……伊丽亚对葛伦没什么距离感,不像是把他当一般的工作同事或者前同袍看待。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还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她不禁打从心底对自己那天真的思春期少女思考回路感到厌恶。

    不仅如此,从西丝蒂娜她们收看到的葛伦视角,可以发现葛伦三不五时就在偷看伊丽亚的侧脸,感觉上葛伦似乎也乐于和伊丽亚在一起,这教西丝蒂娜非常在意。

    (不行……不可以。我得更认真一点才行……)

    西丝蒂娜因为无法如自己的意志控制感情,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此时——

    「……葛伦?」

    伊芙发现到了什么,凝视着投射在空中的影像。

    「伊芙小姐?怎么了吗?」

    鲁米亚交互打量了影像和伊芙。

    画面上,只看得到葛伦视角中的伊丽亚在和葛伦谈天说笑。从头到尾播放的都是让西丝蒂娜和鲁米亚看了觉得心烦意乱的光景……如此而已。

    不过,两人突然发现。

    葛伦传来的音讯里,不时夹杂着奇怪的微弱声响。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咦?这是什么声音?杂讯吗?」

    「安静。」

    伊芙要纳闷地提出疑问的西丝蒂娜保持安静后,继续凝视影像——

    另一方面——也是在同一时刻。

    「……对《愚者》葛伦有什么感想吗?」

    察觉到有三道气息三更半夜出现在自己的帐篷里,萨拉斯连头也没回,直接开口询问道。

    「哼……根本不堪一击。那是哪门子的杂鱼啊。」

    那三人分别是法嘉斯、尼哥尔、谢尔罗德。

    「萨拉斯室长……他真的用短短三年就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吗?」

    「太难以置信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有窜改记录呢。」

    「是说,实力那么烂,亏他还有办法苟延残喘下来啊?明明他干掉的那些人,很多都不是简单人物……」

    「很难相信那个雷克·佛恩汉姆和吉恩·加里斯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呢。」

    「事实就是事实。」

    萨拉斯坐在携带式的组装桌椅上,面向摊开在桌面上、绘有某幅平面图的羊皮纸。萨拉斯在画有复杂的法阵和卢恩符文的羊皮纸上书写东西,默默地进行着调整作业。

    「他具备了可以在攸关生死之际,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某种力量。千万不能等闲视之。如果第一次是偶然,那么第二次或许是奇迹,可是连续三次的话就是必然了……所谓的英雄,实力的强弱不是关键,重点是有没有具备那种命运性的特质。」

    「哼……有够无聊。只有女人和小孩子才会相信那种东西。」

    「这次的任务绝对不允许失败……就当作是多一层保险,期待他有所表现也好吧。」

    闻言,法嘉斯怏怏不悦地瞪着萨拉斯。

    「你……该不会认为我们打不赢阿尔贝特那种程度的家伙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

    萨拉斯摇了摇头,依然面带微笑。

    「现在的你们,无疑是帝国军最强等级的魔导士。三个最强的魔导士联手出击,不可能连阿尔贝特一个人也打不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想要达成我们的宿愿,这次一定要确实排除掉阿尔贝特。即便只有万分之一,我们也绝不能背负任何风险。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把葛伦当作保险。」

    「确实葛伦前辈是最常和阿尔贝特先生一起出任务的人,所以熟知他的弱点和战法。因此我们可以期待他或许能派上用场,是这个意思对吧?」

    萨拉斯点头附和了尼哥尔的说法。

    「没错。我们过去隶属的单位最近也有动乱发生……做为我等靠山的依库奈特卿,也未必可以百分之百信赖。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靠自身的力量稳固立场。」

    萨拉斯停下手边的工作,转动椅子面向三人。

    「我,新《魔术师》萨拉斯。《刚毅》法嘉斯。《太阳》尼哥尔、《节制》谢尔罗德……以及《战车》。」

    萨拉斯脸上浮现了阴沉又冷酷的奸笑。

    「对了……那个的准备进行得还顺利吗?」

    接着,萨拉斯转头向帐篷的一角问道。

    「……敬请放心。」

    角落旋即传来了冰冷无比的声音。

    只见有个身穿特务分室礼服的人物像影子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个地方。

    那是张陌生的脸孔。

    这号人物之前从来没在萨拉斯率领的讨伐队里出现过。

    不过,这个人似乎格外惹人厌。《刚毅》、《太阳》、《节制》三人一发现那名人物的存在,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

    该名人物丝毫不把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答问题:

    「最终调整进行得非常顺利。只要按照计划,满足所有条件……想让那个英雄重新在这个世上复活,应该不是问题。」

    「是吗?那太好了。」

    萨拉斯对这份报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伊芙室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未来轮到我们扮演特务分室的核心。过去在阴暗角落尝尽苦头的我们,现在终于要站上舞台,迈向光明璀璨的大道。和那个组织有所关联的我们,只有争取荣耀一途。」

    萨拉斯铿锵有力地发表了感言后,法嘉斯、尼哥尔、谢尔罗德都露出热血激昂的眼神点头附和。

    「大家要小心千万别出差错。明天就要抵达马勒司了,到时将迎接决战。那个该死的《星星》阿尔贝特·弗雷泽……我们必须趁这机会确实把他除掉。」

    …………

    一边陪伴着熟睡的梨洁儿一边稳固决心,相谈甚欢的葛伦和伊丽亚。

    因为某些原因而心浮气躁的西丝蒂娜和鲁米亚,以及专心注视着葛伦传送的感觉情报投影画面的伊芙。

    暗地里秘密推动着阴谋的萨拉斯等人。

    那一晚,各方各怀一心——

    ——夜,渐渐地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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